留守儿童“被贫乏”的童年
2010-05-14张寒
张 寒
一场鞭炮爆炸事故改变了十三个孩子的命运。只为一卷鞭炮插芯可以挣三毛钱。九点五十分他们还要去上学。那天早上他们最多的一人能挣两块钱。为了两块钱他们付出的代价如此惨重:死亡,重度烧伤,回不来的童年。
进入这个村子,会觉得像是回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
最好的房子是两层的红砖房。据村里人说,能盖起这种房子的,家里一定是有人在外打工。还有不少是土房子,用稻草和黄土夯起来的,少的几十年,多的有上百年的历史。贫穷笼罩着这个乡村,打工是可以冲破的惟一方式。
代价是孩子们的童年。
杨嘉敏,烧伤面积95%的孩子,她惟一可以称为私人物品的东西是一个歌本。
翻开来:《我的中国心》,《歌声与微笑》。全部是老歌,城市里十几岁的孩子都不会再接触到的歌。本子上的贴画,是圣斗士星矢。这些本来都是七八十年代孩子童年的记忆,不知道这些曾经的流行怎样在二十年后还隐匿在乡间,成为这批孩子的当下记忆。
在看这批孩子的作文时,村里的小学语文老师几乎是用歉意的口气,说他们作文写得太差了。因为这些孩子很少读课外书。
留守儿童在老师看来,难管。心思很难用在学习上,他们一回家就没有人管了。作业是应付,孩子们最爱的是在乡间疯跑。
对于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要求他们自我克制太难了。他们回到家,要自己洗衣服,有的要做饭,还要照看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出门疯跑只是他们逃离这些家务的一种途径。
他们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疼。杨嘉敏想妈妈,从来不在电话里说,只是像大人一样安慰父母,“我会做饭了,你们放心”。他们跟着父母出去过,看到过父母的不容易。
他们像野草一样生长着。爷爷奶奶只能让他们吃饱,剩下的生活都需要自己去打理。比如零用钱,他们每次能要到的只是几毛。在学校的小卖部,几毛钱只能买到一些糖豆。他们爱吃的花生,被他们叫做“麻辣”,要五毛钱一袋。所以有些孩子才会在上学和放学的间隙去挣点零花钱,他们经常会在放学前互相询问:“今天你去不去?”
早上天空还灰蒙蒙的时候,他们会打着手电互相叫着一起去做活。
很难和这些孩子去交流关于理想的话题。他们常常会露出和年龄不相称的笑容:“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
杨枫,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她的父母在她六岁时就出门打工,把她交给了大伯。她和父母的关系已经疏远了。爸爸打电话,她觉得烦;妈妈打电话,她觉得有点害怕。每次都会问到成绩,而她成绩不好。这些打工在外的父母最关心的是孩子的成绩,因为这是改变命运的惟一途径。但是因为他们不在身边,能做的只是电话询问。或者是在年节到来的时候,买点孩子想要的东西。而爷爷奶奶,也只能反复唠叨“好好念书”这句话。
没有人可以提供更多的帮助,这些孩子们对自己的未来也有着清晰的认识。从童年开始,很多人认定自己长大了会去打工。
就这样循环着:考不上高中,出去打工;打工之后生下孩子,将孩子留下来;孩子再考不上高中,继续打工。
这些留守儿童的童年是“被贫乏”的。他们没有亲情时刻的关爱,没有师长的督促,没有接触更广阔知识的能力。他们被放任生长着,而他们所能认识到的和父母面临的现实是如此一致:打工,然后挣钱。
【原载2009年11月28日《新京报》】
题图 / 孤单 / 金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