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义.法

徐百柯

理解爱

他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行事的逻辑。但在短短几十天内,现实反复地摔打他,从他口中逼出来一句话。这句话,悬在我们头顶,勒在我们心上。

安徽阜南县人王保田在北京打工,老家突生变故,十七岁的儿子急性脑出血,呼吸、心跳停止。医生让“准备后事”,王保田决定捐献儿子的遗体和器官。然而事又生变,儿子王鑫并不能被界定为死亡,“似乎成了植物人”,但同时医生暗示,“已无抢救希望”。至此,王家一头撞入令人痛苦的器官捐献“迷宫”。

耗时三十二天,完成繁复的“规定动作”后,医生宣布王鑫“无抢救价值”,捐献协议终得签署。维持救治期间,王家借来的八万元及王鑫学校捐的三万余元悉数花光,还欠医院二万余元。捐献实现后,王保田拒绝“按照惯例”勾销欠费,他坚持“就算倾家荡产、卖了房子,我也要还”。

生命泉的水如此宝贵,现实局面如此错综,“口渴的人”不得不在绝望中等待。王保田曾偶然从电视中了解到我国器官移植界的困境,实际上,从第一例器官捐献以来,整个中国不过一百三十例,而像王家这样自己举债要捐器官的绝无仅有。

处理完儿子的后事,王保田向朋友借的一万元还剩两千七百元。揣着这些钱,他去医院准备还账。在电梯间,钱被人偷走。抢救儿子的三十二天里,王保田没哭过,但这次他止不住眼泪。

“不是为我儿子哭,也不是为我自己的钱财哭,就为这个世界担忧,为什么他们不理解什么是爱?”

知晓义

多年前,电影《辛德勒的名单》钩沉起一段往事。如今,电影本身也成往事,但一份名单——辛德勒名单惟一秘密保存的版本,再次将我们拉入历史的瞬间和人性的恒远。

这份私人珍藏的惟一原稿,近日以二百二十万美元的价格售出。名单标注的日期是1945年4月18日,一共十三页,记录了八百零一个名字,还列有他们的职业和出生日期。德国商人奥斯卡·辛德勒和他的会计伊扎克·斯特恩汇编了这份名单,以营救纳粹集中营中的犹太人。

电影可以用票房和奖项来衡量,文献可以用价格来衡量,但至少对于“辛德勒名单”这个个案,其内核是这些衡量标准所无法负担的。

自雅斯贝尔斯所描述的人类文明“轴心时代”以来,正是像这样的瞬间的叠加,人类——不是各自区分的种族,而是作为一个整体——方得以守护自己内心良知的国度,并不断开拓自己内心的疆域。

多年后,记起辛德勒的名单。因这份名单,我们知晓这个世界上有义。

明白法

生活在北京的艺术家张秉坚创作了一件名为《名人堂》的作品——包括六百八十名落马官员的画像,他们都因贪污、受贿或挪用公款而遭到起诉。艺术家称,这么做是为了让人们正视这些入狱官员,并以此表现中国社会日益缺乏道德准绳的现象。

大多数人没有见过这件作品,但他们生活在作品中人物所罗织的密实网络中,并急切地想要冲破这束缚,透口新鲜空气。

去年两会期间,张秉坚收看电视新闻时得知,前一年有数千名腐败官员遭到起诉,“这令我震惊不已”。当天晚些时候,他在观看NBA球赛时听解说员聊起NBA名人堂,“我的脑子就突然把他们给联系起来了”。

对于那些不知面貌的腐败官员,画布就那么空着,上面贴着请求,让观众提供照片——网络人肉搜索也许是潜台词。

目前张秉坚正在寻找画廊展出这件作品。同时,因为有更多的官员被判有罪,画像数量将继续增加。前不久被捕的中国足协官员是张秉坚的新“模特”。

看过《名人堂》,也许会问一句:为什么他们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道德,有正义,有律法?

【原载2010年3月31日《中国

青年报·冰点周刊》】

插图 / 人性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