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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个官做,我就放弃“批判”

2010-05-14许锡良

杂文选刊 2010年8期
关键词:舵手批判龙应台

许锡良

在一次演讲中,有听众问我:“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停止你的批评?”我说:“要我停止批评不难,只要给我一个官当,我就自然停止。”听众听完大笑,然后整个会场一片哗然:原来你小子一直批评官本位,批评社会腐败黑暗,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当官而感觉愤愤不平啊。

但是,随即而来的解释,却让听众完全平静下来了。我举出的例子是龙应台,她本质上是一个批评家,是一个批判性非常强的学者,但是,她在做台北的文化局长时,却没有公开发表过一篇批判文章,没有公开发表过一次演讲。继续发表批判文章,发表公开演讲,是卸任局长宝座之后。可见,要龙应台停止批评的最好办法也是给她弄一个官做做。但是,如果由此认为,一个学者批评政府的动机就是准备以此接受招安,弄一个官当当的话,那是错误的。

龙应台先生对此自有一番解释:人,作为社会角色分工的不同,所作所为也自然应该有所不同。一个政府官员,最重要的是要用好自己的公职权力,为社会效力,此时,他不应该是一个批评者,而是一个践行者。公共权力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无论职权大小,你唯一表现自己的方式就是按照法律,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去完成自己的工作,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自己,而不是夸夸其谈、自我表扬,自己做的事情,要任由人来评判。而此时,你恰恰相反,就得放弃自己批判社会的权利。

一个社会正如一条船,有人要当水手,有人要当舵手,还有人要当瞭望员。当舵手的就是领导人员,当瞭望员的就是学者知识分子。船在大海上航行,当风平浪静、平安无事的时候,瞭望员可以不必赞美天气多好,航海多顺利;但是,当大海上狂风巨浪、暗礁丛生、险滩多多的时候,瞭望员就必须及时作出警告,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航行平安无事。如果瞭望员看到了危险而不发出警告,就是瞭望员的失职;如果瞭望员看到了危险,而不让他讲,这就是舵手的失职。瞭望员只有在当舵手的时候,他才不必发出警告,而只需要默默地按照航线与发出的警告做好航海工作,保证安全。

代表和掌握着公共权力的官员,如果随意挥舞“批判”的权力大棒,往往会带来灾难。

报刊是大众的舆论平台,担当着发出批评声音的责任。

美国总统林肯把新闻舆论的批评看做是政府这头牛的牛虻,虽然牛虻也总叮着牛的屁股,有时还鲜血淋漓,但是,这是不让牛偷懒的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在美国,这样的传统是由来已久的。因此,美国第三届总统杰斐逊有一句名言:“宁要没有政府的报纸,不要没有报纸的政府。”当然,最好是既有政府,又有报纸。但是,如果二者必取其一的话,没有政府的报纸远比没有报纸的政府要好。没有报纸的政府,在美国人看来,其实就等于是黑社会,那种公权必然会变成可怕的利维坦怪兽,祸国害民匪浅。因为权力不公开、不透明,这个权力肯定是非常黑暗的,不用来做坏事,还能够用来做什么?

一个社会,没有政府,但是有报纸,即使乱,也不会乱到哪里去。北洋时期,其实就全国范围来说,也等于是没有政府的,但是,那时因为有几份像样的报纸,如《大公报》、《申报》、《明报》之类,居然还办出了几个像样的大学。鲁迅因一点小事,以佥事这样的教育部小官身份居然告倒了教育总长兼司法总长的章士钊,这样的司法案例无论在后来的民国,还是共和国,都成为绝唱。早在袁世凯准备称帝前夕,有记者采访袁,他第一次接触记者,问一个年仅二十多岁的女记者:“记者是做什么的?”年轻女记者回答说:“记者是无冕之王,见官大半级。”然后就跷起了二郎腿与袁世凯相对而坐。这个时候,中国是真正有报纸的时代,可惜,这样的时代,随着袁世凯称帝而灭亡了。

当然,说到给我官当,这是不现实的。因为,在一个权力祼奔的时代,连水泊梁山招安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因为,每一个官,都是有筹码价位的,很多人的腰都不知道折了多少次,就是专门用来等那五斗米的,你小子岂能轻易到手?

套用一句名言:有些人的官位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人与生俱来固有的吗?不是。有些人的官位,从潜规则的实践中来,从权力斗争、派系斗争和走上层路线这三项实践中来。在那里,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表扬与自我表扬是成功的三大法宝。因此,那个“给我一个官当”的假设,其实也是不成立的,批判的使命即使像龙应台先生做个五年文化局长那样作短暂的停止也是不可能的。

【选自《财经网》】

题图 / 角色错位 / 哈根·拉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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