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的“股票”

刘六良

大鹏和小娥同村,是一对恋人,两人一起进城打工。年底到了,大鹏打工的厂也放假了,他买好了两张回家的火车票来找小娥。但小娥却告诉他不想回家过年了,因为厂里有一批活要赶出来,为了留住工人,厂里决定给过年坚持工作的打工者们的工资翻一倍,也就是干一天可以挣两天的钱。小娥说,我们老板已经把我们一年的工资都结算清了,去留自愿,这样的好老板到哪里去找,就算工资不翻倍,我们也理应为厂里多干点活。

大鹏怎么说都说服不了小娥,小娥还把自己结算的工资四千多元让大鹏带回家交给她父母。加上大鹏自己结算的工资,将近11000元。为了安全,小娥特别做了一个空心腰带,把1万元钱放在里面系在腰间,这下大鹏成了名副其实的“腰缠万贯”了。

过了两天,大鹏又来厂里找小娥,要小娥跟他一块回家。小娥生气地说:“你怎么这么糊涂,我跟你回家这些天花的钱加上耽误少挣的钱,你算算会损失多少?这些你赔呀?”“我赔我赔,一共损失多少钱我翻倍的给你!”大鹏笑着说。“胡说!把你的钱都给了我,你回家怎么跟爹妈交代?”小娥说。大鹏告诉小娥,不必动用结算的工资,过几天他就可以挣到这些钱。小娥不相信,但大鹏认真地说不是在骗她,过几天他们两人的1万元钱至少可以变成12000元。“你动了那些钱?”小娥警觉地去摸大鹏的腰,发觉那个装了钱的腰带真的没有了。小娥的脑袋“嗡”地大了,她猛摇着大鹏的肩膀着急地问:“你把钱都给谁了?别是被人骗了吧?”大鹏让她放心,不会被骗,那是两人辛辛苦苦一年挣的血汗钱。可到底钱到哪去了?在小娥的一再追问下,大鹏才含含糊糊地说把1万元钱“投资”出去了。“投的什么资?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小娥更着急了。“我买了股票,到腊月二十五那天连本带利就都回来了,一共二分的利,到那时候1万元就变成12000元了。”

这下小娥更着急了,她听说过城里人有买股票的,叫“炒股”。有炒股发了财的,但也有因买股票赔钱跳楼的。“这可不是什么稳当的事!你快去把钱退回来,咱不买什么股票了。”小娥催促大鹏。但大鹏却告诉她钱已经投出去要不回来了,只有等腊月二十五那天了。

一转眼十几天过去了。这天是腊月二十五,大鹏拉着小娥没去逛街,而是来到市中心,进了一个大院。只见这里张灯结彩好像在庆祝什么,进去一看,大院里搭了一个戏台样的舞台,下面聚集了几千人,看装束好像都是打工者。“这里要唱戏吗?”小娥问。“这里是市政府,哪能在这里唱戏?”大鹏说。“那咱们还不快走,来这里干什么?”小娥有点惊慌。“来这里要咱们的钱呀!”大鹏说。“你的股票是在这里买的?”小娥更纳闷了。“没听说过堂堂市政府兼卖股票的,跟你说不清楚,一会儿你就明白了。”大鹏说。

这时,台上拉起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为外来民工讨还工钱现场办公”。很快台上的桌子后面坐上了几个大腹便便的领导,分别讲话,大意是为了外来民工能顺利拿到工资回家过年,市领导在年关将近也不休息,在这里现场办公,亲自为民工发放所欠工资。讲完话,鼓乐齐奏,台下被叫到名字的民工一个个走上台,拿到市长亲自交给的工资。大鹏迎着一个下了台的长头发民工走了过去,那长头发一见大鹏,马上从刚领到的装工资的信封中拿出500元钱给大鹏,大鹏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字条给了长头发。大鹏把钱塞给身边的小娥,又迎着另外一个民工走去。就这样,大鹏等在这里,不一会儿就从十多个民工手中拿到了厚厚一沓钱,他口袋中的字条也没有了。他让小娥数一数一共收上来多少钱,小娥数了半天告诉大鹏,正好12500元。大鹏拉着小娥走出大院,兴奋地说:“我的‘股票真的赚了两千多,你该跟我一起回家了吧?”小娥还是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买的是什么股票呀?怎么从他们手里拿钱?”

“这叫‘民工股票!”大鹏笑着给她解释。原来前十几天小娥说不回家了,让大鹏去把她那张车票退掉。大鹏嫌退票麻烦,就去一家有老乡在那里干活的工厂,想把这张车票转让出去。但到了那里,见老乡们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仔细一问,才知道老板还欠着他们整整一年的工资,快回家了却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老板说了,今年腊月二十五由市长统一发工资,提前一天都拿不到钱。老乡们告诉大鹏,年底火车客流量猛增,想买火车票都要提前好几天排队才能买到,可到那时就除夕了,根本买不到回家的车票了。“你把车票给我吧,到腊月二十五那天我拿到工资给你双倍的钱!”一个老乡央求大鹏。他这一说拥上来好几个人,都要大鹏手中的那张票。大鹏正在为难,这时有老乡跟大鹏借钱,想先去买车票,等拿到了工钱再还给大鹏,情愿给他高额的利息。这主意一出,好多人就盯住了大鹏,眼巴巴地求他借钱救急。大鹏见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动了心,又想起小娥想多挣钱的话,就和他们说,可以借钱给他们,但必须给他写欠条,保证腊月二十五一定还清,而且把所有的利息一起写上,也就是欠条上写腊月二十五还大鹏500元,现在只能拿420元。尽管这条件有点苛刻,但那些急于想买到车票的老乡们还是痛痛快快地写了欠条,从大鹏手中拿到了钱去买车票。今天终于盼到了市长“现场办公”的日子,拿到工钱的老乡才把借的钱加上利息还给大鹏。

“我这招高吧?这比买股票都强,才几天的工夫就赚了两千多元,够你受苦受累干好几个月的。”大鹏得意地说。但小娥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从那一沓钱中数出4000元,把其余的都给了大鹏,说:“你这样挣来的钱,我一分也不要,你自己拿着回家去吧。我还是不走了,我受苦受累挣的钱花着踏实。”大鹏不明白小娥的话,小娥沉着脸说:“你我都是出来打工的,难道还不知道打工人的苦吗?我们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吃的是最差的饭,住的是最破的房。这还不算,辛辛苦苦干上一年,弄不好还拿不到工资,连回家买车票的钱都没有!这些当官的讨上工钱马上发给民工不就行了?还非得等到这么晚了摆上戏台拍着电视才发,这些官老爷替我们民工想没想过,到这时候了有钱去哪里买车票?家里老的小的都在盼着这些钱过年,可没车票怎么回家过年?”小娥越说越激动,“他们是坐轿的不知道赶脚的苦,大鹏你本身就是打工的,应该了解这些呀!可你不仅不同情老乡们,竟然还想出这么个损招,在民工老乡身上敲竹杠,我真怀疑你的心是不是被狗给吃了!”小娥说着流下了眼泪。大鹏低下了头,小声说:“我这不是想得些钱让你少干点,一起回家过年吗?”“我自己有手能挣钱,你这样挣的钱我不会花。”小娥说着起身要走,大鹏赶紧拉住她:“别走,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大鹏和小娥一起把收的那两千多元“利息”还给老乡们,他们都连声称谢。还有的不肯收回,认为大鹏帮了他们,那是大鹏该得的钱,经过小娥说服,把钱都还了回去,小娥这才决定和大鹏一起回家。

他俩回到家时已经是除夕的前一天了,两家人都团团圆圆地过了年。大年初五大鹏家来了好几个客人,都是在外面打工时曾经向大鹏借过钱的那些老乡,带了礼物来拜年。大鹏和小娥做了好多酒菜招待他们,直到天黑他们才离开。小娥收拾桌子时,意外地发现一个盘子下面有一个纸包,她打开一看,竟然是两张返城的火车票!

“一定是他们给我俩买的。”小娥感慨地对大鹏说,“多好的乡亲呀,有这样的情义,不比你赚他们的钱强上万倍呀!” ■(责编:王凡 图:张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