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医

赵明宇

江湖游医多有骗术。试想,真有本领的大夫在家中坐诊也就门庭若市了,哪里还需沿街串巷吆喝着为人家看病?

也有例外,我说的这个游医确有绝学。

游医只在元城一带,也不用吆喝,都认识他,患病的人家见了他便把他请到家中。游医最擅长的是妇女病,什么崩漏、经血不调、瘙痒、乳房疙瘩,经他把脉调治很快就能痊愈了。

元城城里那些悬壶济世的名医对于游医是嗤之以鼻的。还有那些有钱人家,不到万不得已,也是看不起游医的,找游医的大多是贫寒之家。

游医操外地口音,一缕长髯飘洒胸前,墨一样黑。看似长着,仔细端详了原来年龄并不大,是一个俊朗的后生。游医看病,将两根手指轻轻搭放在妇人的手腕上,目不斜视,面如止水,从来没人见他笑过。除了说病情,一个字也不多说,然后留下一张处方,拿了患者的赏钱,背上褡裢便出了门。

那一缕长髯是有来头的。妇人家看病羞于将私处示人,更何况面对的是一个漂亮的后生,就掩着脸推脱,甚至拒绝。有一次一个妇人羞怯怯地脱去上衣,玉乳高耸跳了出来,竟把游医看呆了,哪里见过这么白皙丰硕的尤物啊。

主人家一记耳光,游医看到满天繁星,轰然醒悟。

从此,游医来到元城,蓄一缕长髯遮掩轻浮。

这一天夜里,元城知县郭大开的娘子腹疼难忍,找来名医刘大夫。郭大开正为一桩案子缠着手,看到刘大夫掀开帷帐,在烛光下解开娘子的腰带,在洁白如玉的小肚子上揉来揉去,牙床子像灌了醋一样发酸,没好气地说,治不好,老子就宰了你。

吓得刘大夫一哆嗦,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手指停止了揉搓。战战兢兢地开了一副药方,让丫环取药煎药。知县娘子服下了,依然疼得要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嚎啕。郭大开让人把刘大夫绑在廊檐柱子上,又去请另一位名医。

时间不长,绑了七八个。

就有人推荐了游医。郭大开是不相信野大夫的,可是元城的大夫快让他绑完了,无奈之下,只得差人去请游医。

游医望着捆绑在廊檐下的大夫们,向郭大开躬身施礼说,惊吓之中,本领再大的大夫也开不出良方,恳请大人先放了这些大夫,我保证医好夫人的病。小人有言在先,不打妄语,否则你就直接把我绑了吧。

郭大开正在火头上,可是再急也没办法,夫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郭大开下令放人。那些大夫们被松了绑,并不敢走开,双手扶着廊柱,两条腿像筛糠。

游医看看知县夫人的舌苔,又搭脉片刻,让人速速找来一只螃蟹和四个柿子,命令丫环帮着让夫人吃了。

柿子配螃蟹有剧毒,乃是大忌啊,别说是大夫,一般人都晓得那可是万万吃不得的。廊檐下的大夫们一个个摇头叹道,夫人休矣。

过一会儿,知县娘子在床上打起滚来,腹内咕咕作响,疼痛如迸,排泄不止。郭大开见状,怒不可遏,一脚踢向游医。游医倒在地上,疼得嘴里咝咝吸气说,夫人空腹吃了柿子,腹内积有柿石,非剧毒不可排泄。

郭大开犹如醍醐灌顶,上午买回一兜鲜柿子,夫人吃得不少。

这时候,天蒙蒙亮,知县娘子不疼不叫了,已经缓缓站起身来。慌得郭大开向游医躬身施礼。

廊檐下的名医们看呆了,都管游医叫老师。至今,元城的中医还供奉着游医的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