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剪辑手

郭华悦

插图／赵雷

傍晚时分，莫米低着头，烦闷地在公园里漫步。刚才和男友李旋大吵了一架，莫米一气之下便摔门而去。平常吵完架，李旋总会马上追出来道歉。可现在一个钟头过去了，却始终不见李旋的身影。想到这里，莫米只觉得阵阵心酸直抵心窝。

她和李旋交往一年多了。和大多数的女孩一样，莫米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有上进心，遇事沉着有主见。偏偏李旋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邋遢、粗心，还喜欢和哥们儿去通宵喝酒。于是，两人近来经常为此吵架。

公园里有很多情侣在散步。一名戴墨镜的男子引起了莫米的注意。那男子搂着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孩，两人的眉宇间满是柔情蜜意。莫米看呆了，如果自己和李旋也是这样，那该有多好!回过神来，墨镜男已经站在了自己的眼前，他说：“我女朋友刚上洗手间了!我看你的神色，好像是和男朋友的感情出了问题。我应该可以帮你。”说完，他递给莫米一张写着字的纸条，接着便转身走了。

纸条上写的是一个地址：阳光路15号1204房。

出于好奇，莫米找到了纸条上写的地方。到了十二楼，1204的房门外贴着一块招牌：人生电影院!看样子，里面应该是一家无牌的家庭式影院。这种地方龙蛇混杂，墨镜男要她来这里，不会是别有居心吧?莫米有点迟疑了。就在这时，门自动开了。里面是一个大厅，前方有一个大屏幕，屏幕前稀稀疏疏地放着十来把椅子，却一个人也没有。莫米一走进去，暗淡的屏幕亮了起来，随即她被屏幕上播放的内容惊得目瞪口呆!

上面播放的是莫米这一天来的经历!早上，她坐八路公交车去上班。下午做错了一个报告，被上司叫到办公室臭骂了一顿。下班后，她到男友李旋的住处，却发现他聚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在住处喝酒划拳……

正惊讶不已，一名面容英俊的男子从里间走出来，对着莫米咧嘴一笑：“人生电影院并非一家普通的影院。我们播放的不是人工拍摄的片子，而是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真实事件。每位顾客进来，我们都会把他的人生播放给他看。顾客还可以修改自己的人生影片，将人生变得和剪辑后的影片一模一样!我是剪辑手。叫张正。”

莫米学的也是影片的剪辑。见她半信半疑，张正笑着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他打开人生电影院的网站，在“资源库”搜索到了莫米的人生影片。打开一看，莫米从小到大的经历尽在其中。莫米这才有点相信：“可以对自己的人生影片进行剪辑吗?我想把下午跟男友吵架的那段删掉。”

张正点了点头，删去了她和李旋吵架的那一段。满心雀跃的莫米回到李旋的住处。李旋正从卧室里出来：

“下午本来想约几个兄弟来喝酒的。谁知吃过午饭，就一觉睡到了现在。”

莫米百般试探，李旋果然不记得刚才吵架的事。她接着打电话给李旋的几个兄弟，结果证实了他们下午并没有和李旋一起喝过酒。看来，只要对人生影片进行剪辑，现实的人生也会随之发生改变的。

莫米再次来到人生电影院。看到张正，莫米的心头涌起一股很熟悉的感觉。张正说：“你也是剪辑手，有空的时候能不能过来帮帮忙?”莫米点了点头。

之后，莫米也接待过好几个要求修改人生电影的客人。莫米满足了他们的要求。莫米也频繁地对自己的人生影片进行修改。每次吵完架，或者在某件事上与李旋意见不一时，莫米都会在人生电影中将其删除。久而久之，她发现了一个可喜的变化：李旋对莫米的话越来越言听计从了。因为在李旋的脑海里，他只知道。他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是和莫米一致的。

一天晚上，莫米又到了人生电影院。张正不知去了哪儿了。她躺在沙发上等，不知不觉睡着了。没多久就被一阵浓烟呛醒，这才发现整栋楼着火了!火把影院的门都阻住。莫米想打电话求救，才发现手机没带出来。影院里也没有电话。没多久，她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医院里了。老妈说，消防员发现她昏倒在大楼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于是将人送到医院。莫米不禁奇怪了，明明是昏倒在张正的房子里，怎么会变成在大楼边的小巷子里了?

出院后，莫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到1204房。由于灭火及时，1204房并没有被火烧到，只是被烟熏得不成样子了。不过，外面并没有什么“人生电影院”的招牌。里面也没什么屏幕和椅子。管理员还说房子已经空了好几年。莫米打张正的手机，给他发邮件，可始终杳无音信。

回来后，莫米马上登录了人生电影院的网站。进入资料库后，里面有一份和张正有关的人生影片。男主角自然是张正。可片中张正的女朋友，竟然是莫米!莫米顿时愣住了，如果自己和张正谈过恋爱，脑海里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莫米回头一看。老妈已经站在身后：“这是你和张正谈恋爱时录下来的吗?原来你一直都沉迷在过去中。”

“妈，你认识张正?”莫米记得并没有和任何人提过人生电影院。老妈说：“怎么会不认识?你们大学时就恋爱了。毕业后，本来都谈婚论嫁了，谁知张正出了车祸。当场丧生。那段时间，你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我就把所有和张正有关的东西全扔了。本来你一直郁郁寡欢的，谁知道有一天，你突然说要好好生活下去，之后就只字不提张正。因为怕你伤心，我也从不提他。你还记得吗，那栋大楼的1204房正是张正生前住的地方。”

如果有过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怎么可能忘记?莫米赶紧察看那段影片的“剪辑记录”。原来，张正丧生后，进人人生电影院，成为了剪辑手。生死已无力改变。但为了不让活着的人伤心，张正于是在莫米的人生影片中删去了他和莫米的爱情。

之后，张正再也没有出现。而，在莫米的心中，自从记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后，那种心痛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心中。她终日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

直到有一天，老妈说：“你知道吗，张正是个律人律己都很严格的人。他一直想把你改造成理想的妻子，穿套装，画着精致的妆容，、端庄贤淑。可你是个很随性的人，所以你们经常会为了改变对方而争吵。张正去世后，有一段时间，你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刻意把自己改变成标准的白领形象，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的。我知道，你想以这种方式来怀念张正。”

突然之间，莫米明白了。张正剪辑掉生命中与莫米的恋情，只是想让她忘记悲痛，以自己的方式开心地生活下去。因为他终于知道，爱一个人不是要改变她，而是让两人都能以各自的方式生活，互相包容。而之后，当莫米因为未能改造男友李旋而闷闷不乐时，张正又借着人生电影院告诉了她这个道理。现在莫米想起来了，在李旋听话的那段时间，她惟一缺少的就是李旋开心的笑容。

选自《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