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姆.波顿的影像世界——浅谈蒂姆.波顿电影
2010-04-22郭莹
郭 莹
【摘要】好莱坞鬼才导演蒂姆·波顿的电影一向标榜着自己特例独行的作者电影风格,幽默怪诞中融惊悚与浪漫,又用夸张奇幻的影像风格,将一个个故事演绎的精彩,将一个个人物塑造的丰满。在他的十多部题材与体裁皆不相同的电影作品中,有着其本人独爱的主题和角色类型,以其特有的故事本体表现出人类的两大本能--爱欲与死亡,并在协调两者的比例关系中,展现出角色的心理蜕变历程,形成类型化角色,再通过充满个人特色的视觉影像风格,用孤独传递温情、用怪诞表现智慧、用死亡书写生命,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导演的纯真内心世界,更以这份纯真触碰到每个观者的灵魂。
【关键词】蒂姆·波顿电影;作者电影;人类本能;类型化角色
一、以影像传递个人体验——蒂姆·波顿电影成为作者电影的条件
2007年,年仅49岁的蒂姆·波顿获得第64届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奖,这一欧洲电影节荣誉奖项因为一个身处好莱坞的美国导演而创造了新的记录--该奖历史上最年轻得奖主,波顿本人也凭着独特的个人魅力和辉煌的电影成就与戈达尔、黑泽明、安东尼奥尼、大卫·林奇等大师级导演一同载入电影史册,用商业票房、社会口碑和专业认可证明自己的电影既有艺术性又有商业性,从而毫无疑问地跨入作者电影的行列。
当然,成为作者电影,并不只是票房与荣誉所能代表的,而是需要创作者独立的艺术理念和情感体验。美国电影学者安德鲁·萨瑞斯在《1962年关于作者论的笔记》一文中把作者电影作为一种理论进行研究,提出了对作者电影的三点标准,其中一条就是导演在创作过程中,自己的创作个性和创作素材之间的冲突会给电影带来一种"本质含义";并在1968年出版的《美国电影:1929-1968年的导演和导向》中对这一"本质含义"进行补充说明,他认为"'作者'理论与其说是一种理论,倒不如说是一种态度,是一个把电影史变为导演传记的价值表现。"
自80年代创作电影以来,波顿的《荒唐小混蛋奇遇记》、《剪刀手爱德华》、《大鱼》及《查理和巧克力工厂》等一系列作品,都带有导演本人的主观情感和人生感悟,在他的电影中我们不难发现,几乎所有故事中的角色,无论是导演本人担任编剧、改编,还是另由他人主笔,都隐藏着波顿自己或是家人的影子,甚至很多人都把电影中的故事情节拿来和导演的童年及成长历程进行比对,把角色人物看做是导演在现实生活与影像空间内的又一次演绎。这个在童年时期饱受孤独的导演喜欢塑造外表行为怪异但是内心善良单纯的角色,在影像风格上有着自己的特殊偏好,虽然身披商业电影的外衣,但是波顿并不是一个传统类型电影的执行者,而是一个风格电影的制造者,这一点体现在电影主题、角色设置和影像风格上,将自己的人生体验带入到叙事中来,以空间画面作为表述思想的媒介,赋予影像新的内容,这是评判"作者电影"的一个重要标准。
二、对人类本能的极端思考——从《理发师陶德》中分析蒂姆·波顿的电影主题
依弗洛伊德的研究分析,生命之初,人的本能是一种中性能量,因为转换角度不同,便有两种性质不同的能量倾注,即而在人类体内产生相互对立依存的矛盾体--爱的本能与死亡本能,这两种人类所共有的基本本能以一种恰当的比例关系才能使人的精神世界保持稳定,在波顿的电影中,对情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体验,是他擅长表现的:《剪刀手爱德华》中爱德华对爱情的简单憧憬以及假死避世的结局、《大鱼》中儿子对父亲一生传奇的质疑与验证过程,《蝙蝠侠》系列中因维护正义而将人送命、《断头谷》中因邪恶欲望而引出的血案等等,这些故事都将爱的本能与死亡本能并入到一条主要叙事线索上。可以说波顿电影的一大风格就是通过死亡体验来表现对生命的理性尊敬,通过对爱欲的本能满足来表达情感。电影《理发师陶德》即是以一种非理性的、极端的方式将爱的本能与死亡本能融于一体,表现出波顿电影中的一贯主题思考。
改编自著名音乐歌剧的《理发师陶德》,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他的血腥与残忍让他与恶魔划上了等号,这一关于复仇的素材也成为了恐怖惊悚文学中的经典,波顿的改编沿承了恐怖的氛围,但对陶德这个角色的复仇动机给予了不一样的读解。"从前有个理发师和他的妻子,而她是如此美丽",电影在美妙的音乐唱腔中开始,但之后的影像画面又与美妙旋律极不相符,被浓雾包围的伦敦街道显得那么肮脏,波顿没有赋予这个城市繁荣与宁静,吵闹的车马声、巡警的叫骂声、乞丐的的乞讨声,阴霾与黑暗笼罩着整个城市,不饱和的色彩明度,让我们窥见到了痛苦与死亡。从歌声中的故事背景与影像上的心理暗示就表达出了电影想要表现出的主题,显然这部电影是关于爱和死亡的,而故事的恐怖性便来自于两者间的比例失衡和主人公的灵魂错位。
从某种意义上说,爱的极端表现便濒临死亡,波顿的大部分电影结局既是如此,爱遵循的是快乐原则,在无限制的满足或是压抑下,便可转化为死亡本能,让自己死亡或是让他人死亡,都是以一种悲剧模式收尾,而《理发师陶德》即是一部悲剧结尾的电影。原名为本杰明的主人公有着幸福的家庭,贪婪的法官夺走了他的一切,背井离乡只为有朝一日可以雪耻仇恨,如果说此时的主人公还有一颗正义之心,那么随后的发展便将爱的本能极端化,畸变的爱欲积蓄了过多的能量,不断膨胀的复仇之心便成为了驱动他精神世界的唯一动力。改名为陶德重操理发旧业,悄无声息的回到故地,一心只为接近法官伺机复仇,在此处导演做出了大胆的颠覆,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表现着电影主题。主人公不再是让人同情的受害者,而是为了利益驱使的滥杀嗜杀者,人类爱的本能发生了畸变,甚至被死亡本能取代以至于完全忽略,主人公成了私欲的象征,陶德的精神世界处于崩溃与邪恶之间。这样的失衡化叙事处理,让观者借由电影画面直视自己的内心世界,做出理性思考--死亡与罪恶相比,真正让人惧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罪恶的无情;生命与欲望相衬,欲望的满足终究要以生命的付出作为最后的道德代价。这部电影的结尾亦是以陶德报仇成功,让法官付出生命来救赎自己曾犯下的罪恶,但与此同时也害死了化身乞丐的妻子,造成了难以弥补的结局,而陶德本人也以生命的终结偿还了所有的罪行。
这部充满恐怖与血腥的电影让导演饱受争议,音乐歌舞形式所唱出的讽刺与嘲笑虽与电影的整体风格不协调,但是正是这种黑色幽默所营造出的怪诞与智慧将人性的欲望与罪恶以一种讽刺手段表现出来,穿插在电影中的爱情与希望将死亡衬托的更加黑暗,一方面似乎是为了缓和电影的压抑与血腥,另一方面又以极端夸张的对爱与生命的全新表现,赋予了电影主题更多的思考与内涵,体现出导演本人对私欲的排斥,对爱的苛求,也是对当下人们在追寻人类本能时的一种前瞻性关注。
三、对类型化角色的偏爱——在本我、自我、超我间寻找人物内心世界
本我、自我与超我是人类心理结构的三个部分,众所周知只有在三者处于平衡状态下,人的行为才属于正常,在波顿的电影中,这三者的关系几乎都是不平衡的,因为大多的人物角色都是有性格缺失的,胆小懦弱,在理智与非理智间徘徊,只有不完美的角色性格才能表现出导演对于爱和生命的关注与思考。而一旦三者关系失调,随之产生的就是人格的行为失常,心理性格的类型化便产生了电影中的类型化角色,在蒂姆·波顿的电影中,这三种状态伴随着他的电影发展路程,而这些类型化角色就是在认识本我、寻找自我、体验超我的过程中不断丰满起来的。
早期的《剪刀手爱德华》,人物以笨拙的动作来表现内心情感,对于爱德华来说,他的特殊生理构造制约了他成为正常人的能力,不善言语的内向性格给了他的形体动作以绝对多的表现空间,将人物性格中的本我部分进行放大。电影思维的重要工具就是形体动作,对于爱德华,他的动作思维不是普遍性而是特殊性的,仅滞留于普通人的原始本能,所要完成的任务仅仅是生理情感的需要,是缺乏逻辑性和无意识的,只是为了想在爱人面前体现自我价值,这种停留于本我阶段的动作驱动力让他无法明辨是非,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矛盾情节。
本我是所有本能的承载体,是一种原始动力机制,爱德华内心世界的空虚和过于单纯的性格让整个电影的故事情节与影像所营造的意境相比就稍显单薄,波顿擅长造型与绘画,擅长把握人物性格与命运,而叙事恰恰是他本人的一大弱项,所以到了拍摄《断头谷》这部古装题材电影时,他意识到要深入挖掘主人公的内心情感世界,单靠突出视觉效果是不够的,除了完成故事原本的叙事,更多的是要通过情节与细节让观众理解人物内心世界的表达和情感体验。电影《断头谷》改编自以中世纪为时代背景的文学作品,波顿尊重原著风格将无头骑士的故事以哥特艺术形式呈现出来,除了素材上的提供,哥特风格也是导演本人所忠爱的,在他以前的作品中这种风格都有涉及,但这部《断头谷》才是完全呈现意境的代表作。血腥的视觉效果和挑战心理承受力的剧情让观众置身于非理性的环境中,没有评判标准的封闭社会让欲望无限放大,让正义和理性荡然无存,大部分人都是愚昧和保守的,似乎还停留于认识本我的阶段。所有人的本我意识和年轻的主人公克莱恩形成了强烈对照,身为警察的克莱恩是理性与正义的象征,其自身性格所体现出的胆小与懦弱在侦破命案的过程中得到了蜕变,这个蜕变过程就是寻找自我的过程。电影中大量渲染的科学仪器和科学常识都推动着角色不断认识自我、认识理性的自我;而外界的压力挑战和个人情感的寻找过程恰恰可以让克莱恩更加理性的认识自我、考验自我、保持自我,我们也从中看到了导演本人的精神性格是在不断完善的,童年时代受到的压抑在作品中得到释放与解脱。这种释放与解脱方式就是和剧情有关联的梦境与闪回,与电影的整体风格不同,这些意识的表现手法是以温馨浪漫的影像烘托出来的,营造出人物潜意识里所压抑的情感世界,让电影的恐怖氛围有所缓和,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理性的情感来抵制非理性的欲望,让角色在潜意识里意识到自我的存在,从而在现实时空中寻找正义和生命的意义。
本我具有本能意识、自我具有理性意识,发展到超我,人类具有了道德意识,这一人格层面充满了约束的条条框框和清规戒律,它是一个理想的社会和传统价值观。波顿电影中的类型化角色都是在性格上有所缺失的,都是不完美的人,凭着善良的本质在本我的层面上通过不同的经历上升到自我阶段,所以理想化的超我在他的电影中是不存在的,这个不存在是片面的,是与传统好莱坞中的英雄和正义人物相比教的,显然导演本人对这种说教式的超我人物是不感兴趣的,他的怪诞和讽刺风格让他将超我发展到了相反的方向,这就是《理发师陶德》中被渲染了的罪恶,而罪恶的缘由,是人类本能的极端表现,是超我的极端缩小。人人心里都有个魔鬼,这是导演本人并不排斥的说法,只是有没有人去压制他、有没有道德法律去制约他,不同于《断头谷》的是,《理发师陶德》中导演有意夸张了一个没有正义规范作为评判标准的世界,借此大大讽刺了法律道德意识逐渐模糊化和人情关系逐渐冷漠化的现实,这也使得在特殊的情境下,罪恶被合理化,复仇变为嗜杀而无人怀疑,此处的超我体验与其说为零,不如说是另一种方式的畸变与良心折磨。
蒂姆·波顿的电影中,人物角色都有着明显的性格缺陷特征,甚至以非理性化的怪异行为来丰满人物,这些类型化角色都不是以英雄或正义化身出现,这恰恰体现出了导演本人的智慧,用非理性化的表现思维引发观众的理性关注,以讽刺的手段将人格内心视觉化,让旁人有一套自我评价善恶的准则。通过电影情节的发展,在适当地方给予角色以心灵发现、忏悔和转变,让角色命运为性格类型所影响但不被束缚,给予适当的合理结尾,让正确的价值道德观念留在观众的心中。夸张的造型思维让观众意识到死亡和罪恶只是电影的情节,所宣扬的爱和生命才是导演的真实意图。
四、结语
正如弗洛姆所说"一个具有创造性的人可以赋予他所接触到的一切以生命,他赋予自己的能力以生命,也赋予别人和物以生命"。 蒂姆·波顿就是这样一个赋予角色和自己电影以生命的人,他在好莱坞商业浪潮和大片情结泛滥的环境中,总是保持着一颗顽皮的童心,将自己对生活与艺术的理解借助影像绘制出来;他的特立独行,他的天马行空,他的怪诞夸张,总是给观众带来视觉上的惊喜和心灵上的感悟。迄今为止,做为一个世界级的导演,十多部作品可能不算高产,但他对于各种题材与体裁上的尝试与突破都游刃有余,尽显一个导演的艺术能力,并深深地为这些电影刻上自己的印章,贴上"波顿电影"的作者标签,这些识辨工具就是他对人类本能的关注和对类型化角色的刻画。
爱和生命是永久的话题,也是永久的谜题,寻找爱和死亡的归属是他电影中不可获缺的主题,探询生命的意义与生存的本能是他电影中设置的谜题,需要观看的人自己去寻找心中的谜题之解,答案也许在电影中,但更应该在每个人的生活中找到正解,这就是波顿电影的魅力所在。
【参考文献】
[1]《弗洛伊德的智慧》 (奥地利)弗洛伊德原著 刘烨编译 中国电影出版社
[2]《电影艺术观念》 游飞、蔡卫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