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词语的异常组合
2010-04-20陈显荣
陈显荣
鲁迅先生笔下有个“九斤老太”,生动地演化成歇后语: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闲翻旧杂志,偶然看到“二斤笑容”,吓了一跳,笑容怎么上秤称呢?
此语出自《中华诗词》2004年第8期刘庆霖《谈我的旧体新诗》一文,刘先生在文章中强调诗之所以为诗,首先必须用诗的语言来写。其中谈到“要注重词语异常组合。美感多产生于打破常规的新奇。词语的异常组合,是把一些看似‘不相干,的两个或几个词汇组合在一起,使其产生新的诗意,达到‘无理而妙的目的。”
笔者完全赞同刘先生的论点,但不完全欣赏他为说明论点而例举的诗句:“夕阳下,三尺童谣,二斤笑容,一篓情趣。刘先生认为这些以名词和量词违背常识性非正常“嫁接”的诗句,“创造出了别具一格的意趣和情感氛围,把儿时钓鱼的普通小事写得活泼可爱、诗味盎然。”笔者反复品味,感到三个嫁接的短句中,只有“一篓情趣”颇具诗意,耐人寻味。而“三尺童谣,二斤笑容的词语异常组合,很难说是恰当的。
词语的异常组合,追根溯源属于通感艺术手法的延伸。通感也称通觉、连觉。指人在审美过程中一种特有的心理感受,是联想中各种感觉发生互相转移的现象。诗人借助通感的修辞方式,增强词语的新鲜感和诗句的感染力。如李商隐《天涯》中的“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莺啼本来是只有听觉才能感知的,诗人从“啼”联想到“泪”,从“泪”联想到“湿”,而“湿”已经属于视觉和触觉的感知范畴了。这便是特定条件下通过联想产生感觉转移导致的通感。刘庆霖先生所说的“词语的异常组合”,属于广义的通感艺术手法。通感艺术手法的运用难度较高,最忌随意嫁接,必须基于各种感觉、各种事物之间的情理相通。说“一篓情趣好,好在使人联想到儿时在小河捉鱼摸虾的快乐情景,不说“一篓鱼虾”,巧说“一篓情趣”,情趣由捕捉鱼虾而生,二者是有机联系的,合情合理令人心悦诚服。而“三尺童谣”则不敢恭维,盖因“尺”与“谣”毫无相通之处,通过“三尺”联想不出童谣的任何韵味。至于“二斤笑容”,就更经不住琢磨了。“二斤”很容易使人想到二斤猪肉、二斤青菜,二斤水果……怎么也与笑容扯不到一块,通过“二斤”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笑容之甜美。笑容为何用“二斤”来限量?让人百思而不得其解。“九斤老太”缘于自己生下来九斤,儿子八斤,孙子七斤,曾孙女六斤,“九斤”是有内涵的。“二斤”笑容有何说法?莫非是竹篓中的二斤鱼虾嫁接出的“二斤笑容”?即便如此,仍感欠当,因为笑容没法割下来上秤称的。通感贵在拓展读者的想象空间,而“二斤”却打乱和破坏了对“笑容”的美好想象。
嫁接本来是《植物学》中的专业词语。植物只有亲缘关系相近的才能嫁接,杏子与李子嫁接成李梅杏,但杏子绝对不能与橘子嫁接。植物嫁接非亲缘相近不可;词语嫁接非情理相通难成。表面看二者毫不相干,实际有内在的灵犀相通。词语嫁接的无理而妙,妙在让人通过毫不相干的词语转嫁激发想象,在差异中品味意趣统一之新奇,从而领受独特的艺术感染力。运用通感贵在恰到好处,万万不可太随意!否则容易产生疑义导致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