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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我访问了张桂清老人

2010-04-16曹春荣

党史文苑 2010年15期
关键词:项英张亮

■ 曹春荣

11年前,一个偶然的机缘让我有了一次深入了解毛泽覃牺牲及其身后事的机会。我访问了亲历者张桂清老人。对这次调查,我一直未以任何形式的文字披露过。最近,关于毛泽覃烈士及由此延伸的话题似乎多了起来,非但报纸登、电视播,连网上和坊间也议论纷纷。其中真真假假还真让人摸不着北。为此,笔者愿披露当年访问张桂清老人的一些情况,并略作辨析,看看能否给关注上述话题的方家以某种参考。

遇见故人,了解到基本情况

1999年3月14日,我到城南原自来水公司临街围墙边的理发店理发,碰到泽覃乡调研员刘立财(已故)和理发师老肖聊得正酣。肖师傅见到我,忙将我介绍给刘,并提请刘把此前跟他聊过的关于毛泽覃烈士的一些事,再给我细说一番。刘立财原籍广东,3岁时被卖给瑞金人做儿子。19岁即任安治公社红林大队(今泽覃村)民兵连长、团支书,后来任大队党支书多年。曾参加青年团、民兵等各方面的全国性会议,因而见识甚广,用心颇专。刘欣然同意肖的提议,遂从他如何关注“毛泽覃牺牲地”说起,谈了“社教”时他怎样向工作组反映红林大队有人与毛泽覃遇害有关;“文化大革命”时他怎样从关进“牛鬼蛇神”改造班的本地人口中,得悉某人出卖了毛泽覃在当地打游击的情报,致使毛泽覃牺牲。还有他怎样将此情况紧急上报、县里如何组织专案组调查等等。事后,我补写了记录,并就一些细节找到时在竹马冈养鸭的刘立财再作采访。

由于刘立财在谈话中提到张桂清,并说活着和死去的毛泽覃她都见过,我便决定找个时间去拜访她老人家。

精心准备,采访了张桂清老人

为顺利访问到张桂清老人,我事先跟曾任泽覃乡宣传委员的袁志平取得联系,请他出面协调相关事宜。1999年6月30日,我邀上袁志平,袁志平再邀上乡果茶站站长李奇浪,三人分乘两辆摩托,沿着崎岖的山路,直奔泽覃村委会。在村支书邱长伟、村民兵连长李南京陪同下,我们很快在黄鳝口见到了候在家中的张桂清老人和她的儿子邱世机。

考虑到老人年逾八旬,回忆的又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其间难免出现叙述上的脱节、含混、错乱等不如意现象。为尊重老人,不给她心理压力或心理暗示,我没有采取一问一答的采访方式,而是交待访问主题及事件的几个环节后,由老人自由叙述。当然,碰上没听懂的地名、人名,我会尽可能问个清楚。以下就是我现场记录的张桂清老人的回忆:

“我今年87岁(虚岁,应是1913年出生),苏区时叫张爱兰,红军北上后改名张桂清。头届红时,我被作为童养媳嫁到乌石岽(大斜),娘家在步权。我参加革命,先做步权乡乡代表,再在新迳区做妇女主任。后来调到中央局做洗衣队队员,又到中央政府医务科做看护员。项英妻子张亮生了儿子后,我被调去协助下肖区工作,看电话等,直接为项英服务。同在一块工作的有王长娇、朱招娣、雷莲秀。红军北上后,我们还在于都茶山躲了一个多月,直到年初三,大家就分散了。项英问我愿去哪里,我说听从组织安排,便送我到白鹅。我本来被安排去上海,但因太年轻而没去。后来由游击队百多人护送我回家,同行的有毛泽覃。其他人有的去会昌,有的去壬田打游击。

“我给项英做保姆时,白天带小孩,小孩小名叫小狗,我带了挂带三年。此外,还要守电话、送通知,经常来往于董必武、朱德等领导人之间。张亮很讲卫生,每天要洗澡。乡下没有专门的洗澡间,就借老表的蕃薯窖改装成洗澡的地方,窖门口加道茅草帘子或布帘子。张亮小脚,不会提重物走路。这样,每回的洗澡水都是我给提去,倒在木盆里;她洗完后,再由我提出倒掉。张亮念在我服侍周到,分手时送了一件毛衣和几件旧衣服给我做纪念。

“我是红军北上那年老历年二十三(日)回到步权的。经过白竹寨,到大塘面,住了两晚,就打游击了。刘国兴、‘蛇子’(按即陈学彬)等在岭背山一带活动,我会去送米给他们吃。因为这事,我父母家被国民党反动派抄得一塌糊涂,连地皮都挖开了。

“1935年春,毛泽覃带人在黄田坑打游击,被国民党兵围住的事,我起先不知道,因为当时我在娘家。后来,他的尸体抬到黄鳝口,原先也在中央政府做管理员的保长邱达辉,他晓得我认得毛泽覃,便派人把我叫到黄鳝口,要我指认毛,并给他洗脸。我一看就吓怕了,说不认得。心里却想:这是共个锅头吃饭的人,怎么就死了?也不敢给他洗脸,推说怕死佬。后来,国民党兵说:不认得就算了,妇道人家。我连忙退出,回家去了。

“我27岁那年(按应是1939年),被国民党兵捉去。他们对我严刑拷打,逼我说出游击队。我怎么也不说,欧阳江还说我很顽固,打算杀掉我,临刑前一日,我父亲串联十多个人保了我出来,当时我有身孕。”

张桂清儿子邱世机接着说,他在“文化大革命”时听其舅(小张桂清两岁)说过,那年毛泽覃带了十几个人到他外公家住了些日子。后来说去楼子坝,不知到底去了没有,只晓得毛离开他外公家五六个晚上就出事了。起因是毛叫一个队员去外头侦察敌情,队员被敌人抓住,吊打后就招供了,敌人便发兵围住毛藏身的地方,打死了毛。

张桂清还介绍了1976或1977年,她奉命接待来访的毛泽覃儿子贺麓成夫妇的情况,主要是向他们回顾了毛泽覃在乌石垅住房的布局。

采访过后,对资料进行整理并辨析

张桂清老人的叙述还称得上清楚、有条理,似可肯定的有以下几点:

一是她在中央机关做过几种不同的服务工作,有机会接触一些领导人,但也只是一般的接触,事后很可能人家对她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她在项英家也只是做保姆,而不是什么“机要员”(或“机要通信员”)。即依张自述的“看电话”“送通知”而言,当时也肯定不被组织原则性极强的项英视为“机要工作”。

二是她和项英等人分手的日子,是红军北上后的次年年初三,即1935年2月6日。这个回忆是可以相信的。史载1935年2月5日,项英在多次电报请示长征途中的中共中央,均未得到回复的焦虑中,突然接到党中央的电报指示。项英立即召集中央分局会议传达,同陈毅等一起研究精简机关部队、改变斗争方式的部署。次日(2月6日)或稍后一两日,首先遣散家住苏区的非战斗人员,乃合情理之事。让张桂清随游击队行动,回转家乡,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三是她和毛泽覃 “共个锅头吃饭”,以及她 “在于都茶山上躲了一个多月”,应是发生在中共中央分局转移到于都黄麟井塘村后的事。众所周知,中央分局 (及中央政府办事处、中央军区)于1934年12月下旬迁至井塘村,直至1935年2月上旬末中旬初,历时近两个月。1935年春节 (年初一)这一天,项英在井塘村的房东谢招娣,请项英夫妇吃米果共度佳节。项英夫妇当场给谢招娣一顶蚊帐、几支棉纱线和一件上海蓝女上衣,以表谢意。张桂清既在项英处做保姆,当然身在井塘,而且年初三才离开此地。

四是她跟随毛泽覃所部,来到她娘家一带打游击(她儿子的回忆也旁证了这一点)。而事实上,当时毛泽覃率一个连的突围部队,任务是到闽赣边领导开展游击战争。他们原要经会昌白鹅、小密,再沿赣闽界山武夷山到达闽西,与福建省委的万永诚等会合。不料在瑞金境内的红林山区遇袭牺牲。所以乍见毛泽覃的尸身,张桂清会惊惧。她不敢指认毛泽覃,不敢给毛泽覃洗面,可以理解为对烈士遗体的保护,使之免遭敌人的侮辱、残害;也可以理解为对她自己的保护,避免敌人将她往中共高层挂靠,因而遭受更多更大的迫害。当然,毛泽覃牺牲前在何地活动,张桂清不一定清楚,或者就是不清楚。

张桂清老人的回忆,也有值得质疑之处,最主要的是她给张亮带小孩的事。

据《项英传》的作者——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百科研究部原副部长王辅一研究员多年的调查研究,尤其是多次同项英、张亮的女儿项苏云交谈,得知其父母的情况是:1930年11月,项英奉党中央令由上海派往中央苏区,负责组建中共苏区中央局及其领导下的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并任中央局代理书记和军委主席。行前,他对怀孕数月的妻子张亮作了安排。12月,项英顺利到达赣南。次年3月,张亮在上海生下女儿,即项苏云。不久,张亮调赴中央苏区,她将女儿托付给教育家陶行知抚养。大约1934年7月,张亮在瑞金怀孕。红军北上后,张亮随夫留在中央苏区坚持游击战争。1935年2月上旬,中央分局确定精简机关部队、改变斗争方式后,身为中央分局书记和中央军区司令员的项英,决定将怀有身孕的妻子安排随瞿秋白、邓子恢、何叔衡一行去福建,然后经广东和香港,转赴上海。项英做此决定,心情是很沉重的,让张亮留下吧,险恶的环境不允许,还有以后分娩怎么办?思前想后,他才毅然如此决断。不料一个月后,张亮在转移途中遭敌伏击被俘,在龙岩国民党监狱里生下一个男孩,即项学成。1938年4月,张亮辗转千里将学成送到延安。时在延安的项英未便留下妻子,给了路费让她离开,以后张亮去向不明。项苏云比张亮母子晚了三个月到延安,虽未能见上母亲,但总算和弟弟及父亲相聚了,

毛泽覃烈士陵园

笔者所以详引王辅一的研究成果,是想表明张亮在瑞金时,身边既无女儿,也无儿子。这一事实,无论从项英,还是张亮,抑或项苏云、项学成的当时言谈、后来回忆中,都可证实。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没有提到或暗示:在苏云、学成之间,有个在瑞金诞生的、小名叫小狗的孩子。当然,作为研究项英的资深专家王辅一,以及其他相关人员,也从未发现并揭示这方面的材料。

按照张桂清的说法,她给张亮带小狗挂带三年,即从1933年到1935年2月,这意味着张亮于1932年或1933年在瑞金生了个男孩。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项英、张亮他们从没提到此事,连两人分手前、重逢后也没有提到?即便孩子当时夭折了,或者送人了,项英一家也总会多多少少吐露信息。退一万步说,就是项英一家对此讳莫如深,几十年来也总会有人知晓吧?那么,张桂清的一面之词就是孤证。

同样只能视为孤证的,还有刘立财所说、所听到的,红林山区当地有人和毛泽覃遇袭牺牲有关系。按说 “文化大革命”时县里既然组织了专案调查组(还是由县人武部政委郭振斌亲任组长)调查此事,问题就应当有个明确的结论,起码留下了续查的线索。但刘立财没有谈到这一层,笔者也不便深究。

由于上述原因,加上我的访问对象未能就毛泽覃牺牲及身后的情况,提供清晰、完整且可信的回忆,所以我没有用当年的采访记录形诸文字。

1.王辅一:《项英传》,中共党史出版社1995年10月版,2003年11月第3次印刷。2.王辅一:《说项英怒杀其妻张亮纯属讹传》,《铁军纵横》2005年第2期,第50-51页。3.《江西党史资料》第2辑,中共江西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党史研究室编,1987年7月内部版。

题图 张桂清老人

责任编辑 马永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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