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滩防汛抢险追记

1982年1月26日，正值农历大年初二休假期间，突然接到厅长高晋材的通知，要当时在办公室工作的我和防汛办主任刘文才、高工张元祥于初三随他赴河曲县下乡，一问才知是省政府交付的应急任务——视察黄河凌汛水淹娘娘滩灾情。老厅长高晋材曾是带过兵从过政的老干部，在战争年代练就了完成任务雷厉风行、对待工作严谨认真的作风。初三一早我们即随他出发了，由于春节放假，街市关门，只好路过宁武在我老家吃了顿午饭。那时路况很差与现在不能同日而语。颠簸了一整天，摸黑才赶到河曲县城招待所。

河曲县娘娘滩，我曾在20世纪60年代检查抗旱工作时去过。那是黄河河床中唯一住有人家的小岛，地处晋、陕、蒙三省交界处，鸡鸣可听三省。据民间相传，在汉高祖吕后专权时，汉文帝及其母薄太后曾在岛上避难住过。小岛居黄河中间，高出水面数米，两侧河面开阔，水流平缓，夏季发大水洪峰也难上滩，而冬季大河冰封怎能被水淹没？一路上这个问题盘旋在我们脑中，大家七嘴八舌不得详解。

到河曲县后，老厅长高晋材和忻县专署专员刘毅一同倾听了河曲县县长刘三虎及县里水利、民政等有关单位领导的汇报，随即登岛视察，并代表省政府慰问灾民。我们每人都临时借穿了一双长筒雨靴，在当地基层干部的带领下，趟着冰水上岛。我再三叮嘱老厅长要跟着向导的脚印，一步不得走错，唯恐掉到冰窟窿里。上岛一看，严重的凌灾让人十分惊讶！全岛16 hm2的土地面积，有11.7 hm2耕地，住有33户114人。岛上除了0.17 hm2的一块高地、3间民房未被水漫外，其余11.56 hm2耕地，195间房屋都浸泡在水中。有2/3房倒墙塌，未倒塌的房屋也裂缝变形。家里瓮破缸裂，粮食被浸，连逃命跑到树上躲水的猫也一动不动地冻死在枝杈上。岛上社员多为李姓，他们说是汉代名将李广的后代。李继连一家3口，有6间房，全进了水，水深约一尺多，从水中抢救出粮食150多kg，捞出土豆100多kg。水浸了糜子100 kg，麦子50 kg，土豆200 kg，损失粮食共计350多kg，农机具和家俱都没有运出去。李吉元家7口人，11间房，全进了水，山墙后墙都已倒塌，损失粮食350多kg，问他总共损失价值有多少？他感伤地说：“破家值万贯”。据初步统计，社员的一些箱柜、缸瓮、粮菜、柴草等浮财大约损失20%左右。

根据汇报和调查访问，水漫娘娘滩并非一日之寒。已有近一月时间。黄河凌汛早在1月3日，就开始出现第一次冰凌高峰。岛内社员组织了轮流观测哨，监视凌汛变化。16日，县、社防汛部门视察后决定在岛上修筑围堰挡水，保护岛上居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当地政府动员和组织社员抢修了高1 m、长700 m的围堰，动用土方560 m3，投工500多个。但是由于冰凌逐渐堆高，形成了近百年未遇的冰凌高峰，冰位高出岛面0.1~1.1 m，最大冰峰高出岛面2 m，全岛被冰水围成盆地。24日（大年三十）下午，溢水如冒泉一样，从冰缝中涌出，并连续上涨，25日（正月初一）下午3时，涌水冲破围堰进入岛内。县长刘三虎、副县长王建贵带领县水利、民政、电业等部门领导连同社队干部，现场坐阵指挥，动员和组织附近大队300多人，最多时达600人，动用小平车55辆，汽车8辆，拖拉机2台，渡船只，连续两天两夜抢险救灾。他们采取以队包户、责任到人的办法，说服社员撤离家园，投亲靠友，将受灾社员安排到就近的河湾大队和楼子营大队。除李贵雄老两口已80多岁，坚持不离家外，其余社员全都得到妥善安置，他们打心眼里感谢党和政府对他们的关怀。

这次抢险共抢出大牲畜7头、猪25口、羊75只，社员的衣物、粮食、用具大部分都抢救了出来。在抢险过程中，秩序井然。娘娘滩党支部书记、队长先社员后自己，表现了高尚的共产主义风格。河湾大队干部带领120名社员昼夜作战，有的社员在冰冷的水里整日整夜来回搬运，体现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深厚友情。

河曲县凌灾不仅在娘娘滩岛上有，沿黄河还有梁家碛大队、河湾大队溢水都冲进了村庄。梁家碛大队有70间（孔）房窑进水，淹没耕地7 hm2，损失土豆1万kg，白菜5 000万多kg。县办煤矿、硫磺矿、水泥厂水淹房窑64间（孔），淹大小磺炉35盘，淹没煤炭500多t，硫矿300多t，价值共26多万元。淹没河坝6 700多m，电灌站21处，淹没土地187 hm2，其中可耕地 120 hm2。

为了弄清凌汛形成的原因，老厅长高晋材和专员刘毅不仅听取了专、县和河曲水文站技术干部的汇报，了解了黄河头道拐、昭君坟、石嘴山等6个水文站冰情资料，还亲自沿黄河察看了冰情走势，并自听取了天桥水电站汇报。经过现场察勘和访问干部社员，弄清了形成这次凌汛冰涨有以下三方面的原因：一是1982年结冰时间早，比常年提早13 d。流冰的时间较长，长达20多d。封冰后气温较常年低摄氏2~3℃，因而结冰厚度达80~90 cm，冰冻得相当结实。封冰时流量360 m3/s，封冰后流量呈逐渐增加，一月初500 m3/s，后达 600 m3/s以上，25 日、26 日、27 日达 800 m3/s，超出结冰时流量的一倍多。出险的娘娘滩一带，为黄河宽浅河槽，正对黄河峡口的出口，水流直泻而下，结冰时冰层下断面很小，水量加大，水的向上顶托力超过冰层压力，导致冰层破裂溢水，或冰层上浮增高出水，这是客观原因。二是天桥水电站的高水位运行所致。天桥水电站最高可蓄水6 000万m3，黄河泥沙大，淤积多，库容已减少了1/2。水电站虽在下游距出险处约60多km的地方，看似没有影响，但1月份以来水电站3/4的时间水位在833~834 m运行，冰位高达834.8 m。蓄水位高达20~21 m，回水长达16~20 km。由于河底淤积增加，高水位运行，河势坡降减缓，流速减慢，促使上游冰情水势发生变化。黄河河曲段历史上曾遭遇过8 000 m3/s洪峰而安然无患，修水电站后的1981年只有5 360 m3/s，就溢岸出险；历史上，这里的河道坡陡水急，冬季不封冻，水电站修成后年年封冻；由于水电站回水翘尾巴，封河的冰不是平封，而是立插立封。据河曲水文站资料，冰层厚度、冰花厚度在建站后均呈增长趋势。大量事实都有力地佐证了水电站对水漫娘娘滩的影响。三是近些年来，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虽然取得显著成绩，但忽视了自然规律，没有一个统一的、科学的治黄规划。群众反映，邻省每年投入大量资金，打硬坝大坝，缩窄河道，是造成这次灾害又一原因。

老厅长高晋材返回太原后，于2月1日向厅党组扩大会汇报了此次视察情况，并以省防汛指挥部名义向省政府写了《关于冰涨水没河曲县娘娘滩等地情况的紧急报告》。报告中除反映河曲县凌灾、抢险情况和凌汛形成原因外，还提出需要做好的几项工作和解决的几个问题：一是要继续做好抢险扫尾和灾民善后安置工作，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要组织医疗队对搬迁出去的人口及时进行检查医治，务使灾民住好、吃好，保证不死一人。要大力表彰好人好事，对乘人之危进行偷窃者，由公安部门从重从快处理。二要做好娘娘滩社员重建家园的规划。由于河势的变化，社员是在岛上继续住下去，还是另行出路，要同社员充分协商，倾听他们的意见，再确定规划。三是要从最坏处着想，向最好处努力，做好春季“武开河”防凌汛的准备工作，以专署牵头，由河曲县、天桥水电站、黄河水文站等有关单位领导参加，组成防凌指挥部。测量从峡口到天桥水电站5个断面的结冰情况。天桥水电站运行要提前排冰，发电要服从救灾，确保人生安全。省防汛指挥部要上报黄河水利委员会，请求刘家峡水电站控制放水流量，到河曲段流量应不大于500 m3/s。并要及时同有关部队联系做好爆破冰坝的准备。四是需要省里解决的几个具体问题：娘娘滩群众需重建家园，建房200间，梁家碛大队需建房70间，请求民政厅根据情况予以补助，并解决建房用木料136 m3。在抢险中所用油料、物资、器材等防汛抢险费用，从防汛经费中开支。县水泥厂、煤矿、硫磺矿和12座高灌站进水被淹是因天桥水电站高水位蓄水运行的原因造成的，应按水利部（1981）水财字第69号文件精神，每发1 kW·h提取0.1分钱，用于解决水电站枢纽上下游防洪淹没的费用。

有关报告送上后，武光汤省长当即批示：一是向国务院写报告；二是救灾问题请民政部门解决；三是有关防（凌）汛问题由赵力之副省长组织研究。厅党组会还决定：召开研究河防凌问题和天桥水电站运行问题的专家会议时，由水利厅赵德宽副厅长、多助总工程师参加并负责。

高晋材老厅长已经离开我们多年了，我常常怀念他留给后人的优良的革命传统，并希望得到传承。像这次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了解实情，就是留给我们的优良的革命传统之一。调查研究是我们工作的基本方法，一要深入下去，深入到现场，深入到干部群众当中。二要心贴心地与大家对话，带着问题讨论。领导汇报要听，群众的心声更要听；正面意见要听，反面的看法也要听。在召开的各类会议上，耳听手记，弄清弄透，求真求实。三要进行反复思考、研究，得出合乎客观事实的结论。有了调查研究，报告就会真实可靠，就拥有了发言权、建议权和评论权。

（本文系原水保局局长张树德根据随访笔记写成，2010年11月22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