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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末诗坛对李贺诗歌的品评与接受

2010-04-11唐海燕

合肥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杨维桢李贺诗人

唐海燕, 刘 飞

(安徽大学中文系,安徽合肥230039)

元末诗坛对李贺诗歌的品评与接受

唐海燕, 刘 飞

(安徽大学中文系,安徽合肥230039)

元末诗坛,经杨维桢等人的推崇,掀起了习李贺诗风的高潮。这是因为:一方面,李贺风格独特的诗歌本身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另一方面,李贺的诗风切合了元代复杂的社会、文化背景,使元代文人在李贺的诗歌中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创作方式。元末诗人在学习李贺,使很多诗作呈现出一种清新的气息,但也有因过度追求幽邃奇诡而落入歧途的。

李贺;元末诗坛;接受

唐代诗人李贺诗歌风格奇诡、峭丽,严羽在《沧浪诗话》中称其为“李长吉体”。李贺少年夭折,传世作品不多,但他的诗歌风格鲜明、独特,后世文人多有称赏,如杜牧在其《李贺诗集序》中对李贺的诗歌评价道:“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荒国侈殿,梗莽邱垄,不足为其怨恨悲秋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宋代,江湖派后期的领袖刘克庄评论李贺诗说:“长吉歌行,意新语险,自有苍生以来所绝无者。樊川一序,极骚人墨客之力,非长吉不足当之。”[1]2宋代黄昇《玉林诗话》一段材料亦可见刘克庄对李贺风格的接受:

刘后村尝言古乐府惟李贺最工。余观后村有齐人少翁招魂歌云:“夜月抱秋衾,支枕玉鸾小。艳骨泣红芜,藏陵三十老。卧闻秦王女儿吹凤箫,泪入星河翻鹊桥。素娥划袜跨玉兔,回望桂宫一点雾。粉红小蝶没柳烟,白茅老仙方瞳圆。寻愁不见入香髓,露花点衣碧成水。”又赵昭仪春浴行:“花奴一双鬓垂耳,绿绳夜汲露桃蕊。青桂寒烟湿不飞,玉龙呵暖红薇水。翠靴踏云云贴妥,燕钗微卸香丝鬐。小莲夹拥真天人,红梅犯雪欹一朵。鸾锦屏风画水月,鵁鶄抱颈唼兰叶。刘郎散尽金饼归,笑引香绡护痴蝶。”又东阿王纪梦行:“月青露紫翠衾白,相思一夜贯地脉。帝遣纤阿控绿鸾,昆仑低小海如席。曲房小幄双杏坡,玉凫吐麝熏锦窠。软香蕙雨裙衩湿,紫云三尺生红靴。金蟾吞漏不入咽,柔情一点菩薇血。海山重结千年期,碧桃小核生孙枝,陈王此恨屏山知。”此三篇绝类长吉,其间精妙处,恐贺集中亦不多见也。[2]8923

但尽管如此,后世对李贺诗风亦多有不认同者。其主要原因盖认为其作品“牛鬼蛇神太甚”。如宋代张表臣批评说:“李长吉锦囊句,非不奇也,而牛鬼蛇神太甚。”(《珊瑚钩诗话》卷一)南北宋之交的张戒针对唐代杜牧对李贺的的评论,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见:“杜牧之序李贺诗云‘骚人之苗裔’。又云‘少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牧之论太过。贺诗乃李白乐府中出,瑰奇橘怪则似之,秀逸天拔则不及也。贺有太白之语,而无太白之韵。元、白、张籍以意为主,而失于少文,贺以词为主,而失于火理,各得其一偏。”[3]94朱熹也认为:“李贺较怪得些子,不如太白自在。”(《朱子语类》卷140)宋人论诗讲究义理、韵味,这与李贺以奇险为特征、讲究意境的风格大相径庭,因此宋代诗坛部分论家对李贺奇诡诗风的抵触应是情理之中。

关于唐宋时期对李贺品评与接受,前辈学者如钱钟书先生等已有所分析。钱钟书先生在其《谈艺录》中就有九条是对李贺诗的专论,从多个角度对李贺诗的特色及对后代的影响进行较为深入精到的考察分析。例如,钱先生认为,“长吉文心,如短视人之目力,近则细察秋毫,远则大不能睹舆薪;故忽起忽结,忽转忽断,复出傍生,爽肌戛魄之境,酸心刺骨之字,如明珠错落。与《离骚》之连犿荒幻,而情意贯注、神气笼罩者,固不类也。古来学昌谷者多矣。唐自张太碧《惜花》第一第二首、《游春引》第三首、《古意》、《秋日登岳阳楼晴望》、《鸿沟行》、《美人梳头歌》,已濡染厥体。……学长吉者,当以斯人为最早矣。……宋自萧贯之《宫中晓寒歌》,初为祖构。金则有王飞伯,元则有杨铁崖及其门人,明则徐青藤,皆挦撦割裂,涂泽藻绘。青藤尤杂驳不纯,时有东坡鹦哥娇之叹”[4]119-120。又分析张戒对李贺诗的评价:“张戒《岁寒堂诗话》卷上谓长吉诗‘只知有花草蜂蝶,而不知世间一切皆诗’,实道着长吉短处。‘花草蜂蝶’四字,又实本之唐赵璘《因话录》论长吉语。长吉铺陈追琢,景象虽幽,怀抱不深;纷华散藻,易供挦撦。若陶、杜、韩、苏大家,化腐为奇,尽俗能雅,奚奴古锦囊中,固无此等语。蹊径之偏者必狭,斯所以为奇才,亦所以非大才欤。”[4]149当代学者中对李贺在唐宋的影响亦有论及者,如陈友冰《李贺诗歌的唐宋接受》(《文学评论》2008年第1期)、刘加夫《李贺诗名在两宋的晦显及其原因》(《文史哲》2000年第3期)等文,就对李贺诗歌的特征及唐宋时期的接受情况等作出较为深入的考察。本文对此不再详述。

总体来看,唐宋尽管对李贺有着一定的品评与接受,但都规模较小,并没有形成很大的气候。但是这种风气到元代达到了一个高潮。元代诗坛倡导“宗唐得古”,即近体诗宗唐,而古体诗以汉魏六朝为标准。元初的郝经,他一生崇仰李贺,其《长歌哀李长吉》云:“元和比出屠龙客,三断韦编两毛白。黄尘草树徒纷纬,几人探得神仙格。

……仰天三叹天无语,万里长风酒一杯。”这首长达二百六十六言的七言排律诗,字里行间洋溢着诗人对李贺的赞美、崇敬之情。辛文房《唐才子传》评李贺云:“贺天才俊拔,弱冠而有极名。天夺之速,岂吝也耶?若少假行年,涵养盛德,观其才,不在古人下矣。今兹惜哉!”可以说,元人学唐可以说是全方位的,从作家到流派及风格等都各有不同程度的接受。有元一代尤其是在元末的学唐之风中,李贺更是多受到人们的关注。胡震亨在其《唐音癸签》中说:“宋初诸子,多祖乐天;元末诗人,竞师长吉。”可见,元末对李贺的接受已成为一道令人瞩目的诗坛景观。

邓绍基先生认为:“明代胡应麟说:‘元末诸人,竞学长吉。’一时间,秋坟燐火,此闪彼烁,仙人烛树,纷至沓来,如果文学史上有‘李贺时代’,那并不是在中唐而是在元末。”[5]280

元代早中期,诗坛奉行“雅正”观念,因此元代诗人多追求艺术上的“谐和”之美,他们在宗唐中更多关注李、杜、王、孟、韩、柳之作,这一时期诗人过多追求“体裁端雅,音节和平”,因此大多缺少个性。明人胡应麟在《诗薮·外篇》中批评元诗说:“宋近体人以代殊,格以人创,巨细精粗,千歧万轨。元则不然,体制音响,大都如一。其词太绮缛而乏老苍,其调过匀整而寡变幻。”这种言论若是针对整个元代诗坛也许不太恰当,但是针对前期千篇一律的“雅正”诗风是合适的。可是到元末,文坛的风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宗唐的“雅正”格局被完全打破,诗人们的审美风格呈现出多元化的一面,诗人在创作上都是各随性情,各有取法。“这一时期,在东南一隅出现了一股宗尚李贺体的旋风。以杨维桢和‘铁崖派’为核心,另有顾瑛和玉山草堂的众多诗客,以及浙东的李裕、项炯、李序等共同掀起了宗法长吉之高潮,正所谓‘元末诗人,竞学长吉’,形成了文学史上的的‘李贺时代’这可以视为‘雅正’观念离析,‘盛世’之音开始淡化的结果。”[6]143

杨维桢(字廉夫,号铁崖),元末文坛的领军人物,他的古乐府诗融汇了汉魏乐府以及李白、李贺等诗人的长处,追求构思的超乎寻常和意象的奇特不凡,以纵横奇诡、秾丽妖冶为其风格,以雄奇飞动、充满力度感为其特征,在当时诗坛令人耳目一新,时人称为“铁崖体”。张雨为《铁崖先生古乐府》作序时称:“廉夫上法汉魏,而出入于少陵、二李之间,故其所作,隐然有旷世金石声,有时出龙鬼蛇神,以眩荡一世之耳目,斯亦奇矣。”此处的二李就包括李贺,而“龙鬼蛇神,以眩荡一世之耳目”也正是李贺的风格。杨维桢对李贺十分推崇,他在《东维子文集》(卷六)中说:“评诗之品,无异人品也。人有面目骨体,有情性神气,诗之丑好高下亦然。《风》、《雅》而降为《骚》,而降为十九首,十九首而降为陶、杜,为二李(此处指李白、李贺)。”此处杨维祯把李贺提到与李白同等的地位上,可见李贺在其心目中的地位。四库馆臣在评价杨维桢诗歌创作时也特别注意到其对李贺的效法:“今观所传诸集,诗歌、乐府出入卢仝、李贺之间,奇奇怪怪,溢为牛鬼色神者,诚所不免。”(《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六十八,集部别集类《东维子集》提要)“维桢以横绝一世之才,乘其弊而力矫之,根柢于青莲、昌谷,纵横排奡,自辟町畦。”(《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六十八,集部别集类《铁崖古乐府·乐府补》提要)杨维祯推崇李贺诗歌,但他并不是亦步亦趋的模仿,他认为应学习李贺诗的“势”而不是袭其“词”。杨维桢在元末文坛处于领袖地位,所以在他的影响下李贺诗也间接地影响了一代诗风。杨维桢写过许多出色的仿李贺诗,如《鸿门会》、《大数谣》、《将进酒》、《红牙板歌》、《五湖游》等等,其得意之作《鸿门会》:

天迷关,地迷户,东龙白日西龙雨。

撞钟饮酒愁海翻,碧火吹巢双猰貐。

照天万古无二乌,残星破月开天余。

座中有客天子气,左股七十二子连明珠。

军声十万振屋瓦,拔剑当人面如赭。

将军下马力拔山,气卷黄河酒中泻。

剑光上天寒彗残,明朝画地分河山。

将军呼龙将客走,石破青天撞玉斗。

这首诗从创作上看可以说是对李贺全方位的模仿,无论是语言应用还是修辞手法都带有强烈的李贺特色,诗中营造的诡异的氛围,浪漫的色彩正是李贺诗的特点所在。邓绍基先生分析此诗认为:“这首诗在辞句上稍有变化,夸张描写更多,这是体现杨维桢学李观点的,他曾说:‘故袭贺者贵袭势,不袭其词也。袭势者,虽蹴贺可也;袭词者,其去贺日远矣。今诗人袭贺者多矣,类袭词儿。’(《大数谣》吴复注语)元代诗坛学李贺之风颇盛,但真正能不停留于色泽、词句而能掌握李贺诗作艺术上的若干特点的,杨维桢是少数作者之一”。[5]375杨维桢在学习创作李贺诗的过程中并没有亦步亦趋的模仿,没有被别人的风格特点所左右而丧失自己的创作原则,他是在理解李贺诗歌意蕴的基础上坚持自己创作的原则和立场,并在原有基础上进行创新,这是难能可贵的。

元末,除了杨维桢大力提倡李贺诗影响较大外,还有一个诗人群体也推崇李贺诗,且影响较大,那就是以顾瑛为首的玉山诗人群体。顾瑛(一名阿瑛,字仲瑛,号金粟道人)在昆山构筑私家园林“玉山草堂”,草堂内不仅有园池亭榭之胜,更有主人耗费大量财力搜集来的古书名画、鼎彝珍玩,从而使这个草堂成为文人最理想的游赏休憩之所。顾瑛广邀天下名士,日夜在玉山草堂与宾客置酒高会、吟诗作画,以文采风流著称于东南。参加玉山雅集的均为当时的名士,而且身份各异,诗人、古文家、学者、书画家众角齐备。可以说玉山草堂是元末二十余年东南文人最大的活动中心,《四库全书总目·玉山名胜集》(卷一八八)称:“考宴集唱和之盛,始于金谷、兰亭;园林题咏之多,肇于辋川、云溪其宾客之佳、文词之富,则未有过于是集者”。玉山诗人的文学观念比较接近,皆以性灵相标榜。顾瑛的诗歌创作表现出对李贺的接受。《四库全书总目》中评顾瑛诗认为:“今观所作,虽生当元季,正当诗格绮靡之时,未能自拔于流俗,而清丽芊绵,出入于温岐、李贺间,亦复自饶高韵,未可概以诗余斥之。”(《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六十八,集部别集类顾瑛《玉山璞稿》提要)顾瑛之外,玉山文人集团的创作中亦多具有李贺风格者,例如:陈樵的“野鹿避人悬树宿,溪鱼乘水上山来”(《麞谷涧》,《元诗选》初集卷四十二)、“朱鲤有灵时出穴,白狐生火几经秋”(《飞雨洞》,《元诗选》初集卷四十二),“近从月里种花去,遥见鼎湖飞叶来”(《碧落洞》,《元诗选》初集卷四十二),李裕诗“骷髅青血凝冷光,西入咸阳五千里。白虹贯日日不死,祖龙犹是秦天子。人间遗恨独荒凉,袅袅哀声流易水”(《阳台引》,《元诗选》三集卷六),项炯诗“骷髅已无泪,古恨埋石扃”(《吴宫怨》,《元诗选》三集卷五)。这些诗都一定程度上带有李贺诗的特点。在元末,诗人已经已经摆脱了元前期诗坛的千篇一律的“雅正”诗风,他们对世俗反抗,追求性灵,因此在诗歌风格上也是嗜奇好新,故他们热衷李贺体也不足为奇。

钱惟善(字思复,自号心白道人)元末著名诗人、书法家,长于《毛诗》,兼工诗文,著有《江月松风集》传世。钱惟善于元至元元年(1335年),参加江浙省试,考题为《罗刹江赋》,当时应考者达三千多人,都不知罗刹江的出处,只有钱惟善引用枚乘的《七发》证明钱江之曲江,即为罗刹江,为主考官称赏,因而名声远扬。他的诗歌创作亦表现出追随李贺的风尚。如其《金铜双騕袅歌》:“阖闾城外吴王陵,金精化虎曾上腾,汉侯珠襦烂玉柙,秦皇银海烧鱼灯。”(《江月松风集》卷三)是模仿了李贺的乐府诗《金铜仙人辞汉歌》。《松花石》也一首模仿李贺风格的代表性的乐府诗:“徂徕之松几千尺,千岁之余乃成石,栋梁奇材学尸解,幻做苌弘血华碧。蛇鳞剥落霜藓痕,茯苓不见心为烦,耳边无复听天籁,醉里直欲云根。”(《江月松风集》卷十二)。在作品中诗人营造了诡异、奇特的氛围,带有很强的模仿痕迹。钱惟善在元末的知名度并不高,他只是众多默默无闻的诗人之一,但他也热衷于李贺诗的创作,可见元末文坛习李贺风气之盛。但从诗歌艺术的角度来说,钱氏对李贺诗的模仿比较生硬,特别是在字词上过于的雕琢,因此显得成就一般,这也就是杨维桢所说的“袭其词,未袭其势”。

元末另外还有一大批诗人学李贺,如汪克宽的七言古诗,四库馆臣就评价为“造语新警,乃颇近温庭筠、李贺之格”(《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六十八,集部别集类汪可宽《环谷集》提要)。又如张宪、李裕、项炯和李序,“他们具有共同的特点,他们都学李贺,与以‘李贺’为号召的杨维桢相互呼应,但成就不一,有的流入近人所谓的‘模拟主义’,几乎以亦步亦趋为能事”[5]382。可见元末学习李贺的人很多,但水平成就也是参差不齐的。

李贺从中唐开始即负盛名,他的早慧,少年夭折,以及他独特的诗歌风格给他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特别是他诡异神秘的诗风以及华丽优美的语言,对那些喜欢求新求奇的诗人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所以历代都不乏一些诗人热衷于对李贺诗作的研究与接受。

元末习李贺之风盛行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习李贺之风前朝已有,元代是对前朝的继承和发展,前代在思想理论上和创作上给后代提供了发展的土壤。从中、晚唐开始,研究学习李贺之风即出现,韦庄对皇甫松和李贺所谓“丽句清词,遍在词人之口”的评价道出了李贺在中唐受欢迎程度[7]572。如前所述,宋人对李贺的态度比较复杂。金末习李贺之风亦盛,赵衍在《重刊李长吉诗集序》中称,有龙山先生者,“诗极精深,体备诸家,尤长于贺”。龙山先生亲自校定了李贺诗集,“急欲刊行,以广其传”,而“此书行,学贺者多矣。”[1]77元前期也有推崇李贺者如郝经、宋无等,但学习李贺在当时并未形成规模,只是到元代后期经杨维桢等人的推崇后才掀起了学李贺的高潮。

其次,元末学李贺的原因也基于当时知识分子的心态。刘钎在张宪《玉筒集》序中说:“恩廉(张宪字)与铁崖诸君,同为一时能言之士。当元季扰攘,志不获神,才不克售,伤时感物,而泄其悲愤于诗。”这句话向我们传达了元末诗人学习李贺的原因,元朝开国之初废除科举,后来虽然在仁宗以后开科取士,但在取仕的数量和规模上都不能与宋代相比,而且民族歧视政策使得许多文人陷入了仕途无门的困境。正如朱思本在《观猎诗》(《贞一斋诗文稿》)中写道:“儒生心事良独苦,皓首穷经何所补?胸中经国皆远谋,献纳何由达明主?”而元末文人的这一困境和李贺的困境十分相似,李贺也是因为仕途和生活上的失意,借助大量的鬼怪作品来一抒自己的愤懑之情。李贺的个人遭遇正切合元代文人的境遇,因此他们对李贺心生同病相怜之感,在创作上也走上相同的风格。

除此之外,李贺诗歌的内容和表现形式也是当时文人喜爱采用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元王朝的统治者是一个游牧民族,他们入主中原后破坏了原来的经济文化方式,采取民族歧视政策,使得汉人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尤其是对于向来最活跃的知识分子采取了严厉的管束。元王朝建立后很长时间不开科取士,并大兴文字狱,但知识分子对于现实的感受是必须要有一个发泄方式的,写诗但又要自保,于是他们选择了以“晦涩难懂”著称的李贺为学习榜样,姚文燮在《李长吉歌诗汇解》中说:“贺之为诗,其命辞、命意、命题,皆深刺当世之弊,切中当世之陷。倘不深自搜晦,则必至焚身。斯愈推愈远,愈入愈曲,愈微愈减,藏哀愤孤激之思于片章短什,言之者无罪,闻之者不审所从来。”因此在特殊的环境里也让李贺的诗歌表现形式大受文人欢迎。

元末仿李贺成风,其影响也是多方面的。李贺作诗向来对字词运用比较严谨,为了避免平浅直露,他遣词造句,追求新奇,立意用语,羞于雷同,他的语言始终给人一种新鲜,甚至惊异的感觉,这给他的追随者以极大的吸引力,追随者非常醉心于李贺的语言艺术并纷纷效仿引用。顾瑛在《制曲十六观》中说:“句法中有字面,若遇中有生硬字,用不得,须是深加锻炼,字字敲打的响,歌诵妥溜,方为本色语如贺方回、吴梦窗皆善于练字面,多于李长吉、温庭筠诗中来。”元人对李贺的追捧也使得元末诗人在语言上不落陈言,追求新奇,故元末诗人在学习李贺中所表现的突破创新,在一定程度上也使得很多诗作呈现出一种清新的气息。

元末诗人纷纷追捧李贺,过度的膜拜也产生了许多负面影响,李贺诗歌想象丰富奇特、语言瑰丽奇峭,对于一般人来说具有极大的诱惑力,但许多诗人由于自身的文学素养没达到一定程度,对李贺的模仿是亦步亦趋,只模到形而没模到神,也没创作出多少佳作,反而因过度追求幽邃奇诡而落入歧途。难怪杨维桢说学李贺要习其“势”而不是习其“词”。

李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他的作品却在几个世纪后的元代引起世人的共鸣,众多的诗人对其热烈追捧。一方面,李贺本身的诗歌艺术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人们热爱他的诗歌艺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李贺的诗歌内容和风格切合了元代复杂的社会、文化背景,让元代的文人在李贺的诗歌中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创作方式,这是李贺诗在元末大热的客观原因。无论何种原因,李贺的诗歌在元末的大放异彩,为李贺诗歌的传播和研究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契机,也为我们侧面了解元末的文坛提供了一个窗口。

[1] 吴企明.李贺资料汇编[G].北京:中华书局,1994.

[2] 吴文治.宋诗话全编[G].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

[3] 陈应莺.岁寒堂诗话笺注[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0.

[4] 钱钟书.谈艺录[M].北京:三联出版社,2001.

[5] 邓绍基.元代文学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6] 张红.元代唐诗学研究[M].长沙:岳麓书社,2009.

[7] 李谊.韦庄集校注[M].成都:四川省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责任编辑 何旺生)

How Poets Appreciated and Accepted LI He’s Poems in the Late Yuan Dynasty

TANG Hai-yan, LIU Fei

(Department of Chinese L anguage and L iterature,A nhui University,Hef ei230039,China)

In the Late Yuan Dynasty,praised by Yang Weizhen and his contemporaries,the poets circle stirred up the climax of learning Li He’s poetic style.This is because:on the one hand,Li He’s unique style of poetry itself has a very high artistic value;on the other hand,Li He’s poetry fits the complex soci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of the Yuan Dynasty,so that poets in the Yuan Dynasty found ways of poem creation that fitted their own in Li He’s poetry.Poets in the Late Yuan Dynasty studied Li He’s poetry,thus,so many poems revealed a fresh breath,but at the same time,there were some drawbacks,such as persistent pursuit of strangeness.

Li He;the poets circles of the late Yuan Dynasty;acceptance

I206.2

A

1674-2273(2010)05-0080-04

2010-07-28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2006sk023)

唐海燕(1982-),女,江苏六合人,安徽大学中文系研究生;刘飞(1965-),男,安徽颍上人,安徽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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