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语篇中的隐性衔接探微
2010-04-07李健宁
李健宁
(长沙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114)
语篇的衔接与连贯是语篇分析领域中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概念。系统功能语言学家M A K Halliday(韩礼德)和RHasan(哈桑)是为了探讨语篇如何连贯而对衔接概念和衔接手段进行研究的。他们合著的《英语的衔接》(Cohesion in English)一书的出版,标志着衔接理论的创立。Halliday和Hasan[1]把衔接定义为“存在于语篇内部的,能使全文成为语篇的各种意义关系。”显然,在他们看来,衔接是一个语义概念。在此书中,Halliday和Hasan提出英语衔接手段分为语法衔接(grammatical cohesion)和词汇衔接(lexical cohesion)两类,前者包括照应(reference)、替代(substitution)、省略(ellipsis)和连接(conjunction);后者包括词汇复现(reiteration)和词汇同现或搭配(collocation)。在Halliday和Hasan看来,衔接和连贯都是语义概念,两者之间的关系是:连贯的语篇必须衔接,衔接促进语篇的连贯。
众所周知,Halliday和Hasan在《英语的衔接》一书中所提出的语篇衔接手段为衔接理论的发展奠定了深厚的基础,为篇章结构的研究开创了新的局面,但他们所提出的衔接手段从总体上讲停留在词汇语法层,仅仅是对语篇进行一个表面上的、形式上的静态描写。正如朱永生所言:Halliday和Hasan提出的衔接理论过分关注衔接纽带、衔接链等形式标记的研究,对那些没有形式标记(unmarked)但语义连贯的语言现象的解释难以令人信服[2]。因此,一些学者提出,在语篇中除了Halliday和Hasan所提出的显明的、表层的衔接手段外,还存在一种隐含的、深层的衔接方式。本文将围绕这种隐性的衔接方式进行探讨。
1 隐性衔接
根据所收集到的资料,目前专门针对隐性衔接的研究还比较少,特别是对于语篇中存在的隐性衔接的概念、隐性衔接的种类、隐性衔接与显性衔接之间的区别及关系等还缺乏明确的界定和论述。de Beaugrande和Dressler[3]就指出,语篇虽然是由句子构成的,但并非随意的句子的组合都能构成语篇,有时语篇的连贯关系存在于语篇的底层,通过语篇的内容即语义关联实现。其表现形式是隐含的和深层的连贯。简而言之,语篇连贯的手段既有显性的,又有隐性的。显性手段主要依赖词汇和语法手段来实现语篇的连贯,但这些显性衔接手段并不是语篇连贯的唯一条件。Crystal[4]对隐性衔接做出了分析。他认为,隐性连贯关系有赖于语篇产生的语境知识,通过逻辑推理过程达到语义的连接。连贯作为语篇的组织原则,还包括语言使用者的世界知识,他们所做的推理和所具有的假设,以及运用言语行为所进行的交际等。朱永生[5]指出,语篇的不同部分在意义上的联系可能是一目了然、一听便知的,即显性的;也可能是含而不露、意在言外的,即隐性的。牛保义[6]认为,显性衔接是实现语篇连贯的主要手段,隐性衔接是实现语篇连贯不可或缺的方式。两者相间使用,互相补足,促成整个语篇连贯性的建立。张德禄[7]认为,隐性衔接实际上是一种句子级,甚至更大单位上的省略现象,与非结构衔接中的省略现象相似。所不同的是后者中省略的部分可以在上下文中直接找到,而隐性衔接中的省略部分无法在上下文中找到,只能由听话者或解释者根据情境语境和文化语境等推测出来。至此,笔者认为,凡是语篇中“眼睛能看见的、耳朵能听到的”,显明的衔接方式,即语篇表层上的、形式上的衔接手段(从广义上讲,可认为包括Halliday和Hasan提出的照应、替代、省略、连接、词汇衔接,以及语音层次上的衔接等),可以看做是显性衔接;与显性衔接相对应的即是隐性衔接。所谓隐性衔接,是指语篇抑或缺少形式上一目了然的衔接手段,抑或让人初看后不知所云,但通过人的认知努力或推理之后,却能把握语篇的含意,其语篇连贯性能够得以实现。含有隐性衔接的语篇连贯性的理解具有一定的主观性和滞后性。例如以下的一段话:
A:Where is the cake?(蛋糕上哪去了?)
B:The dog lookshappy.(狗看上去很开心。)[8]
从表面上看,B的回答与A的问题毫不相干,一个问蛋糕,另一个却说狗,让人感觉莫名奇妙,摸不着头脑。从表面上看这段话语的确缺少必要的衔接手段。但实际上,A与B的话语却是连贯的。通过推理,我们可以使A与B的话语产生联系,从而得知B的含意是:狗吃掉了蛋糕。通过主观上的推理,我们可以成功地解码B表达的特殊含意,语篇的连贯性也就建立起来了。因此,这种推理可以被看成是一种隐性的衔接方式,它不同于显性衔接的一目了然、一看便知性,而是具有一定的滞后性,需要读者付出认知努力,进行一番推理和思考之后,方能读懂语篇的深层含义,最终实现语篇的衔接与连贯。以下将着重探讨隐性衔接在唐诗这一特定语篇中的反映。
2 唐诗语篇中隐性衔接的种类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诗的国度。诗人们凭借自己细腻的感觉、良好的素养、大胆的想象、丰富的文化资源,创作了不计其数的文学佳作。在中国诗歌漫长的发展历程当中,唐代是最为辉煌的时代,可谓名家辈出、精品如林、盛况空前、后难为继,成为我国诗之盛世。唐诗就像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照亮了中国五千年的文明长河。陈子昂有诗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这也正符合唐诗盛况空前,后人难乎为继的特点。唐诗,情致深远,雍容华贵,历来受到后人所喜爱。作为后来人,当我们面对灿若群星的诗人、千古传颂的名作时,只能潜心研读,细心品味,方能领略唐诗的深蕴,才可神游千载,思接古人。
我们都知道,汉语是重意合的语言,而英语是重形合的语言。有时汉语语篇的衔接手段并不像英语那样的明显,尤其是在语言凝练的唐诗语篇中,有时很难发现像英语语篇中的显明的衔接手段形式,但我们仍然能够理解诗歌语篇所表达的意思,其语篇连贯性依然能够得以实现。笔者认为,这主要是因为它采用了隐性的衔接手段来实现其语篇的连贯性。胡壮麟[9]认为,在有的情况下,或是信息本身的逻辑关系非常清楚,或是情景语境提供必要的启示,即使没有连接性词语,语篇仍可是连贯的,因此可看作是隐含的连接方式。例如《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元代词人马致远的这篇堪称千古绝唱的小令,缺乏任何显性的衔接手段,仅仅是堆砌了“枯藤”、“老树”、“小桥”、“人家”、“古道”、“瘦马”、“夕阳”等一大堆名词而已。整首诗读起来似乎散漫无神,毫无章法可言,可实则不然。如果我们仔细推敲诗人的用意,就会发现诗人的高明之处。诗人故意把一组表面看起来毫无逻辑关联的事物排列在一起,这样便会产生一个大的意象,那就是,秋天游子之思。整首诗便构成了一幅令人伤感的游子暮秋黄昏羁旅图。全诗以凄凉的景色衬托游子的惆怅之情,全诗的意象“秋天游子之思”构成了语篇的连贯。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成为了隐性的意象衔接的最佳例证。这种意合的语篇充分体现了汉语“形散神聚”的风格,反映了汉民族重“体悟”、重“意气”的心理态势以及重神轻形的民族审美观[10]。
诗歌是一种以意象为元素,以想象为方式,以建构精神为中心,以韵律节奏为外形的语言艺术。在诗歌中,隐喻作为诗学家族的一份子,与意象一起,皆是诗歌语言艺术的最好承载者。以下将围绕隐喻衔接与意象衔接这两种衔接方式对唐诗语篇中的隐性衔接进行一个初步的探讨。
2.1 隐喻衔接
诗歌和隐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C Lewis说,隐喻是诗歌的生命原则,是诗人的主要文本和荣耀[11]。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是人们对抽象概念认识和表达的强有力工具,是以一事物描写或替代另一关联事物的重要的思维和认知方式,在隐喻结构中,两种通常看来毫无联系的事物被相提并论,是因为人类在认知领域对它们产生了相似联想,因而利用对两种事物感知的交融来解释、评价、表达他们对客观现实的真实感受和感情[12]。
在隐喻中,本义指示某一事物、行为的词语或表达,被应用于另一明显不同的事物或行为而并不自认为是比较。隐喻意味着用人们更为熟悉的另一个观念的符号来表示某种观念[13]。在有些唐诗语篇中,如果读者能够看透各个隐喻之间所传递的意义,也就读懂了整首诗歌,因为隐喻作为一种有着特殊意义的衔接手段,起着极大的衔接作用,从而实现唐诗语篇语义上的连贯。正如唐代诗人孟郊《游子吟》中的名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在这两句诗中,喻体“寸草”(指小草)的本体是指游子,即诗人孟郊;喻体“晖”(指阳光)的本体为慈母之爱。作者通过寸草难以报答春日的恩德这一新颖贴切的隐喻,表达了儿子对母亲恩情深重难以报答之情。作为隐性的衔接手段,这一隐喻紧密地围绕母子情深这一主题展开,恰到好处,相互关联,使这首唐诗有效地实现了语篇的连贯。唐诗语篇中隐喻衔接的例子可谓比比皆是、不胜枚举。又如唐代诗人司空曙《喜外弟卢纶见宿》中的两句“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这两句诗形象鲜明、含义深刻、感情悲凉,不仅特别富有诗味,而且成了有名的警句,正是因为诗人在此使用了隐喻这一隐性的衔接手段。在此处,树之落叶是隐喻的喻体,而人之衰老正是隐喻的本体。用树之落叶来比喻人之衰老,是颇为贴切的。黄叶在秋风中飘落,和人的风烛残年正相类似,相似点在衰飒。在这里树作为环境中的景物,也起到了烘托气氛的作用,在诗歌上下文中实现了隐性衔接的作用,使整个唐诗语篇得以连贯。
Lakoff把隐喻看作是人们思维、行动和表达思想的一种系统的方式,即隐喻概念(metaphor concept or conceptualmetaphor)[14]。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参照他们熟知的、有形的、具体的概念来认识,思维,经历,对待无形的、难以定义的概念,形成了一个不同概念之间相互关联的认知方式,在诗歌语篇中当然也不例外。在唐代诗人白居易有名的长篇叙事诗《长恨歌》中,最后四句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其中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一千古绝唱便使用了隐喻衔接这一隐性的衔接手段。现在人们多用这一名句表达对爱情的坚贞不渝与对新婚夫妇的美好祝福。在这一隐喻中,本体是男女之间美好的爱情,而喻体是“比翼鸟”与“连理枝”。根据现代汉语词典,比翼鸟是指传说中的一种雌雄老在一起飞的鸟[15],而连理枝指的是枝干合生在一起的两棵树[15]。爱情本是一种抽象无形的东西,在这里,诗人将夫妻恩爱之情隐喻为“比翼鸟”和“连理枝”这些具体的事物,充分引发读者的联想与想象,成功地实现了诗歌语篇的连贯。
2.2 意象衔接
认知语言学认为,认知具有有序性、结构性和完整性的特点及组织功能[12]。而意象衔接正是利用认知的这种特点使看似不相关的句子成分在人的大脑中重新组合、产生联系,从而形成一个连贯的语篇。在唐诗语篇中,其主要依靠隐性的衔接手段来实现语篇的连贯性,而意象衔接便可以看作是其中的一种隐性的衔接方式。本文将意象分为空间意象、时间意象、自然意象和社会意象,来探讨意象作为隐性的衔接方式在唐诗语篇中的衔接与连贯作用。
2.2.1 空间意象
在诗歌语篇中,由于诗人可以巧妙地打破客观世界物象的时空关系和存在方式,将它们切割、修改,或放大、或缩小、或夸张、或突出,然后以某种别出心裁的时空顺序组合起来,最后在审美主体的头脑中产生意想不到的视象审美效果[16]。我们也可以说,就是在读者的头脑中创造一种空间意象,利用在读者头脑里形成的空间意象这种隐性的衔接手段来实现语篇的衔接与连贯。
例如,在唐代诗人王维的《使至塞上》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一被近代王国维称之为“千古壮观”的名句便使用了空间意象衔接这一隐性的衔接手段。边疆沙漠,浩瀚无边,在这边塞荒凉的地方,没有什么奇观异景,烽火台燃起的那一股浓烟便显得格外醒目,因此被称作“孤烟”。一个“孤”字写出了景物的单调,而在这广袤无际的大漠里,没有一丝微风,就连浓烟也显得是笔直地升上天空。“大漠”和“笔直的孤烟”营造了一种硕大的空间意象,它们两者的位置关系又给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沙漠中没有山峦林木,那横贯其间的黄河,就非用一个“长”字不能表达诗人的感觉。落日,本来容易给人以伤感的印象,这里的一“圆”字,却给人以亲切温暖而又苍茫的感觉。在这两句诗中,缺乏显性的衔接手段形式,仅仅是按顺序排列了“大漠”、“笔直的孤烟”、“长河”、“圆圆的落日”这四种意象,但经过诗人的巧妙排列,这些景物便奇妙地在读者的头脑中形成了一个广阔的空间意象,读者虽然无法确知这些景物的具体位置,但这些意象却能在读者的头脑中产生一个清晰而又相互关联的空间画面,从而在空间上实现了语篇的衔接与连贯。
2.2.2 时间意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概念,当我们读到“春天”这个词语时,脑海中便会浮现出一幅鸟语花香、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美丽画面。时间能够引起读者的遐想,营造一种时间意象。诗人在创作时总会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去叙述,或有意打破顺序,但时间的有序性和连贯性可以使读者重新组织画面,从而实现语篇的衔接与连贯[17]。
正如唐代诗人温庭筠的《商山早行》一诗中的两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两句诗句纯粹是由“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几个名词所组成,缺乏Halliday和Hasan提出的任何形式衔接手段,但这些与时间有关的名词组合在一起却能在读者的心目中创造一种时间意象,不仅与全诗的主题“早行”紧密相扣,更使描写早行的情景宛然在目,着实称得上是“时间意象具足”的佳句,在时间上实现了语篇的衔接。为何这么说呢?古时旅客为了安全,一般都是“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诗人既然写的是早行,那么鸡声和月,便是有时间特征的景物,而茅店又是山区有特征性的景物。“鸡声茅店月”,把旅人住在茅店里,听见鸡声就爬起来看天色,看见天上有月,便收拾行装,起身赶路等许多内容,都有声有色地表现出来了。同样,对于早行者来说,“板桥”、“霜”和霜上的“人迹”也都是有时间特征的景物。诗人于雄鸡报晓、残月未落之时上路,也算得上“早行”了;然而却已经是“人迹板桥霜”,这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这两句诗中的名词排列在一起,初看貌似不太相干,缺乏语篇连贯性,但这些不太明晰的时间概念却紧紧围绕主旨“早行”,形成了一个时间顺序的衔接链,在读者的头脑中营造出一种旅人清早出行赶路的时间意象,激起读者无限的遐想,通过时间意象这种隐性的衔接手段有效地实现了语篇的连贯性。
2.2.3 自然意象
中国诗人擅长通过描写自然景物来抒发内心的情感,古典诗歌中有不少具有“异质同构”的固定模式,即原型意象[17]。例如:明月与乡愁、鸳鸯与爱情、梅花与高洁、松树与孤直、竹子与骨气、游鱼与自由、宿鸟与思归、秋风与悲愁、夕阳与断肠等。不同自然意象的组合可以营造出不同的艺术氛围。
正如唐代诗人杜甫的《绝句二首》(其一):“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就是一首描绘美好大自然的经典诗作。这首诗绘声绘色,诗中有画。它不但有大的构图,而且对初春的自然景物有具体的细节描写,使读者先见画,后会意。诗一开始,就从大处着墨,描绘出一派春光灿烂、明净绚丽的初春景象,用笔简洁而色彩浓艳。“迟日”即春日,这里用来突出初春的阳光,以统摄全篇;同时,诗人用一“丽”字点染“江山”,表现了春日阳光普照、四野青绿、溪水相映的秀丽景色。第二句诗人以和煦的春风、初放的百花、如茵的芳草、浓郁的芳香来展现明媚的大好春光。因为诗人把春风、花草及其散发的馨香这几组自然意象有机地组织在一起,所以读者通过丰富的联想,可以产生惠风和畅、百花齐放、风送花香的感受,在读者的眼前展现出一幅生机盎然的图画,收到如临其境的艺术效果。在明丽阔远的图景之上,三四句则转向具体而生动的初春自然景物描绘。第三句诗人捕捉住初春最常见,也是最富于特征的动态景物来勾画,这样更容易唤起读者的直观印象。春暖花开,泥融土湿,秋去春归的燕子,正忙碌地飞来飞去,衔泥筑巢。这生动的描写,使画面更加充满勃勃生机,春意盎然,还具有一种动态美。第四句则是勾勒静态自然景物。春日冲融,日丽沙暖,鸳鸯也要享受这春天的温暖,在溪边的沙洲上静睡不动。第四句从景物的描写来看,和第三句动态的飞燕相对照,动静相间,相映成趣。后两句诗人以工笔细描衔泥飞燕和静睡鸳鸯这两组自然意象,与前两句粗笔勾画阔远明丽的自然景物相配合,使整个画面显得既和谐又统一。就诗歌中所蕴涵的思想感情而言,则反映了诗人经历了长期奔波流离的生活之后,暂时得到安身处所的安适心情,面对着绮丽的春光,情不自禁地写下了这首歌咏自然景物的小诗;这首小诗也反映了诗人杜甫对初春时节自然界一派生机、欣欣向荣的欢快心情和对大自然春天的无比热爱。虽然整首诗缺少显明形式的衔接手段,但诗人对初春大自然景色惟妙惟肖地生动描绘,能在读者的头脑中构成一幅色彩鲜明、生机勃发、颇具美感的初春自然景物图,通过自然意象这种隐性的衔接手段成功地实现了诗歌语篇的衔接与连贯。
2.2.4 社会意象
社会泛指由于共同的物质条件而相互联系起来的人群。而诗歌中的空间、时间、自然景物与人的活动便能在读者的头脑中创设一种社会意象。相对于前面三种意象实现的是诗歌语篇的局部衔接,可以说,社会意象则使整个诗篇融为一体,因为社会意象囊括了空间、时间、自然景物和人的活动。正由于社会意象可以把诗歌中的各种成分统一到一起,在读者的头脑中形成一个完整的画面,发挥其隐性衔接的功能,从而使诗歌语篇得以连贯。
例如,唐代诗人王维的《春中田园作》:“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持斧伐远扬,荷锄觇泉脉。归燕识故巢,旧人看新历。临觞忽不御,惆怅思远客。”冬日很难见到的斑鸠,随着春的来临,很早便飞到村庄来了,在屋上不时鸣叫着;村中的杏花也赶在桃花之前争先盛开,开得雪白一片,整个村庄掩映在一片白色的杏花之中。接着,诗人由春天的自然景物写到人的活动,即农事。好像是春鸠的鸣声与耀眼的杏花使得农民在家里呆不住了,他们有的拿着斧子去整理桑枝,有的扛着锄头去查看泉水的通路。归燕、新历这两组意象更是春天开始的标志。燕子回来了,飞上屋梁,在巢边呢喃地叫着,似乎还能认识它的故巢,而屋中的旧主人也在翻看着新一年的日历。归燕、旧人,故居依然,和平安定,但“东风暗换年华”,生活在自然地、和平地更替与前进。读到此处,一幅活生生的初春田园社会生活画面出现在读者面前,时间、空间、自然景物以及人的活动营造了一种社会意象,而其中每一句所创设的意象又是整个社会意象的一个组成部分。最后两句描写的是诗人自己的感情活动。诗人觉得这春天的田园生活景象太美好了,一切都是那样的富有生气,充满着社会生活之美。所以,他很想开怀畅饮,可是,他对着酒杯又停住了,想到那离开家园作客在外的人,无缘领略与享受这种美好生活,不由得为之惋惜、惆怅。可以这么说,诗人所创设的初春田园社会意象使整首诗在语篇上实现了隐性衔接,而最后两句诗人面对美好的田园社会生活,触景生情,感概系之地说道:“临觞忽不御,惆怅思远客。”最终实现了诗歌语篇的连贯。
3 余论
人们在阅读语篇,尤其是唐诗语篇时,必须善于发现衔接,才可以较小的认知努力理解语篇的连贯意义。在很大程度上,隐性衔接较显性衔接更能决定语篇理解的难易度。隐性衔接对于诗歌的教学也有重要的意义。学生在学习诗歌这一文体形式时,只有明白了其中的隐性衔接,才能深刻理解诗歌的深层含意,掌握诗歌的精华之所在。本文主要对唐诗语篇中的隐性衔接作了初步的探讨,相信唐诗语篇中隐性衔接的种类远不止于此,限于篇幅,本文仅仅对唐诗语篇中较为易见的隐性衔接进行了讨论,不可能穷尽唐诗语篇中的一切隐性衔接方式和种类。希望通过对唐诗语篇中隐性衔接的分析,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吸引更多的学者参与到语篇隐性衔接的研究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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