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视界中的科学理性
2010-04-06李国俊司丽华
李国俊,司丽华
(大庆石油学院 人文科学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318)
现代性视界中的科学理性
李国俊,司丽华
(大庆石油学院 人文科学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318)
科学理性是在近代哲学理性的母体中成长起来的。伴随着启蒙现代性对现代人性之自由和主体的设定,现代性思想由生成、演进直至成熟。同时,现代性的自由理想和主体性僭妄也与科学理性实现了共生性。正因为如此,才导致了科学理性使现代性思想合法化,主宰现代性的思维方式,并成为生活世界的现代性解释原则。
科学理性;现代性;合法化;思维方式;解释原则
一、近代西方哲学中自由、主体、科学理性的共生性
现代性一个重要方面就是时代性的主体意识、时代意识,这种意识深深扎根于近代西方哲学的理性之中。这种意识或认识论的思维方式在启蒙现代性中得以升华,但实质上,它是沿袭了古希腊时期的西方认识论传统。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那里,认知理性就已经有了认识论的雏形。然而,成为对象认知的理论反思形式的认识论却是现代性的产物。正是科学革命对西方启蒙现代性的助推,才使得在近代西方哲学中科学理性与主体意识和自由价值理想坚固地凝铸在一起。以实证主义和机械论为标志的思维方式和认识论模式,正是在理性哲学的主体、自由的主导下,为了对确定性的寻求和把世界确定为对象,认识论才充当了为科学技术发展寻找根据并作为一种工具的角色。笛卡尔对绝对自我的设定,以及霍布斯、拉普拉斯等对数学和机械力学的宣扬和推崇,洛克、休谟等对经验世界的着迷,使哥白尼对世界描绘的理性原则推向了现实世界。
事实上,在西方现代性的演进中无不都带有笛卡尔、康德和黑格尔的主体性和自由思想的影子,并逐渐地被普遍化为科学理性的思维模式。近代西方哲学中的主体性、自由价值理想都通过科学理性在世俗中找到了落脚点,因为这些恰恰都符合了科学理性思维寻求的确定性、实证性、计算性、统治性和以经济利益为核心的功利主义、世俗主义和官僚主义的价值观。
康德式的先验主体以及由此设定的先验的自由,成了近代以来科学理性化的逻辑起点。科学理性同时也成了被主体性和自由所捆绑在一起的东西。正如哈贝马斯所分析的:“科学和技术的合理性既然不能归之为逻辑的不变规则和能够得到有效控制的活动的不变规则,难道它本身不是早已把一种历史上形成的因而是暂时的先验论(Apriori)内容包含在自身了吗?”[1]41正是因为这样先验的主体、自由以及科学理性的合理性形式才固化了现代思维模式。这种思维模式是十分牢固的,因为它有着坚实的逻辑基础。在此根基上,近代哲学中的主体、自由和科学理性结合成三维一体的坚固堡垒。尽管20世纪的哲学反思和转向预示着人类自身的某种觉醒,以及后现代主义旨在对现代性形而上学理性思维的“消解”,但这种状况并不能得到根本的改善,因为,现代性思维和意识本身就是建立在严格的因果设定和取得确定性的实效原则基础上的。
西方哲学中的理性在指向同一性和绝对普遍性上始终是一致的,这也是现代性意义上的理性信条。始于古希腊哲学中亚里士多德的同一律,即A=A,就已经奠定了逻辑的第一准则,同时它也成为统摄其他逻辑形式的绝对准则。这也是西方理性思维不可更改的戒律。但在古代哲学形态中,这一逻辑准则并未成为主导社会普遍行为的思维方式。真正意义上的理性的颠倒是笛卡尔的理性对魅化的神学理性的颠倒,从而,理性成为本体论意义的形而上学。随着18世纪科学的振兴,牛顿和洛克式的科学理性走向彻底化、普世化。
不难看出,理性之间的张力总是围绕着形而上学的本体性而展开的。真正现代意义上的理性系统化是康德完成的。康德的“形而上学何以可能”是为了给知识的确定性寻找先天条件。他将理性区分为先天的先验理性和知性两个层面。从而赋予纯粹理性以主体性的意义。这样既能捍卫主体性的权威,又能克服休谟式的经验论所带来的知识的相对性和不确定性。他的“哥白尼革命”表征了现代性主体意识的确立,同时也把自由价值理想确定为现代性的基本原则。而真正实现西方现代理性主义哲学的集大成是由黑格尔完成的,他彻底实现了对以往理性的辩证法、逻辑学和认识论的统一,也从根本上实现了对以往理性的颠倒。因为,“黑格尔将理性彻底地本体化,他完成了对一切的一切的颠倒,完成了对世界的‘理性的颠倒’,并在绝对唯心论基础上实现了理性的自我和解”。[2]165-166从此,世界成了逻辑统摄下的世界。按照黑格尔的话说,就是“逻辑的体系是阴影的王国,是单纯本质性的世界,摆脱了一切感性的具体性。”[3]42黑格尔为近代西方哲学中自由、主体、科学理性的共生性提供了完美的理论形式。
二、科学理性使现代性思想合法化
人是一种文化的存在、历史的存在,更是一种实践性的创造性的存在。人所面对的世界理应是一个价值性的活生生的现实生活世界,是一个体现人的生活意义的世界。但在某种程度上,现代性给我们展现的却是一个僵硬的、形式化的、被抽空了意义的世界,一个像海德格尔所说的被“座架”了的世界。这种状况实质上是为我们提出了一个哲学思想或时代(具体说是现代性)的合法化问题和现实世界的合理性问题。这个问题十分复杂,因为它关涉到评价的角度和立场、哲学思想的张力和时代的前后指向等。尤其是,我们所指谓的现代性以来的哲学本身一直处在合法化的“在场”中,并一直在经历着旨在“进一步”合法化的进程。当作为启蒙意识的现代性哲学演进到了一个特定阶段,即宣告缔造了现代性思想和理性观念发展的顶点的时候,它却出了问题。透过对现代性的哲学反思,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在黑格尔的体系中,世界历史把现在作为它的结果加以合法化。在‘无限的’‘进步主义’的故事里,是未来对现在及其冲突与苦难加以合法化。……似乎除了说现代性通过单纯的事实性(facticity)对自己合法化外,就再没有可说的了。它存在,正是它的存在令它合法。”[4]21正是这样一种社会进步和现代哲学的自由主义的意识,以及它的各种形式为现代性披上了合法性的外衣。这两种“进步的信念,都是把它们的信念建立在科学知识之上,并且都宣称它们的预言有着绝对的确定性。”[4]17
现代性的科学理性思维对现代性的影响,与近代哲学中的自由深深地镶嵌在一起,因为自由和进步与近代以来的科学进步观念内在相连。它们之间拧成了一个现代性的、难以拆开的逻辑死结。从广义的文化意义上来说,哲学与科学同属于文化,然而,在现代性的历史进程中,哲学和科学一直在合唱着既相互排斥又相互合取的跑调的二重唱。现在,从后现代主义的一片拆解声中,所谓造就现代性意识的近代哲学已经失去了过去“文化中心”的颜面。在后现代主义哲学家罗蒂看来,成就现代性的近代哲学的确有一个中心,但并非是哲学,“而是隐身于哲学之后的科学”。[5]18近代以来的哲学无疑是科学的一个注脚。这恰恰揭示出了现代性以来科学理性思维在统治着思想领域,并在现代性成熟阶段,更借助于科学理性加强了对世界的控制。
三、科学理性对现代性思维方式的主宰
科学理性一直是认识论中的一个重要问题,但到目前尚未找到对它的严格定义。有一种界定是,将康德的理性二分法作为划界的依据[6]。事实上,康德的理性界说是存在纰漏的。因为康德哲学理性是先验预设的,是基于科学认识论范畴基础上的,是以纯粹理性来统摄实践理性(即道德理性)的。现实中,往往将科学理性视为一种认识活动,其主体以自然界为对象,研究自然事物的结构、属性与规律,理解和解释自然现象,其目的是科学发现,以求得人类知识的增长。“它的直接的和基本的目标是理解世界而不是改造世界,是解释自然而不是控制自然”。[7]2显然,这种理解是将科学本身等同于科学理性了,从而也就取消了理性。理性是一种能力,它既是抽象的也是现实的。事实上,就个体而言理性首先会体现在人的意识层面,就社会现实而言,它是指普遍意识化了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对近代以来关于理性思维方式的理解才有可能。
就理性思维而言,“在最一般的意义上,我们所谓的‘理性思维’简单地是指任何与亚里士多德逻辑原则,或在某种情况下与现代的非亚里士多德逻辑原则相容的思维。”[8]7这样的理解无疑是深刻的,既指出了科学认知的逻辑思维的理性特征,也揭示了辩证理性的思维方式。在此基础上,我们就不难来梳理由哥白尼、伽利略、牛顿、笛卡尔、莱布尼兹、康德、达尔文、门捷列夫,直至现代的孔德、卡尔纳普、波谱、库恩、费耶阿本德等,从近代到现代科学理性是如何在曲折中行进的,是如何在现实中以思维的方式发挥作用的。哥白尼革命的重大意义,在于它启迪了科学的理性思维方式。它的日心说严格说不能算是理论,而是将宇宙、自然和世界的运动看作是一种规则。而人能够在思维中把握这种规则。从这样的意义上说,他带来的是科学理性思维方式的革命。经过伽利略、胡克、开普勒、直至牛顿,标志着近代科学革命的完成。这不是简单的完成,而是划时代的完成。牛顿的科学成就,让世人通达了一个道理,即任何客观世界是可以被精确计算、测量、确定、发现的,世界是可以被人所掌握的。真正意义上的“祛魅”是在这里实现的。正因为如此,牛顿的科学从此不再单纯是科学,而是那个时代人人顶礼膜拜的观看世界的思维方式,因而也具有了世界观的意蕴。自此,严格意义上的、具有现代性特征的科学理性成为普世化的思维方式。自牛顿后,看待任何问题都首先想到力的问题,这正是思维的力量之所在。在科学现代性的视角中,“牛顿成为启蒙的一个主要先驱”[9]198。因为,“自然科学家以前曾启发了哲学家,其作用部分体现在机械论的世界观的形成上。……我们尤其看到他对康德的影响,康德设法为新物理学确立了认识论基础”[9]198。在这期间,经过霍布斯、莱布尼兹、笛卡尔的工作,科学与哲学之间的关系,表现为经验论和唯理论之间的论争。这涉及看待世界的本质的前提不同的问题,而论争的结果逐渐使科学理性有了认识论、哲学本体论的思维特征。黑格尔的概括最能从总体上反映科学理性的思维方式的影响,即“中世纪的观点认为思想中的东西与实存的宇宙有差异,近代哲学则把这个差异发展成对立,并且以消除这一对立作为自己的任务。”[10]5这种科学理性的思维,通过理性主义哲学的改造,具有了在宏观意义上的作用。它将思维指向为抽象的本质、对象,并以分裂的、对立的、确定性的、自我设定的理性逻辑来审视独立于人的世界,而唯独没有关照人的世界。因此,那个时代的科学理性思维的特征本质上是“本质主义”、“客观主义”、“理性主义”、“实体主义”。[5]41-60实际上,这几个主义对现代性思维来说是个综合体,是以科学理性的方式看待世界的总特征。
四、科学理性成为生活世界的现代性解释原则
哲学本质主义和客观主义在思维中的特征所体现的设定、确定性的知性、将对象逻辑化了的客观真理,再加上理性主义哲学的形而上学本体论的追求,其结果必定导致绝对同一性的思维和逻各斯中心主义。以绝对同一性原则去审视世界,世界就成了无声、无色、无美的逻辑世界、本体世界、机械的世界、表象的世界。人类的绝对主体化,诉求着对一切对象及其本质的把握。技术革命以及现代技术对自然的主宰,使技术理性成为科学理性思维的助推器,进一步加剧了自然与人的分离。反映在对世界的解释上,必然是哲学不再关注人生活本身的意义。以康德为标志、以黑格尔为集大成的近代哲学事实上成了培养科学理性精神的沃土。多尔迈在分析这种根源的时候说,“通过他们关于统治自然的理论,个体理性和我思主体成为人类中心说的组成部分,其目的在于追求人类至高无上或类的解放。”[11]13
“胡塞尔、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和哈贝马斯是现代哲学中比较明确提出生活世界理论的哲学家,他们分别代表着现代哲学的几大运动。”[5]92-93从胡塞尔“日常生活世界”中,可以看出所谓的现实生活世界的几个特征:首先,它是我们生活于其中的“实在世界”,是我们的“生活世界”;其次,它是前科学的或非主题化的世界;是“主体构造的世界”。[5]95-130在广义上,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有机的、人与自然融合的世界,人在历史中的世界,人与文化和科学共存的世界、实践基础上的世界、以人的生存价值取向为目的的世界、人在其中的生成着的世界。在这个意义上说,只有马克思的世界才是真正的生活世界,马克思早就在生活世界之中了。
技术理性与科学理性合谋起来主宰世界的确定性,是现代性的一个后果。近代以来,早期的情况是科学与技术无论是在观念中、研究中或实践中,都没有密切的关系。只是到了19世界末,科学的又一次振兴使之与技术有了强大的亲和力。这无疑为科学理性的普世化、扩张化、现实化提供了条件。赫勒在总结现代性的这种现象并深入揭示其内在的根源时指出,“现代性是这样一种社会格局,在其中,是科学而不是宗教行使着基本世界解释的职能”。“科学作为支配性的世界解释也取决于自由—现代性的不成其为基础的基础。……没有自由作为不成其为基础的‘准始因’(quasi-archě),现代科学(如今我们所知道的科学)发展的动力就不可能被启动。自由使科学探索不受束缚,科学也随之表达了它的感激之情。……由于技术的本质不是技术性的,所以作为现代性支配性世界解释的科学的本质也不是‘科学的’。”[4]110-111这既揭示了现代性技术与科学的深层关联,也揭穿了科学理性思维对现存世界的支配性解释功能及其社会根源。因此,“由于科学是现代性的支配世界解释,它渗透了生活的所有领域和方面。一种支配性的世界解释充当着(1)权威性的参照点(真理生产),(2)支配性制度之网络(真理的生产和分配网络),(3)一种权威模式。”[4]111马克斯 ·韦伯对资本主义的合理化本质分析,用在对科学理性仍固守其固定、强势、僵化等根源的分析上同样有效。按照这样的理路,科学理性祛魅的强大动力,使得科学思维“这样的知识或信念:只要是人们想知道,他任何时候都能够知道;从原则上说,再也没有什么神秘莫测,无法计算的力量在起作用,人们可以通过计算掌握一切。”[12]29这就是现实生活中人是作为理性的主体的存在状态和样式。其实,这种“合理化”的过程从未停止过,它本身就在现代性制度体系的内部,形成了一种机制性的东西。借助这种合理化的趋势的增强,技术在其中成了这种“合理化”的宠儿,再加上它能够很好地迎合高度资本主义化的“社会集团”的统治和控制方式,因此,事实上的现代科学理性思维非但未减弱,反倒是被强化和固化了。正如费耶阿本德分析的那样,“为那种被当作西方理性主义而为人所知的东西作筹划并为西方科学打下智力基础的社会集团,为了面子而拒绝丰富多样。他们否认世界像手工艺那样复杂,他们时代的常识似乎不明显。他们在‘真实世界’和‘表象世界’之间进行区别。当他们呈现问题时,真实的世界是简单、一致、服从固定的普遍法则,并对于所有的人都是相同的。”[13]129-130这就从深层次上揭示了科学理性思维能够有效地解释世界的根源。这种合理性本身就是合法性,因而对于这种合法性批判是无前提的,也是没意义的。因为,它同样符合现代性的确定、计算、效率、功利的口味。它已广泛渗透于外在的世界中,而不再居宿在原来意义上的理性的窠臼中。总之,科学理性成为现代性的一种解释原则。哲学的自觉和醒悟似乎已经在转向人的所思、人的价值、人的精神、人的体验、人的历史感、幸福感等等现实生活世界。然而,悖论的是,现代性的思维仍充斥“科学、技术、有用、财富、股票、严格的职业规则、屈从于技术化的感官的刺激”等等,从而缺少对人的生活意义的关照。这也许是后现代思潮得以产生的原因和根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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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17;N031
A
1671-511X(2010)03-0023-04
2009-12-18
李国俊(1959-),男,吉林榆树人,哲学博士,大庆石油学院人文科学学院教授,研究方向:科技哲学和社会发展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