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艾特玛托夫小说的人性主题
2010-03-22
(通化师范学院中文系,吉林通化134002)
试论艾特玛托夫小说的人性主题
张海波
(通化师范学院中文系,吉林通化134002)
本文从艾特玛托夫不同创作阶段的代表作品,探索艾特玛托夫小说的人性主题。艾特玛托夫早期小说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人与人、人与自然灵息相通的世界;后期作品从原始和谐走向人性的悲剧性冲突,小说中先是揭示人性之恶,然后沿着一条拯恶向善的套路,呼唤人性向善。
艾特玛托夫;小说创作;人性主题
钦吉斯·艾特玛托夫(1928.12-2008.6)当代吉尔吉斯著名小说家,擅长通过对动物的描写,来衬托和点缀小说故事情节发展。艾特玛托夫作品深蕴着吉尔吉斯民族文化色彩,创作上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早期代表作品《永别了,古利萨雷!》(1966)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人与人、人与自然灵息相通的世界;中期代表作品《白轮船》更多地对现实中丑恶事物的批判和对人性之恶的揭示;后期代表作品《断头台》(1986)从原始和谐走向人性的悲剧性冲突,采用了大量拟人手法表现动物的凄惨、哀怨,结局是回馈人类的灾难,传递了一个人类需要保护自然、保护野生动物的重要信息。艾特玛托夫运用精致浓缩的艺术结构,多主题、多素材、多手法、多风格地表现了人与人、人与神、人与自然的冲突,轰动了当时的苏联和世界文坛。
一、人与动物的灵息相通人性本善
《永别了,古利萨雷!》(1966),小说表现了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友善。小说中主人公和溜蹄马古利萨雷灵息相通,堪为挚友,就连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也相互呼应,机缘巧合。塔纳巴伊使古利萨雷从一头小马驹成长为一匹远近闻名的溜蹄马,古利萨雷使塔纳巴伊在赛马和叼羊比赛中出尽风头,成了老人的骄傲。溜蹄马古利萨雷在赛马和叼羊比赛的出色表现家喻户晓,成为孩子们崇拜的偶像;塔纳巴伊也风光得意,与心上人贝贝桑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溜蹄马古利萨雷出名,被农庄主席阿尔丹诺维奇占为坐骑。古利萨雷曾三次溜回马场,最后一次是带着脚镣,“涉过一条河,经过无数的沟壑和土墩。一路上就是这么跳着,但最后还是回到了马群。”古利萨雷顽强的本能,惹怒了阿尔丹诺维奇及其跟随,残忍地将古利萨雷给骟了。朴实善良、粗壮耿直、脾气倔强的塔纳巴伊离开马场,在条件恶劣的山里艰苦放养集体农庄的羊群。官僚区监察委员谢基兹巴耶夫的诽谤,激怒了塔纳巴伊,“他操起一把草杈子,朝谢基兹巴耶夫猛扑过去”,结果塔纳巴伊被开除出党,是奉献自己的一切给党和集体农庄事业的塔纳巴伊的终生遗憾!
老马古利萨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塔纳巴伊与他的溜蹄马告别:“……你是我的朋友,古利萨雷。……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古利萨雷。……”人与动物的关系达到了朋友间的交融,难舍难分。
艾特玛托夫小说构建了一个人与动物灵息相通的世界,揭示了吉尔吉斯人生产、生活中的矛盾和冲突,同时艾特玛托夫基于人道主义思想影响使他相信人性本善。
因塔纳巴伊被开除,党的区委特别会议上没能公正地为塔纳巴伊开脱罪名,集体农庄支书乔罗留下遗嘱,“告诉我的塔纳克,我请求他的原谅,……让他亲自把我的党证送到区委去。”作为塔纳巴伊的老朋友,乔罗最知道塔纳巴伊的品德、情性、所求,临终为老朋友挽回心愿创造机会。
公正的区委书记克利姆彼可夫看望塔纳巴伊,“请您回到党内来吧!”给主人公塔纳巴伊以温馨、友善的结局。塔纳巴伊原谅了老朋友乔罗,给乔罗的儿子萨曼苏尔去信,要求萨曼苏尔帮助他重新回到党内。“……骆驼妈妈跑了许许多多天。叫呀,喊呀,寻找自己的小宝贝。你在哪儿,……奶水哗哗流着,从胀鼓鼓的乳房里哗哗流着。白花花的奶水呵……”结尾一首古老的民谣把小说带回到古老的吉尔吉斯民族传统的爱与无私奉献的原始境界,将吉尔吉斯人善良的人性呈现给读者。
二、揭示人性之恶呼唤人性向善
《白轮船》(1970),以一个7岁男孩的视角,叙说一个居住着莫蒙爷爷(外公)、姨夫奥罗兹库尔、辅助工谢大赫玛特三家的护林所里的一段故事。艾特玛托夫在这部小说里出现了创作艺术探索的新倾向,主题思想上哲理性、寓意性的加强;创作方法上写实与假定性手法的交融;更多地对现实中丑恶事物的批判和对人性之恶的揭示。艾特玛托夫在小说里缔造了一个神话故事,——很久以前,居住在艾涅塞河畔的吉尔吉斯人遭受了灭族的洗劫,侥幸逃脱灾难的一对男孩女孩不幸也落入了敌人的魔掌,在孩子们面向死亡的关键时刻,长角鹿妈妈拯救了他们,并历尽艰险将孩子带到伊塞克湖畔,抚养他们在这里生儿育女,成为伊塞克湖畔很大、很强的一族——布古族(长角鹿妈妈族)。爷爷动情的故事,“我们都是长角鹿妈妈的子孙”在孩子心中根深蒂固。
主人公男孩父母离异,7岁了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孩子到山上用望远镜看伊塞克湖上的白轮船,“孩子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白轮船。要是能依他的心愿,他一定央求白轮船开近些,让他看看船上的人。”“他的爸爸(伊塞克湖上的水手)就在这条白轮船上。他相信这一点,因为他非常希望是这样的。”孩子需要亲情,驾驶兵库鲁别克只是背了他一会儿,孩子就把他列为仅次于莫蒙爷爷的亲人了。
现阶段,艾特玛托夫小说的故事主题是扬善,从长角鹿妈妈的以德报怨:“人们把我的双生孩子——两头小鹿打死了。我想找孩子来抚养。”千辛万苦抚养大了布古族的祖先,到长腿莫蒙爷爷的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无处不给读者以尽善尽美的享受。在运草车队突遇暴风雪时,孩子独自跑出求救“他这一辈子至死都不会忘记这严峻的一刻。……他跑过这段去谢大赫玛特家的路,就好象干了许许多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莫蒙爷爷的友善传递到了孩子的身上。孩子的行动及路上的幻想,是艾特玛托夫小说呼唤人性向善的写照。
同时,《白轮船》揭示人性之恶,富翁的儿子们“要在父亲的坟上安放一对鹿角,让大家知道,这是出身于长角鹿妈妈一族的他们的光荣先人的坟墓。”开了布古人猎取鹿角的先河,长角鹿妈妈的后代从此遭了殃。现实生活中莫蒙爷爷为了赶时间接外孙放学,扔下了手头的活,得罪了时时难为自己的女婿奥罗兹库尔。奥罗兹库尔要代表护林所解雇莫蒙,善良的莫蒙在重重压力面前“违心地背弃了自己终生信奉的东西,背弃了祖先的遗训,背弃了良心和自己珍贵的信念,”向白鹿开了枪。《白轮船》更多的是表现奥罗兹库尔对岳父莫蒙的欺辱,奥罗兹库尔对生活和权力的误解,映现在他对妻子及其岳父莫蒙的一系列的恶劣言行上。
孩子眼见奥罗兹库尔用斧子劈开白鹿的头颅的残酷情景,病痛中通过奥罗兹库尔等人在酒桌上的对话,知道了“长角鹿妈妈”被杀害的全过程。孩子不能容忍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幻想着库鲁别克来镇压这些恶人。惊厥、迷茫中含着眼泪看着第一次喝得烂醉的莫蒙爷爷,孩子投水而去,“我要变鱼。你听我说,爷爷,我要游走了。要是库鲁别克来了,你就告诉他,我已经变成鱼了。”孩子的离去,以童真坚守住自己的良心和美好信念!用生命呼唤人类的良知,呼唤人性向善。作品也跳出“恶”的人环,返朴归真,回归自然:
“你好,白轮船,我来了!”
三、原罪与救赎拯恶向善
《断头台》(1986)小说由三条线索组成:一对草原狼苦苦求生、不断地失去它们的“乐园”的悲剧;牧区先进工作者鲍斯顿在现实邪恶的压迫下走向他个人的“世界末日”;从神学院出来的阿夫季以拯恶劝善为己任的精神探索。艾特玛托夫这部小说的创作,题材内容和艺术形式又有新的突破,作品从原始和谐走向人性的悲剧性冲突,小说中先是揭示人性之恶,然后沿着一条拯恶向善的套路,呼唤人性向善。作品的时代性、哲理性、象征性和悲剧性更为浓厚,洋溢着“善”“恶”论战的特殊色彩。小说以人类发展的前途问题为出发点,通过母狼阿克巴拉、“新宗教”人物阿夫季和改革者鲍斯顿三个主人公的毁灭深化了自然、生态和人类文明的危机感,表现了人与人,人与神,人与自然的悲剧冲突。
艾特玛托夫以自然发展的线条来俯视、描绘主人公草原狼阿克巴拉及其家族的历难,在给读者宁静、慈爱的回味中将小说推向人与动物悲剧冲突的颠峰,历炼人性之罪恶,揭示自然世界的危机,呼唤人类文明善慧。阿克巴拉在莫云库姆大草原上度过了开始的五口之家远离人迹的温馨的原始生活,人类进入草原对野生动物的围捕“直升飞机……驱赶着那狂奔着的畜群,……一群又一群草原羚羊被卷入这场莫云库姆的大灾难中,……裹进这场大惨祸之中的不光是偶蹄目动物,还有它们不可分离的伙伴和永恒的仇敌——狼。”经历了莫云库姆大草原灾难后的阿克巴拉一家,失去了狼崽,逃离大草原。在阿尔达什岸边芦苇丛中,人类开矿火烧芦苇,阿克巴拉新生的5只狼崽,3只葬送火海,2只在逃离时给水呛死。阿克巴拉本能地躲进山里,来到伊塞克湖畔盆地,产下4崽。在伊塞克湖畔,艾特玛托夫将人与狼的悲剧性冲突发展到最高潮。
人的威胁使狼回避人类,扎尔拜从狼窝里掏了4只狼崽,将阿克巴拉引向鲍斯顿一家。母爱使阿克巴拉濒临疯狂,开始袭扰、攻击人、畜。鲍斯顿无奈射杀了阿克巴拉的配偶,孤独、溃丧、哀嚎的阿克巴拉疯狂地寻找机会报复人类。
艾特玛托夫笔下的阿克巴拉在大草原上是慈爱的母性,在逃离阿尔达什岸边芦苇丛火海的紧要关头不忘叼起自己的小崽子,是人类在伊塞克湖畔夺走了它最后的亲人,逼迫阿克巴拉走向了最后的疯狂。小说末尾,阿克巴拉与鲍斯顿的儿子肯杰什遭遇,“它走到孩子身边,添了添他的小脸蛋。小家伙很高兴它的爱抚。轻轻笑起来,搂住了母狼的脖子。……母狼对他倾注了全部温情,不断吸着他那孩子的气息。它觉得,如果人的小崽能住在它那岩石下的窝里,那该多么舒心啊”。象征着人类群体的童年——孩子与大自然的象征——狼取得了沟通,狼性的母爱反衬人类对野生动物的杀戮,以唤起人类的善知。也是艾特玛托夫小说表现回归意向,向母性柔情、原始柔性的回归。
牧人鲍斯顿是国营农场的先进工作者,鉴于牧场长期被滥用,日益衰败,建议把牧场划归个人专用,以保持牧草茂盛,发展生产,被当作“挖社会主义墙角”。他本来有一个温暖之家,可巴扎尔拜从狼窝里掏了4只狼崽,将母狼阿克巴拉引向鲍斯顿一家,当母狼叼走了鲍斯顿的儿子肯杰什时,鲍斯顿追赶母狼,在母狼逃进山里前开枪打死了它,也杀死了自己的孩子。鲍斯顿开枪打死了巴扎尔拜,自己也走向伊塞克湖那湛蓝的湖水。
艾特玛托夫在小说中觅就了一个“新宗教”人物阿夫季。阿夫季是助祭的儿子,即笃信宗教,又极力主张革新宗教,提倡宗教“现代化”,认为上帝也应当具有发展的性质,上帝存在于人的意识之中,人之外没有上帝等等新思想。阿夫季为了寻找上帝(人的道德完善之路),拯救罪恶的灵魂,给人世带来“真理和善的福音”的热望进行了不屈的努力,他孤身一人混入大麻贩子群中,决心拯恶向善,把犯罪分子从罪恶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结果反而受尽毒打、羞辱、磨难,险些丧失性命。阿夫季反对大规模捕杀羚羊,劝说围捕者向上帝忏悔,停止杀戮,结果被殴打致死。
阿夫季没有向“拯救的众生”显现出神迹,却有着一段“神会”:他回到一千九百多年前的耶路撒冷,一心想救出耶稣。作者在这里用了洋洋近4万字,富于哲理性和论辨性,将阿夫季的新宗教思想通过人与神的对话及阿夫季对上帝的反思表达出来,“……人类生存的目的就在于实现精神上的自我完善”。阿夫季为完成他的新宗教思想,被神学校开除。在现实生活中,他反对吸毒、道德堕落及对自然的残暴,坚持自己拯恶向善的崇高使命:不被人理解,被人嘲笑,被拷打的遍体鳞伤。艾特玛托夫笔下的阿夫季,天性单纯善良却不谙世事,使读者仿佛看到了一个真纯的孩童,一个世纪初的婴儿。它使人的心灵趋于宁静、和谐,代表了人类精神中的一种柔性情怀,也是艾特玛托夫回归原始柔性表现手法的再现。
艾特玛托夫面对人的道德失落,人对大自然的蹂躏,从人类文明危机视角,揭示人性发展的社会性问题。在作家对社会的关注中,吉尔吉斯民族的古老文化所蕴涵的和谐、温馨,建构了艾特玛托夫小说的美好世界。人道主义精神曾使艾特玛托夫一度相信人性本善,但随着他对人的认识的深化,深深感到人的“恶的本质”,“内心隐藏着恶的根源”,在一次次的困惑中,终于走上了一条试图通过宗教完成拯救人性,呼唤人性向善的道路。《断头台》几条线索互为交错,小说通过一对狼的命运,把另外两个人的故事贯穿起来,从而表现作家对自然生态和人类道德问题的思考。艾特玛托夫试图通过拯救人性向善来解决社会性问题。
I106.4
A
1008—7974(2010)11—0020—03
2010—09—02
张海波(1963-),女,吉林通化人,通化师范学院中文系主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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