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时期图书馆体系建设评述

●苏全有，葛风涛（河南师范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北洋时期图书馆事业得到了较快发展，不仅表现为数量的增加和规模的扩大，而且表现为体系建设方面的成绩。学界对此虽有所论及，不过多为横向铺陈，缺乏纵论深析。因此，仍有进一步探讨的必要。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北洋时期图书馆体系建设进行概述和分析，以期获得更加全面深入的理解和把握。

1 北洋时期图书馆体系建设概述

1.1 法规体系的建立和图书馆建设的逐步规范

北洋时期，教育主管部门对图书馆事业十分关注，把发展图书馆作为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在支持京师图书馆和督促各地图书馆建设的同时，1915年10月教育部颁布《通俗图书馆规程》规定：“各省治、县治应设通俗图书馆，储集各种通俗图书，供公众之阅览。各自治区得视地方情形设置之。私人或公共团体，公私学校及工场，得设立通俗图书馆。”“通俗图书馆得设主任一人，馆员若干人”。其“任职、服务、俸结等事项，准各公署委任掾属之规定。”同年11月教育部又颁布《图书馆规程》规定：图书馆馆长及其他馆员由主办单位任用并报主管公署和教育部。享受教育职员待遇。经费“由主管公署列入预算，具报于教育部。”“私人以资财设立或捐助图书馆者，由地方长官依照捐资兴学褒奖条例，咨陈教育部核明给奖。”［1］184不仅明确了图书馆的各项制度，而且提出了奖励捐资助馆的政策。这是民国政府颁布的第一批关于图书馆事业的法律文件，也是我国比较完整的图书馆法规，“其于图书馆事业之前途，有莫大之影响也”［2］789，为我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提供了司法肯定与支持。

与此同时，各省、县图书馆，各学校、机关团体图书馆也都在建立时制订和颁布了相应的规章。如省级比较完备的有《直隶省立第二图书馆章程》《浙江公立图书馆章程》《江西省立图书馆章程》等，县级有《南靖县公立通俗图书馆规程》《木兰县陈氏私立图书馆章程》等，其他有清华学校《图书馆规则》、外交部《图书处章程》等。这些规程类型多样，层次广泛，所包括的内容也比较全面，涉及图书馆有关事项的各个方面，诸如图书馆的宗旨、机构设置、人员配备、经费筹支、图书收藏、借阅规则等。有些章程还很具体，如1917年《浙江公立图书馆章程》包括宗旨、人员、职掌、设施等12条并附有办事细则，细则又分为总则、购置、庋藏、阅借、目录、统计、年报、印行等八章48条。这些规则章程一般都上报主管部门，经审核批准后方予备案，所以具有本地、本单位图书馆的法律约束性质，具有专项法律章程的作用。它们的颁布和实施，奠定了我国近代图书馆法体系的雏形。

1.2 管理体系的改良和图书馆服务水平的提高

随着图书馆建设的规范，图书馆的管理和工作方式也发生了很大改变。首先是图书的使用受到重视，书籍阅览流通工作开始与入藏整理工作得到同等看待。阅览部、流通部与采访部、编目部等并列为图书馆的重要部门，有关阅览室的设置和工作规则、阅览时间和人数等问题均列为各图书馆工作报告的重要内容。其次是开架阅览逐步推广。五四之前，有些县图书馆采用巡回文库的方式，将读者必需而易懂的各种图书送到农村，开放阅览，限期收回。1918年京师学务局仿照上述办法举办小学教员巡回文库，开展图书流通业务。1919年李大钊提出开架阅览，并在北京大学图书馆施行。至1921年不少图书馆已部分或全部采取开架阅览，既方便读者，又节省借阅时间，大大提高了图书馆的服务水平。

由于图书馆向平民开放，使其读者范围由原来的少数知识分子扩大到了社会各界人士，包括妇女、儿童等。宽大开放的阅览室成为近代图书馆设计的特点。公共图书馆除设置普通阅览室外，还根据需要设妇女、儿童阅览室。另外，随着出版物内容与类型的变化以及读者的需要，馆藏图书更加丰富，内容也更趋于通俗和实用，从过去以入藏古籍为主，变为重视搜求国内外各种图书报刊。特别是五四运动前后，由于报刊出版增多，读者借阅新书、杂志和报纸的人数大大增加，图书馆开始注意到“各种月刊杂志，最开拓知识，增广见闻，供诸阅览，裨益良多”，于是大力收集国内外期刊。如1922年创办的地质调查所图书馆，此时征集了大量世界地质图书和有关科学画报。“至于国内一切杂志月刊，倘有发行，尤必争先订购，经费即或不敷，亦可摊派分期，总期旁搜博采，俾臻完善。”［1］大学图书馆尤其如此。1923年北京大学图书馆共入藏中外杂志15172册，阅览室杂志达370余种。

与此相应，馆内工作逐渐复杂起来。图书馆业务已经从简单的收集、校仇、审定、分类、排架等分散活动，转变为引入国外图书管理新法，增加通俗实用书籍，改进流通采购方法，并加强分工协作。图书分类开始打破旧的四部分类，西文图书多采用《杜威十进分类法》。中文图书有的按新书和旧书分别处理：新书依学科分类，旧书依经、史、子、集、丛书分类；有的则在四部之外根据图书内容增加文学、理学、法学、实业、杂志等类目。［3］另外，卡片目录也逐渐得以推广使用。1917年京师通俗图书馆改用卡片目录，1918年武昌文华公书林亦赶制卡片目录，东方图书馆于1926年开放时已制成目录卡片40余万张。卡片增删方便，便于保存，卡片目录作为主要的检索工具在我国至今仍被广泛使用。

1.3 学术体系的形成和图书馆教育体系的奠基

随着图书馆工作的日益复杂，图书馆的专业性和学术性大大增强了，学术研究受到业内人士的重视。据统计，1912至1919年共有图书馆学专著和论文76种，而1919至1927年达到582件，涌现出一批著名的图书馆学家。一些影响较大的图书馆学著作，如胡庆生、沈祖荣合著的《仿杜威分类法》、杜定友的《图书目录学》及洪有丰的《图书馆组织与管理》等相继问世。图书馆学专业期刊也开始出版，《浙江公立图书馆年报》创刊最早，此后《河南第一学生图书馆馆报》《上海通信图书馆月刊》和《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等相继创刊。同时，各地图书馆协会纷纷成立，并诞生了第一个全国性的图书馆学术组织——中华图书馆协会。协会“研究图书馆学术，发展图书馆事业”，不仅组织学术活动，进行专业书刊的编辑与出版，如创办《图书馆学季刊》及《中华图书馆协会会报》等刊物，而且参与国际学术交流，邀请和接待外国专家学者来华讲学考察，对图书馆学研究和图书馆事业的发展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由于图书馆学术性的增强，使一般未经过专门训练的人很难适应专业工作。于是，图书馆教育应运而生。1919年李大钊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图书馆二周年纪念会上讲话，提出“添设图书馆专科或简易传习所，使管理图书的都有图书馆教育的知识”的设想，认为“这是关系中国图书馆前途的事情，也是关系到中国教育前途的事情”，［1］得到了与会同仁的共鸣。为提高图书馆人员的专门知识和技能，教育机关及图书馆界先后举办了各种短期训练班或讲习会。如北京高师应各省之请于1920年8月开办的暑期图书馆学讲习会，杜定友1922年3月创办的广东图书馆管理人员养成所等。正规的学校教育也发展起来。继1920年武昌文华大学成立我国第一个图书科之后，上海国民大学图书馆学系和金陵大学图书馆学系等专门系科纷纷成立。而且，一些学校也开始注意图书馆学知识的教育，尤其是在1922年中华教育改进社第一次年会图书馆教育组发布“中国师范学校及高等师范应增设图书馆管理科”的精神之后，许多学校特别是师范学校和高等学校都开始增设图书馆学课程，这些课程的开设，有利于普及图书馆学专业知识。总之，这一时期图书馆教育与学术研究紧密结合，互相促进，一开始就以较快的速度发展起来，在理论上和实践中造就了近代图书馆专业的第一批人才，取得了一定的学术成果，为图书馆体系的完善提供了科学动力，也为我国图书馆事业发展高峰的到来准备了条件。

2 对体系建设的分析和思考

当然，图书馆体系建设中仍有一些不足。比如，虽然颁布了一系列政策法规，但大多“雷声大、雨点小”，法规的制定与实际操作之间存在差异，效果并不如愿。大多数开放的图书馆借阅时只限馆内阅览，而且还规定酌收阅览费，这就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广大平民阶层借阅的积极性。学术和教育活动的开展也是困难重重，许多协会和学校一直没能摆脱经费短缺的困扰，为筹措经费，常常不得不乞助于募捐或补助。另外，有些省根本没按规定建立通俗图书馆。有些地方馆舍年久失修，工作开展困难。还有些图书馆因经费支绌，时办时辍。曾有人著文感叹：“中国之省立图书馆，每被一般政客，视为位置人员之处，不以人才为前提；且内争不息，经费时为军人所占，更无发展可言，良深惋惜。”［4］由此可见，军阀纷争、政府腐败和时局动乱等客观条件是导致这些问题的主要原因。不过，从图书馆发展史角度来看，也和建设初期经验缺乏等主观因素有关，有些甚至不可避免。总体来说，这些不足并没有影响图书馆事业前进的脚步，相反，一些问题随着图书馆制度的日益完善逐步得到了解决。

总之，北洋时期“我国整个图书馆事业的基本框架业已形成，公共图书馆、专业图书馆以及学校图书馆等主要图书馆类型都已具备”，［5］图书馆体系建设初显成效。这些成绩的取得，究其原因，首先归功于业内人士特别是图书馆界先驱的努力。不论是躬身图书馆学教育和研究的沈祖荣、杜定友、洪有丰等，还是从事图书馆管理和改良实践的李大钊、戴志骞、程伯卢等，都对图书馆发展作出了很大的努力和贡献。其次与政府主管部门的关心支持是分不开的。教育部增设社会教育司主管全国图书馆事业，图书馆作为普及教育的一种有效方法，被纳入行政体系中。除了颁布法令规程，教育部还为扶植图书馆发展作了大量具体工作，如将《永乐大典》《古今图书集成》和文津阁《四库全书》等珍贵古籍调入京师图书馆庋藏，同时通知各省检送方志、金石、拓本。为方便读者，教育部又在交通便利的青厂设京师图书馆分馆，此后还多次下文督促各省区为图书馆收集乡土艺文、著名碑碣石刻拓本等。首任教育总长蔡元培十分重视图书馆的社会教育职能，认为“教育并不专在学校，学校以外，还有许多的机关，第一是图书馆。”［6］在任期间，积极推动图书馆事业的改进与发展。他派社会教育司司长夏曾佑全面负责图书馆，并请鲁迅担任司职，主管图书馆的实际工作。1916年鲁迅以教育部名义将立案的出版图书分送京师图书馆收藏，翌年内务部复文通行京内外，从此我国始有呈缴制度。

综上所述，北洋时期图书馆事业之所以发展较快，政府的倡导之功不应忽视。以往学界在论及北洋政府时，大多强调其动荡的政局、走马灯似的官员更迭、军阀混战以及民不聊生，很少关注此时文化发展的一面。至于原因，一是受既定范式的影响，很难把此时的进步和北洋政府的腐败统治联系起来。二是缺乏对历史之同情，过分苛责前人。其实，当时某些政府部门或官员，在一些方面的努力和探索，从历史角度来看是难能可贵的，我们应该给予肯定，不能因为当时政治混乱和社会动荡而一笔抹杀。反过来说，当时许多进步人士也曾任职政府部门，跳过他们去一味否定政府也是不客观的。事实上，北洋时期各届政府并不平衡，而且各个部门之间也不尽相同，有时分化相当大，“腐败的北洋政府”不能反映北洋时期的完整面貌。同一个历史事物，有时可能站在历史的前端，推动历史前进，有时则可能逆历史潮流而动，成为历史的阻力。司马光在《进〈资治通鉴〉表》中言：“善可为法，恶可为戒”，历史事物有时“善”“恶”俱存，关键是要“嘉善矜恶，取得舍非”，认清事实，以资鉴戒。

［1］李希泌，张椒华．中国古代藏书与近代图书馆史料［Z］．北京：中华书局，1982.

［2］教育部．第一次中国教育年鉴（丙编）［Z］．上海：开明书店，1934.

［3］谢灼华．中国图书和图书馆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

［4］金敏甫．中国现代图书馆概况［G］．广州：广州图书馆协会，1929.

［5］来新夏．中国近代图书事业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6］高平叔．蔡元培教育论著选［C］．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