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与尴尬:文学理论教材编写中的体系建构——以杨春时《文学理论新编》、南帆《文学理论 (新读本)》为例
2010-03-22周海玲
周海玲
冲动与尴尬:文学理论教材编写中的体系建构
——以杨春时《文学理论新编》、南帆《文学理论 (新读本)》为例
周海玲
南帆的《文学理论 (新读本)》编写是从话语分析的内部分析体系走向对文学历史和社会性的外部分析体系,以西方现代文学理论为本位;杨春时的《文学理论新编》则建立了主体间性的文学理论,以主体间性、文学的超越性审美本质构成文学理论的逻辑体系,体现了新时期以来我国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成就。两个版本的文学理论写作凸显了现时文学理论教材写作中的体系冲动和本质主义思维方式,由于中西文学理论历史语境上的巨大差异,两本部教材未能贯彻好自己的学术思路,显示出体系建构冲动下的左支右绌。在文学理论的教材写作中,如果真正能够关注到现时的文学现状和生活现状,关注到文学理论本身的观念和概念已经发生的历史的和逻辑的转化,文学理论的体系化冲动也许不会变成盲目的冲动。
文学理论教材;体系冲动;语境差异
文学理论教材的编著近年引起了学界的普遍关注。我国文学理论教材的编写现状和水平明显落后于文学理论的教学需要,也没有很确切地符合文学理论本身的学科建设需要和反映文学理论研究的现状,正如有学者评价的那样:“从整体上看,文学理论教材在学术理念、编写模式、知识模块上依然比较单一甚至雷同化,滞后于学术研究和文学发展,教材建设仍需努力”〔1〕。文学理论教材的编著必然包含着一个怎样去论述理论的问题,具体来说,就是教材如何去建构自己的逻辑体系、结构和体例。这种模式的编写往往有这样的诉求和冲动:在充分吸收文艺学界取得的研究成果基础上,构造自己的概念体系、逻辑体系,对古今中外的文学现象具有普遍的阐释力。
我们知道,文学理论是对文学现象的理论分析,一个基本的任务就是能够解释文学现象,力求通过规律性的理论把握纷繁的文学现象。在这样一个目的论的驱使下,我国文学理论教材的体系冲动特别明显,本文选取杨春时个人著述的《文学理论新编》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7年第一版,以下简称杨著本)和南帆主编的《文学理论 (新读本)》(浙江文艺出版社 2002年第一版,以下简称南著本)为范本,分析他们是如何建构其体系的,在这个体系建设过程中是否存在着问题和存在着什么样的问题,就文学理论体系建设的问题请教于方家,以期深化对我国文学理论教材编写过程中的体系建设和反思。
一、体系创新的冲动
“新世纪以来,文学理论著作不断出现,其中有三本著作具有较强的前卫性意义。这就是:南帆主编《文学理论 (新读本)》 (浙江文艺出版2002),王一川《文学理论》 (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陶东风主编《文学理论基本问题》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4)”〔2〕。本文选取的南帆主编的《文学理论 (新读本)》为文学理论教材体系分析的典型个案,就是从前卫性的角度来考虑的。用南著本的话来说:“进入 90年代之后,后现代主义文化与全球化语境正将文学问题引入一个更大的理论空间,这时,传统的文学理论模式已经不够用了,一批重大的文学理论命新体系题必须放到现在的历史环境之中重新考察与定位。”〔3〕如果说南著本是以世界学术的最高成就和最新观念为尺度来重新叙述文学理论的,那么,杨著本则代表了新世纪以来,文学理论在我国文学理论教材新时期以来的历史和成果。杨春时在《后记》中说:“上个世纪80年代,刚刚摆脱放映论文学理论,提出主体性文学理论,还未及建设完善,就被 90年代的西方现代文论所打断;而西方现代文论在中国还未及扎根,又被 21世纪引进的后现代文论所冲击。于是,至今也没有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有代表性的文学理论体系,更谈不上建设中国特色的现代文学理论体系。”〔4〕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在充分借鉴现代西方文学理论、继承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的传统、吸收杨春时先生自己主体间性超越论美学成果的基础上,杨著本试图建立区别与客体性反映论文学理论和主体性实践论文学理论,建立存在论的主体性文学理论。所以,如果以南著本作为前卫性的代表,以杨著本作为继承性的综合性新作,那么分析它们在建构体系中体现出的问题,也可以说是代表了目前文学理论教材在创新体系上努力的方向和努力中面临的问题。
南著《文学理论 (新读本)》,正如它在封面的定位一样,它是“高等文科实验教材”。它分为四编:第一编,文学的构成,包括文学的作家、文本、话语、修辞、传媒。我们可以理解为文学的内部研究;第二编,历史与理论,包括文学的起源,经典、大众文学,以及文学从古典到后现代主义的几种理论形态的发展和冲突。我们可以理解为文学的历史形态,这里隐含着历史上对文学的评判标准在不同的历史中是不断发生变化的,关于什么是文学本身是一个不断发展变化的过程;第三编,文学和文化,讨论文学和意识形态、历史、社会、道德、思想、性别等的关联,这里可以理解为文化的外部研究;第四编,文学的批评与阐释,在说明中国现代文论中的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化过程中的努力之后,主要是以 20世纪以来西方文学理论的作家——作品——读者三次批评的重心转移来介绍批评方法。南著教材试图突破目前我们对文学理论的两种对立观念:一种观念认为文学是独立的、纯粹的,文学理论的目的就是揭示文学的终极公式;另一种观念认为文学必须让文学回到历史语境之中,分析文学与历史的关系。南帆提出以话语分析整饬文学理论,“发现文学语言、社会历史、意识形态相互关系的交汇地带,最终阐释它们之间的秘密结构和持久的互动。现今,这是历史赋予文学理论的深刻使命。”〔5〕有学者评价说,“南著是强调跨学科的整体互动,用一种新的西方思路的文学与文化的整体关联,来代替旧的中国式文学与政治的整体关联,对于加强中国文学理论与主流文学理论的对话,密切地追踪和理解世界主流文化的理论演进,并将之运用于中国文学理论的重建,自有历史的必然和现实的必要。”〔6〕
南著本没有对“什么是文学”做本质主义的定义,在认识文学的内在自律性与外在的社会历史意识形态性扭结知识背景下,认为话语分析是文学理论的焦点,以话语分析入手,文学理论可以考察“话语产生什么效果已经如何产生效果”〔7〕,文学的效果来自某种文学话语与社会的认同。换言之,这是历史之手撮合的结果。文学理论不仅分析文学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分析文学如何历史性地存在。〔8〕在这样的思路下,作为前卫性的文学理论,在某些方面是有意义的:我们知道,我国的文学理论一直在如何创造性地引进西方理论存在着思维方式上的难以转化,但是目前的现实语境是,不引进西方的理论不仅不能解释西方现代文化和文学现象,也无法解释和指导中国目前的文化和文学现象,这种理论与其说是前卫的,不如说是切合现在文艺学界的需要的,努力回应目前理论对文学现实失语的尴尬,也就不难理解这本教材在学生和教师的使用中受到热烈欢迎的原因了。对西方文学理论的大力引介,让中国文学理论与西方现代文论的接轨,这种接轨的一个思路是以话语分析整合现在文学理论中对文学自足性研究和文学外部的研究的矛盾,而且还是整合新时期以来中国现代文论中审美性发现和形式形态功能性的努力,往大了说,还是整合中国古代文论和中国现代文论的努力,整合西方现代文论中形式美学研究和文化社会研究理路的设计。要言之,南著本文学理论是以话语分析作为出发点整合中外古今对文学内部和外部的现象的规律性提升,体现文学现代性 (西方文学理论)的价值指向,最后的倾向还是以现在西方文学理论中的主流——文学理论中文学社会历史分析,也就是说从话语分析这样的形式入手走向文学的社会历史分析。话语分析的提出证明,文学理论已经没有多少兴趣答复“文学是什么”这样的问题,文学理论要解决的是文学是如何历史性的存在的,文学是伊格尔顿的观点“文学就是一个特定的社会认为是文学的任何作品”〔9〕。南著本引用的是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伊格尔顿《文学理论导论》、卡勒的《文学理论导论》的西方现代文学理论资源,最后努力的结果也就是从文学性出发走向对当下主流的文学理论中重视社会历史分析的归结。以话语分析整合出对西方文学理论体系性理解。
如果说南著本体现出西方现代文学理论的价值取向,而杨著本文学理论则更多地是体现了当下某种中国本土特色。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资源是上世纪 30年代左翼作家的文学观念和40年代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及苏联的季莫菲耶夫、毕达柯夫的文学理论教材模式。文学理论教材的哲学基础是马克思主义的反映论唯物论,以以群《文学基本原理》、蔡仪《文学概论》为代表。以群主编的《文学的基本原理》经过修订于 1980年12月出版,蔡仪主编的《文学概论》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于 1979年 6月出版,从此这两部文学理论教材成为风靡大江南北的通用教材。自 1984年以来,随着韦勒克和沃伦合著的《文学理论》的翻译并出版,又给文学理论教材打了一剂强心剂,外部研究与内部研究观念的引进在当时的文艺界几乎具有了指导的意义,从而扩展了文学理论教材的写作范围,十四院校编的《文学理论基础》就是一个典型的例证,以后随着接受美学的引进,文学理论教材逐渐分化成今天的五大板块:本质论、发展论、创作论、作品论、鉴赏论。这种文学理论教材总的特点一是重视文学与生活的关系,二是强调文学的意识形态性和政治性、功利性,把文学的本质特征看成是对生活的能动反映,是特殊的意识形态并为政治服务。童庆炳主编的《文学理论教程》(以下简称童本)是其中的代表。作为 “面向 21世纪课程教材”之一种,该教材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后,在全国高校被普遍采用,还被不少学校指定为考研必读书。这部权威性的文学理论教材,对文学的本质属性就有新的界定,它明确指出了文学的审美意识形态性质,并将文学定义为“话语蕴藉中的审美意识形态”〔10〕。杨著本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基础上,希望在充分简介现代西方文学理论的基础上,经过批判性、创造性的革新,超越西方现代文学理论,确立中国文论的主体性,以实现中国文学理论的现代发展,建立有自己特点、自己根基的文学理论体系。杨认为,“本教材的独创之处首先在于,废止了传统文学理论的单一文学本质观,建立多重文学本质观……在这种文学本质观的基础上,展开了整体性的论述……建立了存在论的主体间性文学理论。我运用上述基本理论,对一系列问题如关于文学的起源、文学语言、文学的历史等都作出了合乎逻辑的新的论述、从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新体系。”〔11〕
从以上的论述,我们不难看出,杨著本和南著本分别代表了目前中国文学理论教材的两种不同的体系冲动和不同的方向:南著本是从话语分析这样的内部分析走向对文学历史和社会性的外部分析体系,以西方现代文学理论为本位;杨著本则建立了主体间性的文学理论,以主体间性、文学的超越性审美本质构成文学理论的逻辑体系,体现了新时期以来的我国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成就。但由于中西文学理论历史语境上的巨大差异,两本部教材未能贯彻好自己的学术思路,而且在运用西方最新理论的时候,要么显得力不从心,要么是南辕北辙,显示出体系建构冲动下的左支右绌。
二、体系创新的尴尬
这样的两种路向的文学理论体系建设收获了怎样的效果呢?
南著本话语分析努力缝合文学形式研究和文学内容研究,但当南著运用西方的学理成就,形成一个宏伟叙事的时候,无论主观上多么想走向一个开放的场地,而实际上所能做到的却只能是一个封闭的理论,而且由于太执著于追赶西方先进,把西方理论直接作为了一个终点结论,最后也只能是在话语分析的推演下,实际上只是西方现代文学理论的罗列。我们知道,西方的现代文学理论彼此间互相是不可通约的,彼此在观念是对立,所以各个流派此消彼长。在南著本的教材中,试图以话语分析这样的文学要素入手进行的逻辑建构就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在西方,体系型的文学理论是建立在流派型的文学理论之上的,因此当流派的演进走向后现代性的时候,体系型的文学理论也随之走向了后现代性。而在中国,没有流派,当然谈不上流派型理论,由于没有众多流派的纷争和在纷争中呈现出来的对整体性的否定,一种后现代型文学理论除了从西方那里得到一种理解外,根本就没法从中国文学理论自身的逻辑产生,而一种体系型的文学理论是很难自身生长出后现代型的文学理论来的。”〔12〕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南著本文学理论对西方现代文学理论教材的整合努力实际上是以现代性的体系思维来整合后现代文学理论的非统一性特征,这本身就是思维与现象的错位,而在英美高校,这种具有完整体系的教材并不多,也许受人文社会科学特别是当代哲学不再诉求宏大叙事的影响,英美文学理论教材似乎不再追求建构普遍的理论体系。在教材编写中,往往表现为编者对各种文学理论观点或流派的取舍和评价,对具体的理论术语的界定和表述,以及对教材的逻辑思路及建构方式的选择和设定等。由于编写立场的差异,有些教材侧重于对文学的社会文化、意识形态因素的阐释,有些教材则集中研究文学的语言和结构,使得英美的文学理论教材呈现出不同的风格和特色。文学是“一个各种意义斗争激烈的领域”,多种定义可以和谐并存。有些教材以问题为出发点,通过质疑某种观点来结构全书,由此这些教材形成这样一种思路:置疑现状?否定传统?提出新观点?论证新观点。英美文学理论教材中有些力求在各理论流派之间寻找其内部的逻辑关联,以统摄整个教材。〔13〕
从杨著教材来看,是试图在中国文学理论的超越性之路中,走出苏联文学理论的框架,利用本土经验和本国资源,建立自己的理论体系,实现文学理论由古典到现代的转型。但是本教材在强调审美性的同时,主体间性基本上并没有发挥这样的融合,更多的我们看到,文学理论教材的五大板块:本质论 (第一章至第五章)、发展论 (第六至第八章)、创作论 (第十四章)、作品论 (第九至十三章)、接受论 (第十五章)的模式仍然是其体系框架,所以杨著本的超越性其实并没有超越现有的其他文学理论教材框架体系,整合在中国文学理论中的体系冲动仍然是旧瓶装新酒而已。
其实对文学现象的逻辑归纳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对文学现象的规律性探索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任何文学现象都有对文学基本问题的说明,比如文学的基本的要素分析和各要素间的关系分析,文学的基本历史范畴的分析,文学的价值指向和审美特征,这些都是有规律可循的,但是文学本身就是现象,进行不考虑具体的历史条件的归纳就容易造成现象和本质的分裂。“文学理论的寄生性是一个迄今为止也没有得到严肃讨论的话题,也是文学理论家讳莫如深的话题或丑,文学理论在理论上之所以是寄生的,主要原因是文学理论的论说对象在存在状态上既是综合的又是可分化的。不用说,文学理论的论说对象是文学。”〔14〕古今中外的文学理论本身就是反映了或者指引了当时语境下的文学状态,比如我们古代文论范畴的“气、骨、风、韵”等概念,就十分适合来归纳古代中国诗词歌赋,而无法言说西方的史诗和戏剧;同样,西方的崇高、悲剧就无法来解释中国叙事文学中的大团圆式的结局,但是就不能说中国的叙事文学没有价值。
事实上,被同化到“文学理论”史中的西方“诗学”、中国古代 “文论”、西方现代“批评理论”和“文化研究”都是与“文学理论”完全不同的思想话语系统,这两本文学理论教材对文学理论的诉求是对古今中外一切文学现象的共时性研究,揭示古今中外一切文学现象的普遍属性与普遍规律,“长期以来,我国文学理论教材具有类似黑格尔式的体系冲动,习惯于从某一定义出发推演出一套理论体系,这种从定义而不从问题出发的本质主义思维脱离文学实际,阻碍了文学理论知识的生长与传承。如何把世界眼光与本土意识相结合,放弃本质主义,平等地交代各种文学观点和文学研究方法,构建古今文论、中西文论、教师和学生对话的平台,建基于文学现象与文学批评,当是我国文学理论教材建设和教学改革需要解决的问题。”〔15〕
三、体系创新与现时文学研究现状
在某种意义上讲,我们的文学理论的体系冲动反映了文艺学这门学科本身的一些问题:第一,文艺学学科研究的范围和范畴无法形成一个统一的界定;第二,文艺学中的核心问题诸如什么是文学,什么是文学理论目前还无法形成众相中的共相,也即家族相似的概念;第三,文艺学试图把来自不同逻辑体系和言说对象的古今中外的复杂的文学理论溶于一炉的大杂烩式体系;第四,学科与当下文艺生活的脱节。所以说,在这样的一个学科本身背景很复杂,理论自说自语的情况下,试图整合出具有内在逻辑的理论体系,本身就是一个思维上的本质主义错误。如果说这两本教材都已经对什么是文学,什么是文学理论已经放弃了本质主义的界定和概念的唯一,那么体系本身的本质主义的思维方式却是没有放弃的。
进入现在的消费社会,所有这些阐释文学性的途径和线索都逐渐显示出理论整体性系统性的局限性。文学理论对某些具体问题的阐释本身是各自占据着片面深刻的真理,多元主义强调的是角度意识和立场意识,比如各种文学理论对同一文学现象解释出来的可能是全然不同甚至是相互对立的结论,不同的理论都对文学现象而言不过只是不同的方法和侧面,而不可能是终结性的定论,文学现象永远都是向对象敞开的开放性的存在。后现代文化对现象与本质、感性与理性、逻辑与隐喻等一系列二元对立的颠覆在某种程度上重构了美学,部分地恢复了文学的诗性之维。文学既不是道德情感表现的工具,也不是与现实世界全然无关的符号体系。在功能问题上,文学艺术高举感性冲动的大旗,坚决反对康德以来的“审美无关功利”说,解构着艺术与现实、审美与功利的界线,不断向感性、向商业性靠近与融合降解。种种迹象表明,传统文学性概念的各种界定方式和阐释途径都陷入了一种悖谬性的境地之中。所以,出现目前各种理论盛行而且理论间的互相对立型的共存是理论本身的真实性的存在,在这样的一种消费主义文化和历史逻辑之下,试图建构文学理论教材的体系性结构就会存在着思维的局限。
也许我们对理论这个概念的认识本身也存在着问题,现行的文学理论,已经跳出了传统的纯粹性的诗学意义上的文学理论,它更多的不是“文学理论 (literary theory)”,而是 “文学的理论 (theory of literature)”。这两个不同的概念的区分,其实是涉及到了现在目前文学理论研究中的核心问题,也就是我们在使用文学理论这个概念时候,其实是在两种不同的意义来使用的。法国理论家贡巴尼翁(Antoine Compagnon)在其《文学、理论和常识》(1998年法文版,2004年英文版)一书中,他注意到韦勒克和沃伦合著的《文学理论》所用的是“theory of literature”,而不是 “literary theory”。〔16〕周宪先生具体分析了贡巴尼翁提出的 “literary theory”和 “theory of literature”这两个通常都翻译为“文学理论”的概念上的差异。周宪先生认为,韦勒克所强调的那种文学理论 (theory of literature)乃是一种总体文学的理论,它研究的是文学的一般性问题,“literary theory”则是另一个意思,是一种局部的、地方性的理论,因而与总体性的 “theory of literature”相区别。具体说来,在当代文学理论中,前者是包罗万象的理论,与哲学和美学较为接近.后者是以语言学理论模式为基础的特定现代文学理论。前者是对一般问题的讨论,后者是采用某种理论来分析,尤其是形式主义的理论。〔17〕
有趣的是,这种对“文学理论”这个概念的认识和美国解构主义文学理论家乔纳森·卡勒对文学理论的定义是不谋而合的。在《文学理论导论》中,卡勒提醒我们,不论我们愿不愿意,现在充斥文学研究领域的各种理论,“理论并不是关于文学的理论。如果你一定要说这个理论是关于什么的‘理论’,那么答案就是:它能说明实践的意义,能创造和再现经验,能构建人类主体——简言之,它就像是最广义的文化。”〔18〕这种文化研究并不一定对文学研究形成喧宾夺主压制和收编:一方面,文化研究运用文学分析的技巧和方法来分析其他文化材料中,这样就会对文学研究的方法的发展,扩大了文学研究技巧的使用范围,使文学分析方法本身在获得新的言说对象而获得进一步的发展空间;另一方面,把文学研究作为某种文化实践加以研究,把文学作品与其他文化现象和理论论述联系起来,理论就会扩大文学作品可以回答问题的范畴。文学研究进入社会生活的系统之中,不但可以增强文学现象分析的深度,而且文学不会成为孤单的现象而失去广泛的生活联系。
在文学理论的教材写作中,如果真正能够关注到这样的文学现状和生活现状,关注到文学理论本身的观念和概念已经发生的历史的和逻辑的转化,文学理论的体系化冲动也许不会变成盲目的冲动。可以说,杨著本和南著本都在反本质主义的思维趋向下,切实地面对了文学理论的发展现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体系冲动已经消失了,可以看到,更多的文学理论教材写作中体系冲动依然很冲动。一个现实的思路是,我们是否可以在反思本质主义的体系冲动时,是否可以继续前行一步,反思进行古今中外文学理论整合型的体系是否可行,是否可以让文学理论回归文学理论实然的现实状态。
〔1〕〔15〕汪正龙.2007年文艺学热点分析 〔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7,(3).
〔2〕〔6〕〔12〕张法.走向前卫的文学理论的时空位置 〔J〕.文艺争鸣,2007,(11).
〔3〕〔5〕〔7〕〔8〕南帆.文学理论 (新读本)〔M〕.浙江文艺出版社,2002.2,14,8,8.
〔4〕〔11〕杨春时.文学理论新编 〔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296,298.
〔9〕[英]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 〔M〕.伍晓明译.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1.
〔10〕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 (修订二版)〔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76.
〔13〕胡亚敏.英美高校文学理论教材研究 〔J〕.中国大学教学,2006,(1).
〔14〕余虹.文学理论的学理性与寄生性 〔J〕.文学评论,2007,(4).
〔16〕Antoine Compagnon.literature,theory and common sense〔M〕.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4:11-12.〔17〕周宪.文学理论、理论与后理论 〔J〕.文学评论,2008,(5).
〔18〕[美]乔纳森·卡勒.文学理论 〔M〕.辽宁教育出版社,牛津大学出版社,1998.45.
A
1004—0633(2010)01—0147—05
基金项目:江苏社科规划重点项目“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问题与理论 (06JSA2W001)”
2009—09—30
周海玲,南京大学文学院文艺学博士研究生,汕头职业技术学院教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 江苏南京 210093
(本文责任编辑 刘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