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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春秋》学中的史学思想

2010-03-22孙旭红

天府新论 2010年1期
关键词:春秋义利王安石

孙旭红

北宋《春秋》学中的史学思想

孙旭红

北宋中期,《春秋》学重新崛起,学者于《春秋》学中独尊《春秋》的倾向,经史结合的解经风格以及以心术、义利等论史,不但影响了北宋的经学研究风气,更对北宋史学观念和撰述方法产生了深刻影响,一大批优秀的史学著作亦由此而大量涌现。因此,对北宋《春秋》学中所蕴含的史学思想进行梳理,不但可以使《春秋》学中长期以来未深重视的史学意蕴得以挖掘,也更能够使我们全面地认识北宋史学发展史。

北宋;《春秋》学;史学

北宋中期,《春秋》学重新崛起,对当时的学术风气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特别是在《春秋》学的影响下诞生了大批优秀史学著作,更是学者研究北宋《春秋》学与史学之间关系的直接动力,但也因此而忽视了《春秋》本身亦经亦史的双重性质,对北宋《春秋》学自身所蕴含的史学思想则未予以深刻地挖掘,本文则意在略补所阙。

一、独尊《春秋》

《春秋》虽为五经之一,但体例和内容当属史书无疑。然而《春秋》又非一部普通的史书,是孔子因 “世衰道微”而据鲁史笔削之作,主要目的在于 “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伦,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属于“王道之大者也”,〔1〕是 “王政之本”〔2〕,“百王不易之大法”〔3〕,因此,《春秋》具有其它史书迥然不同的特点,北宋《春秋》学者对此有如下理解。

其一,从内容上看,《春秋》提供的是经邦达训、治国安民的大道理。一方面,“《春秋》所据者,史也”〔4〕,《春秋》是孔子“因鲁之史,以载天子之事”,不但 “二帝三王之法于是乎在”,而且连“修身、正家、理国、治天下之道,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法,莫不大备”。〔5〕另一方面,《春秋》经 “仲尼修之则为经”〔6〕,因此,《春秋》之作,有“贬诸侯、明王道、以救衰世”的功能,与一般史书只是叙述历史发展的过程相较,《春秋》之旨更为深刻,故程颐激烈地反对 “后世以史视《春秋》,谓褒贬善恶而已,至于经世大法则不知也。”〔7〕

其次,从书法上看,《春秋》之记叙重在通过特殊的书法来彰显善恶,其意深,其用大,其旨远。而一般史籍并无笔法的运用,只是据实直书,故属于浅层次的撰写形式,根本无法与圣人之作相比。如萧楚所言:《春秋》乃仲尼因“先王纲纪文章荡然”,于是 “因国史所载乱败之由,裁成其义,垂训于世,冀后之君子前知而反之正也”,因此《春秋》是圣人“据其实而笔削之,非鲁史之旧章也”。〔8〕刘敞也说:“《春秋》虽据旧史而作,然其义非旧史之文也。……如谓《春秋》用旧史而已,则何贵于圣人之笔也。”萧楚举例说道:“案经书 ‘复入’者二:鱼石、乐盈,是二子皆构逆作乱,不胜,出奔谋反为国贼,是知书 ‘复入’,其罪重于书 ‘入’者也。故曰:既绝于国而反为国恶也。”此处《春秋》以 “复入”书之,便是 “专以罪叛臣且抑强蛮而存中国也。”因此,“大抵《春秋》之书,虽善恶判于一字,而善恶有轻重之差,一字之措抑又有旨焉”。〔9〕在萧楚看来,《春秋》对叛国之人的贬斥寓于字词之中,充分显示出圣人的笔削之旨,这是普通的国史所不能企及的。

在此示范下,编纂具有 “褒贬”功能的史书便成为良史的一个重要标准。例如,北宋王辟之认为旧《五代史》“先后失序,美恶失实,殊无可取”,而新史 “文约而事详细,褒贬去取,得 《春秋》之法,迁、固之流”。〔10〕其对新、旧五代史的评价允当与否赞置勿论,但以褒贬善恶为迁、固之流的“良史”标准则相当明显。

其三,关于直笔和曲笔。首先,北宋《春秋》学者都极力赞扬史书中的直笔。刘敞说:“古者史不讳国恶,恶有不记者,其罪死,以质为职者也。……董狐书赵盾弑君以示于朝,仲尼谓之良史,以其书法不隐;若史本当讳国恶者,董狐不应明赵盾之罪以示朝众也,董狐明赵盾之罪以示朝众而仲尼谓之良史,是史不讳国恶也。”〔11〕此外,齐国太史也是坚守史臣职责,不为崔杼的暴虐所吓倒,这些都是孔子所称之 “良史”。如果 “臣子率意为君父讳,臣之意莫不欲尊其君,子之意莫不欲美其亲,如此国史为无有实事,皆虚美也,谓之史可乎?”〔12〕萧楚说:“然则述史者当如之何而可?曰:司马迁有言,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盖止于执简记事直书其实而已,故谓史者患不得其实,如得其实而志之,则后世之善恶自辨矣,讵可如春秋之约且有褒贬之旨哉。”〔13〕此外,《春秋》学家的经解中艺体现出“直笔”的特征。如北宋孙复于《春秋》学中虽强调“尊王”,但又不隐瞒事实。例如他解隐公七年“冬,天王使凡伯来聘”时认为此 “非天子之事也。桓王不能兴衰振治,统制四海,以复文武之业,凡同列国之君,使凡伯来聘,此桓王之为天子可知也”。〔14〕这即是在“尊王”大义下,对天王的违背礼制的行为亦直接进行贬斥。

而同时,虽然 “讳国恶者,非史官之事,春秋之意也”,但由于“为之臣子率意为君父讳非也,臣之意莫不欲尊其君,子之意莫不欲美其亲”,因此史书修撰过程中又必然对君父的事迹有所隐讳,但若史书皆讳国恶,则会导致“国史为无有实事皆虚美也,谓之史可乎?”因此,在刘敞看来,认为孔子因袭鲁史旧文所讳是错误的,因为鲁国乃春秋时期的大国,“鲁之史不讳国恶”,若有所讳,则必出于“仲尼新意,非史策旧文”,〔15〕此即为《春秋》笔削之义,常常扬弃事实为尊者讳,为长者讳;或以实代虚,以轻代重,以正代反等,这种书法实际上是一种“曲笔”,即“文见于此,而起义在彼”〔16〕,它往往舍弃甚至违背事实真相,但读者却可以在这种疏离历史真实的语言表层下,清晰地体察到作者的良苦隐衷、褒贬之意,以此传达圣人的微言大义,这样既能达到为尊、亲者讳,又可使 “乱臣贼子惧”的目的。

总之,北宋《春秋》学家通过《春秋》和其他史书的比较,突出了这部圣人之作的重要性和独尊性,目的不外为以后的史家提供一个史书撰写的典范和史学评价的标准。

二、经传 (史)结合

由于《春秋》经文简略,自战国起先后有五家为之作传,其中《左传》、《公羊传》、《毂梁传》流传至今。三者中,《左传》重在补充史实,《公》、《毂》二传则主义理探讨,后世学者依据自己的需要对三者各有偏重。如前所述,北宋《春秋》学家承认《春秋》中包含着孔子所要宣扬的“王道”思想,故其对《公》、《毂》二传之义,多有采摘;同时,他们也认为《春秋》行文有阙①如鲁僖公二十八年,《春秋》书“壬申,公朝于王所”,孙复认为“日系于月,而此不月者,脱之。”(《春秋尊王发微》卷五),及认为经文中的“缺文”,为“后人传之脱漏尔”。(《春秋尊王发微》卷二),而 “左丘明,鲁史也,孔子本据依以作《春秋》,故事必以丘明为本”〔17〕。由此,北宋《春秋》学者不仅主张经传并重,同时还提出要“经史结合”,即以史证经之褒贬。

例如,苏辙曾经批评孙复直寻经义而 “尽弃三传”〔18〕,在他看来,《春秋》是孔子据鲁史而作的 “信史”,“虽其名为经,而其实史之尤大章明者也。”〔19〕因此,在诠释其微言大义时,不应该脱离历史而论,他说:“孔子之作《春秋》,事亦略矣,非以为史也,有待乎史而后足也。以意传《春秋》而不信史,失孔子之意矣”〔20〕。因此,苏辙解《春秋》大都依据《左传》史实,反对《公羊》、《毂梁》中缺乏史实为证的说法。例如,他在解僖公十五年 “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条时云:“晋侯之入,秦伯之力也。既入而背其赂,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糶,故秦伯伐晋,曲在晋也。诸侯之获皆言以归,书获晋侯而不言以归,罪之也。”〔21〕这便是因史事中人物行为、意愿等因素而作褒贬评说。其中有关秦、晋诸事皆略叙自《左传》,苏辙正是因秦、晋之君在诸事中的行为,而在经文中归纳出罪责晋侯之义。又如他在解桓公三年 “夏,齐侯、卫侯胥命于蒲”条时说:“胥命者,约言而不盟也。有以相命,故不可以言会;未尝歃血,故不可以言盟。”〔21〕而 “《公》、《毂》皆以胥命为善,〔22〕乃以是非为说,两相比较,苏辙解经阐明史实,再点明其义,这是苏辙解说关涉《左传》史事的《春秋》经文的基本解说形式。

北宋《春秋》学的经传 (史)之论对于纠正当时的学风具有重要的作用。北宋《春秋》学的复兴,并非一蹴而就。宋初建政不久,统治者首先考虑的是继承流传已久的唐代经学,因此,“宋初经学,尤是唐学。”〔23〕庆历之后,汉唐以来盛行的经典注疏之学受到猛烈抨击,这其中,刘敞的《七经小传》始开宋儒 “改经之例”〔24〕。其后,欧阳修撰《诗本义》,再“开百世之惑”〔25〕。继欧之后,“王文公、苏文定公、伊川程先生各著其说,更相发明,愈益昭著”②朱彝尊:《经义考》,第 563页。例如,王安石著《三经新义》,诋《春秋》为“断烂朝报”,苏东坡几乎花费半生精力完成《东坡易传》、《东坡书传》、《论语说》等著作,对传统经学作了不少怀疑和修正。司马光作《疑孟》一卷,对亚圣孟轲学说不乏责疑非难。苏辙不仅訾议《周礼》,又作《诗集传》二十卷,怀疑毛公之说非一人之词等。。他们打破了数百年来 “袒述毛、郑,莫详于孔颖达之疏,不敢以一语相杵”的沉闷空气,〔26〕这种经学变古的风潮为《春秋》学提供了良好的发展环境,由于人们对经典的大胆质疑,对《春秋》学脱离章句注疏之囿营造了良好的学术氛围。但同时,矫枉难免过正,怀疑思潮演变至后来成为许多士子束书不观的借口,士林学风日趋浅薄。正如司马光所言:“新进后生,未知臧否,口传耳剽,翕然成风。至有读《易》未识卦爻,已谓《十翼》非孔子之言;读《礼》未知篇数,已谓《周官》为战国之书;读《诗》未尽《周南》、《召南》,已谓毛郑伟章句之学;读《春秋》未知十二公,已谓三传可束之高阁。”〔27〕

另一方面,史学在北宋中叶之后也进入到前所未有的“禁锢”时代,整个社会乃至学界对史学普遍漠视。这主要和王安石领导的变法运动及其掀起的新学思潮有关。王安石诋《春秋》为“断烂朝报”,而儒家六经中,《春秋》实际上为史家之权舆,《春秋》之学某种意义上亦即史学。因此,王安石对《春秋》所持的怀疑和贬斥态度,也反映到他的史学观上。清代钱大昕曾谓:“自王安石以猖狂诡诞之学要君窃位,自造《三经新义》,驱海内而诵习之,甚至诋《春秋》为‘断烂朝报’。章蔡用事,祖述荆舒,屏弃《通鉴》为元祐学术,而《十七史》皆束之高阁矣!……由是说经者日多,治史者日少。”〔28〕尽管钱氏将尊经卑史的根源追溯到王安石身上有失偏颇,但他指出章惇、蔡京等新党将史学视为“元祐学术”而加以禁止,从而导致北宋中后期史学的衰微,却是相当正确的。

因此,北宋《春秋》学家通过在经解过程中糅合经史(传)的努力,不仅重新树立起儒家经典的权威地位,还凸显了历史学说的重要价值,使得学界开始扭转不重史学之风。而经史结合之论更指明了史学发展的“新方向”,宋室南渡之后,《春秋》学领域出现了胡安国的《春秋传》、陈傅良的《春秋后传》、吕大圭的《春秋或问》等著作,史学领域则有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胡宏的《皇王大纪》、徐梦莘的《三朝北盟会编》等一大批优秀的史学著作,经、史之学经世致用的功能又得到了新的审视和发挥。

三、以心术、义利论史

王霸之辨是儒家价值体系中的核心问题之一,孔子而下,不同时代的思想家都对之作了辨析,北宋的《春秋》学家也同样关注。当然,由于北宋理学是不同于前代学术的一种新学说,故而于王霸之辨中注重“心术”动机的探讨,并结合了当时变法兴利的思潮,“心术”动机的讨论进而又演变为以“义利”辨王霸。

例如,刘敞曾明确将王、霸对比的区别置于 “心”上①开启以心性内涵的肇机辨王霸,始于王安石。在王安石之前,谈王、霸内涵时涉及 “心”之概念的宋儒甚多,如王禹偁、陈襄等人,然而真正在著作中明白揭示王霸异同在于“心”者,则为王安石。:“仁、义、礼、智、信五者,霸、王之器也。爱之而仁、利之而义、严之以礼、谋之而智、示之而信之谓霸。……王者率民以性者也,霸者劝民以情者也;性者莫自知其然,情者如畏不可及。”〔29〕刘敞认为霸者本无仁、义、礼、智、信五常,只因有利可图,遂可以追求;而王者本无所求,乃自然而是,可见王霸之别仍在动机上,则仁义自有真假之分。其后的程颐,给予 “王道”的规定性仅仅是一个“公”字,而 “公”就是 “各正其性命而不妄”,“使各得其宜”〔30〕,即 “天理自然”,程颐继而在评论春秋时的霸主说:“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此为作《春秋》而言也。晋文公富有勤王之心,而不知召王之为不顺。故谲掩其正。齐桓公伐楚,责包茅,虽其心未必尊王,而其事正。故正掩其谲。孔子言之以为戒。”〔31〕晋文公以臣召王,齐桓公假王命而行征伐,由于各自行为中包含的动机有“正”和“谲”之异,故无论其事功卓著与否,都要受到圣人贬斥。此处,程颐以霸主尊王的动机来划分 “正”与“谲”,正是从心术动机论述王霸之别的明显例证。

其次,由于王安石变法造成的实质利益纠葛及意气斗争,使“利”成为集中批判的对象。王安石在《王霸》一文中阐述“王者之道,虽不求利,而利之所归”,正是王安石义利观之宣誓②参阅:陈植锷的《北宋文化史述论》一书,专有一节讨论王安石的“义利之辨”,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于是北宋《春秋》学中的王霸之辨,便由心术的表层差异,深化为“义”、“利”的实质论述③钱穆先生认为,王安石表面上是分辨王霸异同,但实际上是在指陈道德乃政治之根本,因此,钱氏说王安石 “这一分辨,撇开了政治,直论心术,于是辨王霸成为辨义利。”钱穆:《宋明理学概述》,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77年,第 19页。,而且理学家亦于义利讨论之中,逐步建构其思想体系④例如,北宋理学家代表程颐,认为“利害者,天下之常情”,“义与利,只是个公与私也。”(第 224页)并进而将义利与公私结合起来,“义利去者,公与私之异也。”(第 1172页)进而把义、利对立起来,主张“不论利害,惟看义当为不当为。”(第 224页)这种以“惟看义”的行为方针和价值取向,具有典型的道义论特征。显然,二程“不论利害”的道义论,无疑是针对王安石的 “理财乃所谓义”的功利论而发的。以上引文出自《二程集》。,而于《春秋》“计较利害”者,实始自北宋刘敞。

刘敞曾明确地表示:“利己者亡,利民者霸,能以美利天下,不言所利者王。”〔32〕这里所言的 “利”,正是王安石所说的 “其用至诚以求其利,而天下与之”。“以美利天下,不言所利”之意。刘敞在《春秋意林》卷上解说 “公子遂如京师”条时云:“《春秋》所谓功者,能事大国,能反侵地,能复周公之字。能事大国,义也;能反侵地,功也;能复周公之宇,荣也。此三者,所以予其权也。”刘敞以“此三者”为大夫之“功”,即多计较于本国利益而言。

在刘敞看来,“利”相对于 “义”,王者由义行,则利必与归。那么,何以不言所利即为义?这不但牵涉对义利的二分讨论,也隐然含有“公利”、“私利”的差别性,这与德业问题相关,显然受到了变法相当大的影响。盖刘敞支持变法,精通《周礼》的他,或许也深刻认同王安石“一部《周礼》,理财居其半,周公岂为利哉?”〔33〕的自信,由此角度看,刘敞所以不视公利为相对于“义”之“利”,便容易理解了。刘敞又说:“利之天下则谓之公,利之家则谓之私,利之国则谓之廉,利之室则为之贪。”〔34〕基于这些认识,刘敞在《春秋意林》卷上解说 “公子遂如京师”条时云:“《春秋》所谓功者,能事大国,能反侵地,能复周公之宇。能事大国,义也;能反侵地,功也;能复周公之宇,荣也。此三者,所以予其权也。”刘敞以 “此三者”为大夫之“功”,即多计较于本国利益而言。

可见,宋儒在《春秋》学中论王述霸虽然经历了由“心术”向“义利”观念的转变,但是他们在德行先于政治这一条原则上是一致的,仁政说无疑是其整个政治关怀的基本内涵,后起之宋儒围绕《春秋》学展开的王霸之辨,也大致以“心术”动机为主。王道之于 “心”,意味着在“反求诸己”而得其 “放心”的自足境地下,国君要在“为政”上“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也即王道就是君主将己身固有的 “仁心”发之于政,这样,“心”成为关乎王道理想落实的宰制因素,这是北宋《春秋》学继承了传统的道德史观的明显体现。

结 语

总体而言,北宋《春秋》学中的史学思想尚属于 “草创”阶段,这与当时的《春秋》学思潮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庆历以后兴起的经学变古之风,使得北宋《春秋》学接续中唐啖助学派开启的“新春秋学”,于解经中提倡依经立义,己意说经,重点意图在于将《春秋》中所蕴含的圣人“笔削”之旨指向经邦大训,因此,也就抛弃了宋代以前多孜孜以求字义、名物、典章制度、地理等为特征的《春秋》学研究方法。因此,自杜预以来不断强化的“《春秋》为史”的观念,到了宋儒这里才得到彻底的扬弃,由此而知宋儒治《春秋》的重点在 “义理”的阐发上。

尽管如此,由于《春秋》学于宋代经学发展中堪为翘楚,又不自觉地影响了经学与史学研究风气。若仅就史学研究而言,如果说北宋《春秋》学中所蕴含的史学思想还是涓涓细流,那么到这一时期的史学家那里则得到了汪洋恣肆的发展。“独尊《春秋》”的观念,使得北宋诞生了众多“意拟”《春秋》的史学著作,尹洙的《五代春秋》、欧阳修的《新唐书》、《新五代史》、司马光的《资治通鉴》、范祖禹的《唐鉴》、吕夏卿的《唐书直笔》、马令的《南唐书》等莫不如此,正如王东先生所说:“纵观宋代史学,几乎所有有影响的史家史著,都与《春秋》经学有着内在的联系。”〔35〕《春秋》的书法、义例、直书与曲笔观念,良史标准,甚至于行文中提倡文字简约等,都深刻地影响了宋代史学的观念和编纂方法。因此,在《春秋》学的影响下,许多史家开始尝试运用新的观点、方法来研究历史,历史写作日益与现实社会相联系,史学经世的旗帜日益鲜明。史家们将《春秋》之微言大义融入史学写作,导致了史学风气发生巨大变化,这一变化波及面较为广泛,它使北宋史学都带上了《春秋》义法色彩,并成为北宋史学突出的时代特征。

〔1〕司马迁.史记 〔M〕.中华书局,1977.3297.

〔2〕〔4〕〔6〕〔11〕〔12〕〔15〕刘敞.春秋权衡 〔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卷八,卷一,卷四,卷三,卷四,卷三.

〔3〕〔7〕〔30〕〔31〕程颢,程颐.二程集 〔M〕.中华书局,1981.583,1091,1103,1103.

〔5〕孙觉.春秋经解·序 〔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8〕〔9〕〔13〕萧楚.春秋辨疑 〔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卷一.

〔10〕王辟之.渑水燕谈录 〔Z〕.中华书局,1981.70.

〔14〕孙复.春秋尊王发微 〔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卷一.

〔16〕杜预.春秋左氏传·序 〔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7〕〔18〕〔20〕〔21〕苏辙.春秋集解 〔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序,卷一,卷五,卷二.

〔19〕苏辙.苏辙集·史官助赏罚论 〔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2〕杜预.春秋三传 〔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68.

〔23〕马宗霍.中国经学史 〔M〕.上海书店出版社,1984.110.

〔24〕纪昀,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Z〕.中华书局,1995.215.

〔25〕〔26〕朱彝尊.经义考 〔M〕.中华书局,1998.563,563.

〔27〕司马光.司马温公文集·论风俗札子 〔M〕.《四库全书》本,卷六.

〔28〕钱大昕.廿二史札记序 〔M〕.中华书局,1984.885.

〔29〕〔32〕〔34〕刘敞.公是弟子记 〔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卷一,卷一,卷二.

〔33〕王安石.王安石全集 〔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73.

〔35〕王东.宋代史学与《春秋》经学——兼论宋代史学的理学化趋势 〔J〕.河北学刊,1988,(6).

(本文责任编辑 刘昌果)

K244

A

1004—0633(2010)01—0132—04

2009—10—08

孙旭红,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 上海 20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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