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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道家思想的现代性蕴含及其对现代人伦危机的救赎功能

2010-02-16赵卫东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人伦儒家思想道家

赵卫东

新道家思想的现代性蕴含及其对现代人伦危机的救赎功能

赵卫东1,2

(1.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河南三门峡472000;2.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100089)

新道家思想是对稷下黄老思想和汉初体现黄老学说的著作思想总体特征的概括。新道家思想注意以儒家思想中的人本主义精神丰富和深化道家哲学的思想内涵,又以道家思想统领全局,把儒家思想置于道家自然观念的范畴之内,追求人的精神的绝对自由。新道家对于儒、道两家伦理要素的整合,深刻地影响了传统文化下中国知识分子的基本精神面貌,并使其具有了现代性的蕴含,为发挥其对现代人伦危机的救赎功能提供了形式上的可能性。

新道家思想;现代性;人伦危机;人本主义;救赎

新道家这一概念是当代学者熊铁基先生提出来的,特指先秦时期的稷下黄老学派以及汉初的《淮南子》等著作所反映出来的思想派别[1]。由于后来以王弼为代表的魏晋玄学思想将人伦道德复归于自然,肯定人的价值、自由和尊严,进一步发展了这一学派的思想倾向,故本文也将魏晋玄学派及其思想划归到新道家学派的思想范畴。新道家思想突破了先秦道家思想的阈限,敢于直面现实人生,坚持崇本举末的体用立场,对各个流派的思想采取兼容并包的态度,故有别于传统道家思想而称之为新道家思想。

当今社会,物质文明的高度发展以及科学技术的过度膨胀,给自然环境以及人类生存带来了严峻的挑战。生态平衡遭到破坏,环境日趋恶化;人际关系失调,道德水准开始下滑。在繁忙紧张的工作和生活压力面前,人的心理出现失衡,各种心理疾病随之而生。因此,有必要重新探讨新道家思想对于儒、道合理要素的整合功能,阐释新道家思想在改造社会现实、挽救现代人伦颓势方面的作用及意义,以资于当代和谐社会的构建。

一、新道家思想的现代性蕴含

新道家在理论上实现了先秦道家思想与儒家思想的对接。由于新道家思想坚持了崇本举末的态度,力图在儒、道互补的立场上完成道家思想的重构,这就使得道家的自然主义要素和儒家的人本主义精神有可能在现实层面达到融通。正是在这一前提下,新道家思想体系具有了深刻的现代性蕴含。所谓现代性,按照西方学者马克思·韦伯的理解,就是指在物质文明和科技进步的条件下,将人从工具理性和科层统治的压抑和束缚中摆脱出来,实现人的精神的自由和彻底解放[2]。人的精神自由和解放是道家思想的应有之义。新道家对于礼义文明的肯定与接纳,对于主体生命结构的重新认识与阐发,对于人的精神境界的升华与提纯,以及对于自然观念和伦理道德要素的整合,从现代性的角度来看,坚持了自由与理性的对话和交流,既有利于发挥人的主体能动性,实现对现实人生的积极改造,又有利于恪守人类的精神家园,避免单纯的物质文明造成的人的异化现象,并从形式上提供了对于现代人伦危机的救赎可能性。

首先,在自然观的基础上,新道家适当融入了儒家思想中的人本主义精神。新道家思想对于礼义文明的肯定与吸收,使得道家思想开始面向现实人生并有助于突出人的主体性。传统道家思想是在战乱的背景下产生的,老子的“人法自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观念完全是出于“全生”“避祸”的目的。老子讲“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道德经·第十五章》)。老子之所以抬出“道”来,正在于“道”能挽救忠、信、礼、义的颓废与衰落,而“礼”只不过是忠信衰薄的一种表现而已。因此,老子为人类指出的道路就是返朴归真,回到“道”统辖下的纯正素朴的状态中去。庄子把道统辖下的个体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希望通过摆脱外物和功名的束缚而达到绝对的精神自由。他们在具体主张上虽有不同,但都对礼义文明持拒斥态度,反对人为外物所累而造成的异化现象,要求通过内心的协调与平衡来实现物我的大同,实现人对自然的复归。新道家思想则终止了对儒家等学说的单纯批判态度,它开始重新审视儒家思想中的合理要素,注重采纳并发挥儒家礼序对于现实人生的能动功能。如《管子》中说“礼者,因人之情”“礼者,谓有理也”(《管子·心术》)。再如帛书《经法》等篇,提出了“刑德相养”和“先德后刑”的思想,其德教的内容就是儒家所倡导的“主惠臣忠”(《经法·六分》)以及兼爱无私(《经法·君正》)等观点。汉代的黄老学说进一步发挥了这种思想,如《淮南子》中说“治之所以为本者,仁义也”(《淮南子·泰族训》)。这就充分肯定了儒家德教在治理国家中的重要地位。在上述前提下,魏晋的玄学观念也就实现了对宇宙生成论的超越。如王弼的“名教本于自然”的观点,把礼义文明放在本末体用的关系中加以阐明,正在于纠正道家思想中的自然主义倾向,把作为“有”的存在现象的名教纳入到“无”的本体之中去,使人们不再逃避现实,回避生活矛盾,而是用自然之心和生命之理去化解现实生活中的纠纷冲突。名教的内在依据是自然,自然的外在化、客观化便是名教,两者是统一的,是一体两面的关系。认识到了这一点,人类就不会再回避现实的矛盾冲突,生命便可无往而不自由。

新道家思想对于儒、道两家思想的合流,意味着儒家的人本主义精神开始注入道家思想的肌体内,这与启蒙的现代性在人性层面达到了遥远的呼应。现代意义上的中国启蒙是从反对虚伪的封建礼教开始的,它反对专制、愚昧和保守,倡导自由、民主和科学,目的是为了求得人的自由和解放。正如陈鼓应先生所说:“老子的反礼和孔子的卫护礼,两相比较,可见在现实立场上,一为激进派,一为保守派。从老、孔对礼学的态度,可以看出日后儒、道两家代表着官方哲学与民间哲学的发展的端倪。”[3]然而,中国的现代启蒙又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它在反对封建礼教的虚伪性的同时,把礼教中蕴含的合理内核也彻底否定了。人失去了礼的规范和制约以及理性的指导,那么作为社会存在的人,其生存的依据又是什么?虽然礼所蕴含的理性观念与启蒙所追求的理性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但同样以人性的和谐与自由发展为最高目标,或规范着人的社会行为,或支撑着人的理想信仰。所以,陈鼓应先生对儒家思想中积极救世的心怀,民贵君轻的观念,以及重视教育、重视个人品操、重视知识分子的社会作用等等,又是持肯定态度的。儒家思想中的忠孝仁慈、乐天知命、诚信友爱等观念,从现实的层面构成了对道家自然主义观念的补充和深化,这与西方的现代启蒙精神并没有形成根本意义上的对立。继康德提出自由运用理性这一启蒙任务之后,福柯又把这一启蒙阐释为自由和理性所达成的契约,即自由承认理性的介入,条件是理性必须与之处于和谐融洽的状态[4]。道家重自然,儒家重人文,儒、道两家相互渗透,相互吸收,实际上也就是道家的自然哲学与儒家的人文哲学的结合。新道家既强调人的精神的自由与超越,又注重用礼义规范人的行为举止,并且突出主体精神和人本意识,其中所蕴含的正是自由与理性和谐相处、互为补充的现代启蒙精神。新道家思想无疑为我们开启了一条通达现代启蒙的正确途径。

其次,在主体的生命结构观念上,新道家对“贵己”“存我”之强调,转而突出个人在社会中的位置,这其中也蕴含着现代性价值。先秦道家注重生命价值的实现和精神境界的培养,但这又是建立在个体基础上的,强调的是对个体生命的呵护、个体欲望的承认和满足以及个体道德情操的提升,反对以集体或群居的方式来协调个人与外物的关系。因此,老子强调的是“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道德经·第八十章》)的小国寡民的生活方式,庄子强调的“御风而行”“与道逍遥”的自由是泯灭了集体精神和社会意识的个体的绝对自由。老庄之所以反对不义战争和个人私欲,正在于“存我”和“全生”的目的。在他们看来,保持个体欲望的自然满足,正是人性得以滋养和自足的前提保证。这样,先秦道家在与集体主义以及利他主义划清界限的同时,也就把自身封闭在自然主义和个体的生命范畴之内。新道家虽然也重视个体的生命价值和精神自由,但它能够把个体放在社会的框架内加以观照,开始注重社会对个体的作用和影响,注重个体对社会承担的义务和责任,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进步。如《吕氏春秋》虽然主张摒弃个人私欲,但又把“贵公”作为“去私”的根本目标,从而强调了人作为社会生命的维度;虽然强调“内圣”的个体绝对自由,但又把“外王”作为“内圣”的政治理想和现实目的,从而突出了个体生命中的社会群体意识。从《道德经》《庄子》再到《吕氏春秋》等著作,我们能够看到主体生命结构由单纯的内在世界转向现实人生的显著变化,这一变化说明了新道家对于人的个体生命和社会生命的双重关怀,并使得新道家思想具有了现代性和鲜活的生命力。

人是自然生命、精神生命和社会生命的统一体。新道家对于主体生命结构的改造和重建,突出了生命的社会意识和主体性,把个体生命与社会现实和实践有机结合起来,强调了社会性对于个体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从哲学的高度实现了对人的生命意蕴的重新审视,有助于我们从理论上解决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身的矛盾冲突问题。《道德经》强调“知和曰常”(《道德经·第五十五章》),只有和谐才能求得稳定,求得人类社会的健康发展。单纯的内心和谐是无法完成构建当代和谐社会的伟大使命的,和谐的生命观必须把主体精神和社会意识融入到个体生命结构中,实现人与自然和社会的融通,唯有如此,才能使人类的所作所为有益于天地与社会,真正构建起和谐的生生不息的生命体系。

最后,新道家坚持道本观念,把现实生活中的矛盾冲突统一在自然之道的范畴内,将儒家思想中单纯事功的生活境界升华为“致虚守静”“与道逍遥”的生命境界,有利于提升人的生命质量,也有利于提高当代人的思想道德素质。儒、道两家思想各自呈现出其固有的局限性,不仅道家存在着自然主义的封闭性,即使是儒家思想也难以用单一的生活境界或精神向度来消解现实生活中的矛盾冲突,难以扼制人们对于功利物欲的过度追求。新道家对于儒家思想中合理要素的整合,注意到了人们的事功要求和礼义教化的力量,肯定了儒家思想中雄强进取、诚信达观的人生态度;同时,为了避免物欲的泛滥和人性的异化,又用道家的道本观念牵制和约束人内心存在的私欲,使已经扩张和膨胀了的欲望得以节制和内敛。因此,新道家思想对于生存质量和生命价值的关注,把儒家的道德学说与道家的养生思想和修身原则有机结合在一起,有利于我们正确处理现实矛盾,并协调好心性与外在世界的关系。

老子认为:“道至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道德经·第二十三章》)又讲,“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道德经·第六十四章》)。这里所说的自然不是指自然界,而是指物之所以为物的自然属性,是事物按其自然之理发展过程中的本真状态。因此,当儒家的事功思想植入到道家思想体系之后,就需要用道家自然观去克服其脱离本真状态的物欲膨胀和人性扭曲,使人性回归到自然状态中去,把生活境界提升到与自然相统一的高度。因此,道家强调的是功成身退,不为世俗所拘牵;强调“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超越现实,通达“致虚守静”的“玄览”境界。新道家思想进一步发挥了这一观念,它坚持以道为本,要求人们按照事物的自然属性去把握万事万物,按照人自身的规律来对待自我,不为自己的私欲私利所束缚,不为行为结果所牵制,顺应自然,以达到人的精神自由。例如,王弼所讲的天道自然,目的即在于达到人性自然,要求人类归根复命,回归到生命的自由状态中去。从这一点来看,名教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也就是生命与自由的关系问题。当我们把“名教本于自然”的观点放在生命与自由的关系中加以考察时,就会发现,现代人伦危机中关于人性与现实相矛盾的难题已经不复存在了。

二、新道家思想的现实意义

道家自然主义与儒家人本主义是并行不悖的,两者相互渗透,相互包容,互为补充,共同构成了新道家思想的基本内涵,也构成了植根于民族心理深层的文化底蕴。在世风渐衰、人伦关系开始失调的今天,倡导和发扬新道家思想,不仅是理论创新的需要,也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和道德实践的必然要求,对于构建当代和谐社会,促进人伦关系的健康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和意义。

现代人伦危机的出现可以从两个方面加以认证和探究:一是工具理性的滥用而导致的人的精神的不自由,一是物欲膨胀导致的人性压抑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恶化。儒、道两家思想虽然都以救弊的形式出现,但它们各自都不具有挽救人伦颓势的双重功能。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创造了越来越多的物质财富,同时也刺激了人的私欲的极度扩张,人们逐渐为名利欲望所困;激烈的市场竞争使得人越来越工于权诈和计谋,丧失了本真之性,沦为金钱的奴隶和异化了的人。人与人之间开始蒙上一层虚伪的面纱,人际关系在许多场合下为利益和权势所操纵,社会风气趋于浮华浅薄。因此,老子认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道德经·第十二章》)要求人们“敦兮其若朴”(《道德经·第十五章》),“见素抱朴,少私寡欲”(《道德经·第十九章》)。新道家之所以坚守道本观念,恪守抱朴守真、弃诈去华的信条,就在于要求现代人不慕名利,不尚虚华,保持其自然的本性;要求人们以赤子之心真诚相待,和睦相处,回归到道的本源上来。今天,我们倡导以诚信为本主张淡泊名利,回归自然,既包含着对素朴人性的肯定,包含着对人的自由和尊严的推崇,能够使现代人抵御外物的诱惑,廉洁自守,秉心自持,防止文明人跌入不文明的轮回,也有助于从自然层面提升个体的精神境界,站在生命哲学的高度来体验并实现自身的存在价值。

当然,道家的自然主义倾向并不能完全排除人本主义精神,也不能排除合乎自然的礼义道德。从启蒙的观点来看,人类精神的不自由正在于工具理性的滥用。然而,当我们要从根本上否定理性的指导作用时,我们就会失去用以搏击现实人生的理念和信仰。用乐观进取的精神战胜生活中的种种困难,用敢于创新的态度推动事业的前进发展,都离不开儒家思想所体现出的人本主义精神,更离不开儒家思想来规范我们的日常行为。此外,儒家所倡导的忠孝仁慈、仁民爱物等思想,与老子关于孝慈和诚信等主张也是息息相通的;儒家对于主体精神的弘扬,对于集体主义观念的强调,对于精神自律性的坚持,不仅有力地制约了道家自然主义倾向的发展,丰富和深化了道家的自然观,也为现代人伦关系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有可能使我们从现实本身找到挽救现代人伦危机的关键。正如当代学者许抗生所言“儒家衰弱补之以道,道家衰弱补之以儒”[5],儒、道思想的互救互补,构成了新道家思想的基本格局。新道家法道而行的宇宙精神,循理而进的求实态度,使得它能够承担起拯救人性和实现精神自由的双重功能,从而消解人欲的扩张,清除理性主义的泛滥,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发挥其对现代人伦危机的救赎功能。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加速发展的今天,我们需要有儒、道思想的文化根基,需要用理性精神和自然观念构建社会主义新文化思想体系。新道家思想的开放态度和创新精神,从天人合一的立场深化了启蒙的现代精神,对于我们正确把握现代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促进现代人身心的健康发展,树立合理的、进步的伦理价值观,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总之,新道家思想坚持辩证立场,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思想方法,开启了一条新的思路,它仿佛告诉我们,面对各种思潮、各家流派,必须采取兼容并包、相互借鉴的正确态度,只有走向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相结合的道路,才能从整体上提高人的素质,也才能真正地构建起当代和谐有序的人伦社会。

[1]熊铁基.再论“秦汉新道家”[J].哲学研究,2007(1):44.

[2]周宪.审美现代性批判[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70.

[3]陈鼓应.老庄新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51.

[4]福柯.何为启蒙[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4:532.

[5]许抗生.简论中国传统文化的儒道思想互补[J].中国文化研究:夏之卷,1994(4):5.

B223

A

1671-9476(2010)01-0023-04

2009-08-20;

2009-09-17

河南省社科联2007年度调研课题“新道家思想的现代性蕴含及其对现代人伦危机的救赎功能”(SKL-2007-359)。

赵卫东(1969-),男,河南唐河人,讲师,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艺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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