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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延安史学工作者对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的探索与贡献

2010-02-15

中共党史研究 2010年7期
关键词:史学延安马克思主义

张 正 光

论延安史学工作者对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的探索与贡献

张 正 光

延安时期,一大批史学工作者汇集延安。他们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和毛泽东的史学思想为指导,坚持史学研究为抗战现实服务的原则,确立了史学研究的方向。延安史学工作者的活动及理论成果有力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

延安史学工作者;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贡献

20世纪20年代,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后,一批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开始自觉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方法从事历史学研究。在李大钊、郭沫若、蔡和森、杨匏安、李达、瞿秋白等人的推动下,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为指导研究中国历史、中国现实社会和中国革命的新学术思潮在中国崛起。经过30年代关于中国社会性质、中国社会史和中国农村性质的论战,马克思主义(史学)在中国的影响进一步扩大。吕振羽、翦伯赞、邓拓、何干之、尹达、侯外庐、吴泽等一批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在同“动力派”、“新生命派”和“新月派”的论战中迅速成长起来。

抗战爆发后,随着何干之、吕振羽、杨松、陈伯达、吴玉章、伊达、范文澜、佟冬、金灿然、刘芝明、李纶、许立群、谢华、唐国庆、杨绍萱等一大批史学工作者奔赴延安,延安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史学研究团队。有统计资料显示,包括史学论文作者、史学著作作者、干部学校历史教师在内的延安史学工作者“达100多位”①转引自张希贤:《延安文化探考》,新疆人民出版社, 2003年,第46页。。其中最突出的代表要数范文澜、何干之、吕振羽、伊达、陈伯达、叶蠖生和杨松等。范文澜有深厚的国学功底,早年治经学和中国古代文史,曾先后师从音韵训诂学家黄侃和国学名家刘师培,接受了古文经学的熏陶和考据学的严格训练。抗战爆发后,他以历史为武器,积极投身到抗日救亡的洪流之中。1940年1月抵达延安后,他开始从“为学术而学术”的纯学术研究转向强调学术为现实斗争服务,力图“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阐明全部中国历史”。他也因之成为“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研究中国历史最有成就、最早的历史学家之一”。①戴逸:《时代需要这样的历史学家》,《近代史研究》1994年第1期。何干之是1937年奉调到延安的,他既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也是史学家,早年研究中国社会经济并以此作为正确认识中国社会、了解中国革命问题的基础。到达延安后,主要从事革命理论和中国历史研究,因而他的治学路径是“从研究中国社会经济入手,研究中国革命理论问题和中国现代革命史”②《何干之文集》第2卷,北京出版社,1994年,序言第2页。。德国学者罗梅君也评价:“何干之的早期著作主要是关于历史的。但他本人自称是经济学家,因此他十分重视政治经济学问题”。“在一般的历史著作中,何干之总是赋予由政治经济学决定的社会史观以优先权”。③〔德〕罗梅君著、孙立新译:《政治与科学之间的历史编纂——30和40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的形成》,山东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18、43页。吕振羽也是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早在20世纪30年代初,他就享有“红色教授”之誉。在到延安之前,他就已经出版了《史前期中国社会研究》(1934年)、《殷周时代的中国社会》(1936年)、《中国政治思想史》(1936年)等著作以及《关于中国社会史的诸问题》、《中国社会史上的奴隶制度问题》、《“亚细亚生产方法”和所谓中国社会的“停止性”问题》、《创造民族新文化与民族遗产的继承问题》、《本国史研究提纲》等文章。1942年辑成《中国社会史诸问题》一书,由上海耕耘出版社发行。与此同时,他还致力于《简明中国通史》的编著,并于1941年由生活书店出版了上册。尽管他较其他人到延安晚,但以其成就和影响,仍应被视为延安史学工作者。

抗战时期,延安史学工作者自觉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和毛泽东史学思想为指导,始终高扬为现实服务的旗帜,总结历史经验以昭示现实和未来,探讨中国社会“合规律性”的发展脉络,撰写了一批体现马克思主义原则和时代精神的史著,为推动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作出了历史性贡献。

一、延安史学工作者自觉遵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及毛泽东史学思想的指导

中国马克思主义新史学“从五四运动前后开端”④吕振羽:《创造民族新文化与文化遗产的继承问题》,《中国社会史诸问题》,三联书店,1979年,第140页。。五四时期唯物史观的广泛传播,尤其是李大钊对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基本框架的建构,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奠定了理论基础。其后,经过长达十年的关于中国社会性质和中国社会史问题的论争,马克思主义史家初步对中国社会发展形态进行了贯通性研究,揭开了系统研究马克思主义史学的新篇章,也为延安史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抗战时期,延安史学工作者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和毛泽东史学思想的影响下,以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原则为学术指南,对中国历史和近代社会性质作全新的解释,把历史看成客观的有规律的对象加以研究。“唯物史观的学习和运用,这是20世纪中国史学的伟大进步”⑤翦伯赞:《历史哲学教程》,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4页。。但是这个进步是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尤其是在毛泽东史学思想的具体指导下取得的。

毛泽东无愧于延安史学的“领军人物”,他在延安史学研究指导思想和研究方向的确立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叶蠖生曾说:“关于历史科学方法中国化方面……毛泽东同志的每句指示被引作研究的根据。”⑥叶蠖生:《抗战以来的历史学》,《中国文化》1941年第2、3期合刊。德国学者罗梅君也说:延安史学工作者的著作“往往紧跟毛泽东的历史理论和有关历史的问题的论断,而毛泽东恰恰是在延安时期确立了他在中共中央的领导地位”⑦〔德〕罗梅君著、孙立新译:《政治与科学之间的历史编纂——30和40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的形成》,第158页。。

毛泽东对延安史学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主要表现在:第一,他首先强调了历史研究的重要性,他说:“指导一个伟大的革命运动的政党,如果没有革命理论,没有历史知识,没有对于实际运动的深刻的了解,要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①《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533页。毛泽东尤其重视近代史研究,他要求“对于近百年的中国史,应聚集人材,分工合作去做,克服无组织的状态。应先作经济史、政治史、军事史、文化史几个部门的分析的研究,然后才有可能作综合的研究”②《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02页。。他的《〈共产党人〉发刊词》、《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等本身就是有关中国历史研究的著作,为马克思主义史学研究树立了典范。第二,他强调要用唯物史观来研究史学。1940年9月,他在阅读了范文澜在延安新哲学年会的讲演提纲后致信范文澜,称赞他是“用马克思主义清算经学”,在史观上是正确的,并鼓励他“继续下去”③《毛泽东书信选集》,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63页。。对于农民战争的研究,毛泽东提出要用新的历史观来研究农民起义史。第三,他强调历史研究要服从和服务于抗战大局。1939年1月,他在致何干之的信中说:“你的研究民族史的三个态度,我认为是对的,尤其第二个态度。如能在你的书中证明民族抵抗与民族投降两条路线的谁对谁错,而把南北朝、南宋、明末、清末一班民族投降主义者痛斥一番,把那些民族抵抗主义者赞扬一番,对于当前抗日战争是有帮助的。”④《毛泽东书信选集》,第136~137页。第四,他强调要用历史主义的方法分析历史人物以及已有的学术成果。毛泽东说:“我们的结论是主观和客观、理论和实践、知和行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反对一切离开具体历史的‘左’的或右的错误思想”⑤《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96页。;“所谓是非善恶是历史地发生与发展的,历史地发展的相对真理与绝对真理的统一,不同阶级的不同真理观,这就是我们的是非论”;“剥削阶级当着还能代表群众的时候,能够说出若干真理,如孔子、苏格拉底、资产阶级,这样看法才是历史的看法”。他甚至举例说:“王阳明也有一些真理”,“孔孟有一部分真理,全部否定是非历史的看法”。⑥《毛泽东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84页。

延安史学工作者以毛泽东的这些史学思想为史学研究的基本原则,增强了运用唯物史观进行史学研究的自觉。艾思奇在1941年发表的《辩证法唯物论怎样运用于社会历史的研究》一文中指出:唯物史观的发现是历史学称为科学的理论前提。“社会历史的科学研究,是因马克思的历史唯物论的发现,才开始建立起来的”。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是彻底的辩证法唯物论,“只有辩证法唯物论,能把唯物论的观点彻底推广起来,能正确把握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的规律,能把社会历史严格地当作科学对象来研究,能使我们在社会历史领域上掌握到精密的科学理论,以便于指导我们的革命的实践”,因此,“辩证法唯物论怎样推广应用于社会历史的研究的问题,是每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或者有志研究社会科学的人所必须认真了解的”。⑦《艾思奇全书》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13~214页。运用唯物辩证法研究社会历史,总的要求是:“一,用唯物论的观点(同时,反对用唯心论的观点)来理解社会历史现象。二,用辩证法的方法(同时,反对用形而上学的方法)来研究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用唯物论的观点理解社会历史现象,“就必须要承认,一切社会历史现象,都是物质运动的各种表现”。用辩证法的方法研究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就是要找出决定社会历史发展的条件”;“就是要研究社会怎样变化和革新,研究什么是一定社会历史中的新生的东西,什么是其中的没落的东西”;“就是要研究社会历史发展中的新生的因素怎样经过渐变的发展,到一定的时候,就根本推翻了旧的社会秩序而建立起完全新的社会秩序”;“就是要我们知道,由旧社会到新社会的转变”,“必须要经过斗争才能达到目的”。①《艾思奇全书》第3卷,第214、215、224、227、228页。陈伯达等对中国古代哲学中所蕴涵的唯物论和辩证法因素进行了挖掘,他在《中国古代哲学的发端》一文中指出:在春秋战国时期,我们的祖先已经“放射了唯物论思想和辩证法思想伟大的光荣”,“我们现在就要特别把它发掘出来”②陈伯达:《中国古代哲学的发端》,《解放》第66期,1939年3月。。范文澜、何干之、伊达等延安史学工作者在毛泽东史学研究思想的指导下,也都自觉地以唯物史观作为研究史学的指南,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延安史学工作者普遍自觉地以唯物史观和毛泽东史学思想作为历史研究的指导,研究人类社会的起源与变迁,探索其普遍规律,为使历史学真正成为探寻历史规律的科学作出了贡献。

二、延安史学工作者坚持史学研究为现实服务的原则,确立了史学研究的新方向

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生命力在于体现时代精神。延安史学工作者公开宣称自己的史学研究是为当时无产阶级的革命斗争服务的。吴玉章在1938年撰文指出:“历史是革命斗争的有力工具”,“现在我们研究过去的历史,主要是研究一定阶级社会的产生、发展和衰落的科学;是研究阶级斗争的科学。同时要研究怎样消灭阶级以达到无阶级的社会的科学。”③吴玉章:《研究中国历史的意义》,《解放》第52期,1938年9月。这句话揭示了延安史学研究的特点,即以发现历史规律和为无产阶级的现实斗争服务为己任。范文澜明确指出:“马克思主义者从来不到脱离现实斗争的学问里面去游戏,他研究古史、古哲学或个别问题,都是为了帮助今天的斗争”,研究古今中外的学问,“今总是重心点所在”④范文澜:《范文澜论历史研究文选》,《解放日报》1942年9月3日。。

这一时期,延安史学工作者格外关注那些能直接为抗战提供历史借鉴的研究课题,着眼于总结历史经验,评论古今得失,从中汲取教训,史学研究体现了贴近现实的强烈的战斗性。1940年1月,杨松在《八路军军政杂志》发表《论第一次中日战争》一文,系统阐述了甲午战争前中日经济政治状况及两国外交关系,分析了第一次中日战争的性质及中国战败的主客观原因,叙述了战争的经过及影响。他指出,该文写作的重心在于总结“在第一次中日战争中,我国失败的原因及其对于目前我国民族抗战的教训”;目的是希望国人“牢牢记住前次失败的历史教训,而立即纠正前次战争中的错误啊”⑤杨松:《论第一次中日战争》,《八路军军政杂志》1940年第1期。。1941年,叶蠖生在《中国文化》上发表文章指出:“抗战推动一切学术更走向实践之途,它的理论斗争和实践更密切地联系着,历史学自然也是如此”⑥叶蠖生:《抗战以来的历史学》,《中国文化》1941年第2、3期合刊。。范文澜非常注意写阶级斗争。他的《中国通史简编》就“注意到写阶级斗争,着重叙述腐化残暴的封建统治阶级如何压迫农民阶级和农民如何被迫起义。这与旧型类历史站在地主阶级立场上骂农民起义是‘流寇’、‘土匪’,描写成为野蛮人,把所谓‘官军’的真正野蛮行为,大都挂到起义军账上的写法比起来,总算是纠正了谬见,肯定了被压迫者起义的作用”⑦《范文澜历史论文选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79年,第23页。。对此,刘大年指出:“对于从奴隶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要不要作阶级分析,承认不承认那里贯穿着阶级对立、阶级斗争,这是历史唯心论和历史唯物论一直斗争着的焦点。”⑧刘大年:《广大范文澜的科学业绩》,《近代史研究》1994年第1期。他认为,范文澜所著《中国通史简编》的阶级分析法是符合历史唯物主义原则的。何干之在整个30年代出版了专著10部,发表论文29篇。其中,《中国社会史问题论战》、《近代中国启蒙运动史》等,这些关照现实的文章在当时产生了非常大的社会影响,尤其是《中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和《中国社会性质问题论战》,到1940年被国民党政府查封前,前者先后印行了7次,后者发行了10版。

三、延安史学工作者推进了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

据不完全统计,延安时期,各类史学著述有600多种,内容分别涉及以下几个方面。

1.关于中国古代史研究。代表作有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上、中册),该书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认为劳动人民是历史的主人;阶级斗争作为中国社会发展的动力;把中国古代社会划分为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等几个具体的历史发展阶段,从根本上颠覆了中国传统史学体系,确立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新体系。“大家公认这是我国第一部用马列主义观点撰写的中国通史”①温济泽等编《延安中央研究院回忆录》,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81页。。毛泽东对之也有很高的评价:“我们党在延安又做了一件大事。我们共产党人对于自己国家几千年的历史有了发言权,也拿出了科学的著作了。”②陈微主编《毛泽东与文化界名流》,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第131页。伊达著《中国原始社会》由延安作者出版社1943年出版,全书24万字。作者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分析方法,勾画出中国原始社会各阶段的社会结构及其发生、发展和逐渐崩溃的过程。该书是伊达自觉走上用马克思主义来指导历史和考古研究道路的标志,也是延安史学工作者考古学的主要标志和研究成果。许立群编著的《中国史话》则是马克思主义史学通俗化的代表之作。

延安史学工作者还就中国古代史分期问题展开了学术争鸣和有益的探索。这一时期的争鸣实际上是对大革命失败后中国思想界关于中国社会史论战的延伸和深化,其中的一些人正是受到论战的影响才选择史学研究的,如“吕振羽是在社会史论战中登台亮相的”③谢保成:《吕振羽与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的创建》,《光明日报》2000年6月9日。。延安史学工作者关于中国古代史分期问题的争鸣主要是围绕郭沫若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提出的古史分期方法展开的。郭沫若以生产方式的变化作为划分中国历史发展阶段的依据,他认为古史分期:“大抵在西周以前是所谓‘亚细亚的’原始公社社会,西周是与希腊罗马的奴隶制时代相当,东周以后,特别是秦以后,才真正地进入了封建时代”④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科学出版社,1962年,第167页。。对此,延安史学工作者各抒己见。何干之认为郭沫若是第一个对“亚细亚生产方式”发表见解的,他称赞郭沫若的“西周奴隶说”“打破了一二千年来官学对中国古代史的‘湮没’、‘改造’和‘曲解’,确是一桩破天荒的工作。目前中外的新史家,差不多都以他的研究为出发点”。⑤《何干之文集》第1卷,北京出版社,1994年,第313页。1940年5月,范文澜发表《关于上古历史阶段的商榷》一文,不同意郭沫若古史分期的方法,他根据斯大林在《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中所述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分析商、周的社会性质,认为盘庚以后的殷代是奴隶社会。这个观点得到了谢华和叶蠖生的支持,他们分别发表了《殷代奴隶制度》、《从安阳发掘成果中所见殷墟时代社会形态之比较》等文章主张殷代奴隶社会说。吕振羽也持这种观点。而伊达则撰写文章《关于殷商社会性质争论中的几个重要问题》表示支持郭沫若的观点,认为殷代后期是正在崩溃过程中的氏族社会。针对谢华、叶蠖生的质疑,他又写了《关于殷商史料问题——兼论殷商社会性质》一文重申自己的见解。延安史学工作者关于古史分期的争论,是基于对中国历史发展合规律性认识一致的基础上的,他们之间观点上的差异是由于治学方法的不同引起的。范文澜重生产关系,伊达重生产力,而谢华和叶蠖生重考古史料等。这一时期,范文澜还肩负了用马克思主义史学批判传统经学的任务,他在《中国经学史的演变》一文中分析了“经”的性质、“经”的产生、消亡以及我们对待“经”的应有态度。《中国经学史的演变》的发表是“用马克思主义清算经学这是头一次”⑥《毛泽东书信选集》,第163页。。

2.关于中国近代史研究。代表作主要有张闻天的《中国现代革命运动史》(上册)、毛泽东的《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以及杨松、邓力群主编、1940年延安解放出版社出版的《中国近代史参考资料》(第1册)。《中国近代史参考资料》(第1册)按年代顺序编辑材料,为方便读者阅读和研究,著者还对一些文字加按语作介绍和说明,该书为延安的近代史研究与教学提供了一些急需的资料,开了延安史学资料编纂的先河,它“对中国近代史、特别是对中国近代战争的研究很有见地,对中国近代史的分期,各个重大历史事件的评价,直到现在还为史学家们所推崇”①《中共党史人物传》第25卷,陕西人民出版社, 1989年,第190页。。范文澜著的《中国近代史》(上册)“发端宏大,资料新颖,在思想内容上具有显著的特色”②《范文澜历史论文选集》,第23页。。该书“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在大量占有史料的基础上,通过对历史过程的系统叙述,恢复了中国近代历史的本来面目,从而把中国近代史的研究,也纳入了科学的轨道”③《中国史学家评传》下册,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483页。,形成了中国近代史研究的独立的科学体系。

3.关于世界史研究。延安的世界史研究是不成体系的,其代表作主要有陈昌浩编著的《近代世界革命史》(卷上)和译著《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近代世界革命史》(卷上)由讲稿整编而成,尽管粗糙,但它是延安干部教育的一部基本世界史教材,使用时间长,影响大,开辟了延安世界史研究的先河,为后来世界史的研究奠定了一定的基础。《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译成中文后,被列为延安和各抗日根据地干部教育的主修课程,影响广大,到1941年3月,“该书在我国发行总数约为10万本”④《群众》第6卷第10期,1941年9月。。这部书在中国的传播,加深了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的认识,启迪了中国共产党人对历史的研究。延安史学工作者以这部书为范本,从内容到形式都进行了研究和借鉴。

4.关于中共党史和中国革命战争史研究。在中共党史方面,主要有《六大以前——党的历史资料》、《六大以来——党内秘密文件》(上、下册)、《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以及《毛泽东选集》等。在中国革命战争史方面,主要有叶蠖生编著的《中国苏维埃运动史稿》和延安时事问题研究会编辑的《抗战中的中国军事》、《抗战中的中国政治》等。其中《中国苏维埃运动史稿》资料性很强,对历史事件记叙翔实,是延安时期研究中国革命战争史的一部重要专著。

5.关于中国国民党研究。延安史学工作者对国民党及其历史的研究,多是服从政治上的需要,主要是揭露批判国民党的罪恶,以帮助国民认清国民党的反动本质,提高觉悟,促使革命早日胜利。代表作有陈伯达的《评“中国之命运”》、《中国四大家族》和《人民公敌蒋介石》等。除了这些带有战斗檄文性质的著作外,延安史学工作者还从各地报纸杂志上辑录了大量涉及国民党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一系列史料。

6.关于人物研究。主要是编辑出版了马恩列斯及毛泽东的传记以及战斗英雄、人民群众的传记等。此外,延安史学工作者基于国共合作的大背景,十分注重对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的研究,且多趋于肯定。毛泽东高度评价孙中山的历史贡献,他说孙先生的伟大就在于他的“三民主义的纲领,统一战线的政策,艰苦奋斗的精神”,“不屈不挠、再接再厉的革命毅力与革命精神”⑤《毛泽东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11页。。何干之认为:“中山先生是中国现代史上最伟大的政治家和思想家,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有历史的价值。”⑥《何干之文集》第2卷,第384页。何思敬在《论孙中山先生的思想的研究问题》一文中,一方面指出了当时在孙中山思想研究上存在的缺陷,另一方面强调要站在民族大众的立场上,用历史的发展的眼光看待和研究孙中山的思想。

7.其他历史题材的研究。这部分主要指当时编辑的一些历史丛书,如《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指南》、《时事问题丛书》等。

四、对延安史学工作者推动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的评价

评价延安史学工作者对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的贡献,必须放到当时的具体历史条件下进行,否则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偏颇。在关涉民族存亡之际,史学研究理所当然地要服从和服务于抗日救亡的大局,要肩负唤醒民众觉悟、砥砺民族精神的神圣职责。延安史学工作者把史学纳入革命和救亡的轨道,把中国史学贴近社会生活、关心国家命运的优良传统进一步发扬光大,建立了评估和审视中国历史的新标准,使之与救亡与革命的主题相呼应,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

延安史学工作者始终高扬为现实服务的旗帜,从现实出发寻找史学研究课题,努力寻找历史与现实的最佳结合点。在抗战中,延安史学工作者清楚地认识到史学的时代价值和社会作用,高举史学为抗战服务的旗帜。何干之的研究在当时最具典型性。他十分注重研究中国现实问题,不仅研究“眼前的问题”,而且研究“一切历史的东西”。他认为:“历史是有机地连贯着,‘现在’由‘过去’而来,‘现在’又产生‘未来’,要知道‘未来’,先要知道‘现在’,不知道‘过去’,也不知道‘现在’”。所以,他指出:“以为中国问题,只限于眼前的问题,而一切历史的东西,只是学究书痴子的玩意儿,实一种极偏颇的看法。”①《何干之文集》第1卷,第121~122、268页。他的《中国民族战争史》、《中国社会经济结构》、《三民主义研究》等都是历史与现实密切联系的论著。延安史学工作者关于文化史、革命史和中共党史的研究更是直接服务于现实的政治斗争。对此,罗梅君以一个西方学者的独特视角审视并指出了延安史学工作者与其他地区史学工作者,尤其是重庆史家的差异。她说:由于所处环境的不同,延安史学工作者的“身份和政治更与重庆历史学家迥异”,作为“占统治地位的中共党员,属于边区的统治阶层,可以积极地干预政治和学术”。他们的著作“往往紧跟毛泽东的历史理论和有关历史问题的论断”。②〔德〕罗梅君著、孙立新译:《政治与科学之间的历史编纂——30和40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的形成》,第158页。

延安史学研究的深入,加快了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的进程。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是一个长期的渐进过程。如前所述,从中国早期的共产主义者,如李大钊等人开唯物史观研究中国史学之先河,到大革命时期强调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与马克思主义所揭示的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具有一致性(这一时期的史学研究者忽视了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特殊性,在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分析中国社会发展时存在教条化、公式化的倾向),再到延安史学工作者既注重坚持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为指导,又注重从中国的特殊性出发,把“一般”与“特殊”结合起来,一方面肯定中国历史发展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另一方面又“从中国史本身所具有的种种固有的独特之点,以指出其特殊性”③《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606页。。延安史学工作者已经能够较好地处理史学研究的“致用”与“求真”的关系,他们既重视史料,又重视理论。这使得他们的著作具有较高的科学性。延安史学研究还涉猎到史学价值论、方法论、史料学等史学理论领域,特别是出现了运用唯物史观解决具体问题的历史哲学和史学方法论的文章。如艾思奇从哲理上分析唯物辩证法在社会史研究中的方法论意义,叶蠖生对历史研究具体方法的论述等。“他们的工作就是突出反映了唯物史观的影响扩大和发展,也反映了中国史学家应用唯物史观在走向成熟”④吴怀祺:《中国史学思想史》,安徽人民出版社, 1996年,第363页。。

延安史学工作者具有强烈的学术敏锐性。他们能够抓住反映时代现实的重大题材展开研究,发出自己的声音,并影响到全国。无论是在抗战期间反击日本帝国主义的奴化教育及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尊孔复古的宣传中,还是在解放战争期间两个中国之命运大搏斗的历史关头,延安史学工作者依托《解放》、《中国文化》、《解放日报》(副刊)及延安解放出版社等有限的宣传、出版资源,或编著宣传册、资料汇编,或作专题论著,有力地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真实目的,澄清了马克思主义者的“经学”观,揭穿了蒋介石的阴谋,宣扬了中国共产党人的世界观。这种对外国侵略者及本国反动派的揭发和批判,起到了振奋民族精神,迅速唤醒民众,促进中国革命早日胜利的作用。

当然,由于历史条件及战争环境的制约,延安史学工作者在推进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中难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其一,史学研究与政治意识形态联系过于紧密。毫无疑问,延安的制度保障激发了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快速发展,但史学一旦介入政治事务、融于现实斗争后,由体制派生出的战时要求必然导致史学研究视角、研究风气的转变,政治立场、意识形态的考虑成为第一要素,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史学研究的学术性、客观性和科学性。其二,延安史学在“致用”和“求真”之间的两难抉择。史学为现实服务的前提是其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符合求真的原则,而史学的实用化往往会损害学术的真实性。延安史学著作也存有这样的问题,一些史论在“借古说今”时往往离开具体的历史环境作任意类比。范文澜在《中国通史简编》中以吴蜀联合拒魏类比抗战统一战线,用孙权类比国民党破坏统一战线,对孙权几乎全部否定,显然是不合史实的。他自己在新中国成立后反思这一段研究时也指出《中国通史简编》中存有“非历史主义”①《范文澜历史论文选集》,第20页。的错误。吕振羽为批驳日本学者秋泽修二的关于中国社会发展长期停滞的观点,他在《关于中国社会史的诸问题》等文章中强调中国社会没有停滞现象,也与中国社会历史发展的史实不尽相符。其三,延安史学研究在总体上偏重于中国政治史、中共党史和文化史,尤其是阶级斗争史的研究,而对于社会史和其他一些领域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导致史学研究的视野相对狭小、选题较为单一。对世界史的研究也非常薄弱,只有陈昌浩编著的《近代世界革命史》等极少数成果面世,且较为粗糙。这不能不说是延安史学研究中的一个遗憾。此外,延安时期马克思主义史学研究形成的单线式、公式化以及忽视中国历史特点的教条主义的研究范式,对新中国成立后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发展也有消极影响,等等。但是,这些不足之处,“是由特定的时代环境造成的,我们不应苛求老一辈马克思主义史学家”②洪认清:《抗战时期的延安史学》,安徽大学出版社, 2006年,第56页。。总而言之,延安史学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对于推动马克思主义史学中国化的历史进程,对于促进中国革命向前发展起到了巨大作用。

(本文作者 安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副教授 芜湖 241001)

(责任编辑 薛 承)

Adaptation ofMarxist Historiography to Chinese Conditions: Yan’an Historians’Explorations and Contributions

Zhang Zhengguang

In the period of Yan’an of the Chinese revolution,a large number of historians gathered there.They took theMarxist historicalmaterialism andMao Zedong’s historical thought as guidance and adhered to the princi2 ple of historical studies serving the practical need of the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thus es2 tablishing a correctorientation in their research work.Their practical activities and theoretical achievements force2 fully promoted the process of adaptingMarxist historiography to Chinese condi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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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69.5;D231

A

1003-3815(2010)-07-007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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