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万隆会议与中国同亚非国家的经贸关系

2010-02-15

中共党史研究 2010年7期
关键词:亚非代表团贸易

刘 磊

万隆会议与中国同亚非国家的经贸关系

刘 磊

1955年万隆会议的召开,为中国向社会主义阵营之外的亚非国家开拓经贸关系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机会。中国政府积极争取参加会议,利用会议阐明自己的和平外交政策,针对不同国家制订不同的贸易计划和交往方针,扩展与亚非国家的经贸关系。经济外交配合政治外交,改善了朝鲜战争给中国带来的不利的国际政治和经济条件,最终为国内经济建设和社会改造创造了良好的国际环境。

万隆会议;对外贸易;经济援助;亚非国家

Abstract:The convening of the Bandung Conference in 1955 provided a good opportunity for China to develop trade and economic relationswithAfro-Asian countriesoutside the socialist camp.The Chinese government actively sought to participate in the conference and made use of the conference to clarify its foreign policy of peace. Then China developed different trading schemes and communication policies with different countries and endeavored to expand its economic and trade relationswith Asian and African countries.Coordination of economic diplomacywith political diplomacy improved the unfavorable international political and economic environment brought about by the KoreanWar for China and ultimately created a favorable international climate for China’s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social transformation.

中国参加1955年万隆会议,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早期的重大外交活动之一,自它发生起就受到国内外各界关注,以前的研究主要有以下特点:部分当事人的回忆,主要回顾周恩来在会上的言行与经历①如朱霖:《回忆亚非会议》,《外交学院学报》1985年第1期;张彦:《亚非会议的前前后后》,《纵横》2005年第4期;李慎之、张彦:《亚非会议日记》,世界知识出版社,1988年;等。;记者的观察和评论以及专业研究人员对中国代表团特别是周恩来在会内外言行的分析②如〔美〕鲍大可著、弓乃文译:《周恩来在万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George Kahin,The Asian-African Conference,Bandung,Indonesia,April,1955, Ithaca,N.Y.,CornellUniversity Press,1956.等。。以上研究主要强调中国的政治外交,较少涉及经济贸易方面,而且早期这些研究很少依据原始档案进行,就是当事者也只能了解某些方面的内容,仅靠公开言论不足以说明中国参加会议的全貌。本文主要依据近几年中国外交部解密的外交档案,结合当时的中国国内背景和国际环境,分析中国参加万隆会议的意图,与会的经济贸易方针,会议对中国与亚非国家贸易的影响和特点,及会议外交与对外贸易和国内建设的关系。

一、万隆会议之前的中国国内形势与外贸状况

1950年10月至1953年7月的抗美援朝战争,在很大程度上拖延了国家建设的步伐,但中共中央对国家建设的思考一刻也没有停止。1951年2月,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就提出了中国的长期发展战略,即:“三年准备,十年计划经济建设”①逄先知、金冲及主编《毛泽东传(1949—1976)》(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236页。。到1952年末的时候,朝鲜战事已基本稳定,国民经济恢复的任务提前完成,国营和私营工商业的产值比例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国营产值占到67.3%,私营产值为32.7%;土地改革完成后,农村互助合作事业普遍发展起来②逄先知、金冲及主编《毛泽东传(1949—1976)》(上),第240~241页。。面对此种形势,1953年元旦的《人民日报》社论提出了全国人民的三项伟大任务:第一,继续加强抗美援朝斗争;第二,开始执行国家建设的第一个五年计划;第三,召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宪法,通过国家建设计划③社论:《迎接1953年的伟大任务》,《人民日报》1953年1月1日。。其实,中央从1952年初就开始筹划第一个五年计划,并由陈云主持工作,其间经过多次讨论修改,边讨论边建设,直到1955年7月30日,全国人大一届二次会议通过了最后方案,正式确立“一五”计划④刘国新:《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长编(1949—1956)》,广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57~158页。。关于社会改造问题,毛泽东经过两年的思考与实地考察之后, 于1953年6月15日主持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对中共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和总任务作了这样的表述:“要在十年到十五年或者更多一些时间内,基本上完成国家工业化和对农业、手工业、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⑤逄先知、金冲及主编《毛泽东传(1949—1976)》(上),第254页。9月8日,周恩来在一届全国政协常委会第40次会议上作了《过渡时期的总路线》的报告,指出:“过渡时期的中心内容,就是实行国家工业化和社会主义改造。”在社会主义改造中,我们“要着重提出经济改造问题”。⑥《周恩来年谱(1949—1976)》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年,第309页。经济建设与改造并举的同时,政治建设也开展起来。1953 年,全国各地先后选举和召开了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1954年9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在北京召开,并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新中国的政治制度进一步完善起来。

如上所述,当时中国已经具备了经济建设和社会改造的国内条件,还需要争取的就是有利的国际条件,特别是与周边国家建立良好关系,既保证国内建设的安稳,又通过对外贸易促进国内经济发展。因此,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中国不仅在口头上宣传和平,而且在实际行动中做了两项重要努力。一是努力促成日内瓦会议的召开,谋求通过和平协商,进一步缓和亚洲的两个热点地区——朝鲜半岛和印度支那半岛的紧张局势;二是同印度、缅甸等国共同倡导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通过友好协商逐步同周边国家解决边界纠纷,实现睦邻友好。“两大措施都是为国内工业化建设和社会主义改造创造有利的国际环境和周边环境。”⑦逄先知、金冲及主编《毛泽东传(1949—1976)》(上),第547页。可见,积极发展对外经济交往也成为展现和实践当时中国和平外交政策的重要方式。

至于国际经济条件,当时也十分不利。1950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鲜抗美援朝后,美国领导成立的对苏联、东欧社会主义国家贸易管制的巴黎统筹委员会把禁运扩大到中国,还特别成立了中国委员会,制定“中国差别”⑧中国委员会制定的对华贸易禁运清单为295种物资,其中207种根本不属于巴统管制对象,可见对中国管制之严苛,被称为“中国差别”。参见崔丕《美国的冷战战略与巴黎统筹委员会、中国委员会》(中华书局,2005年)第305~306页。,并让日本加入中国委员会。巴统中国委员会成员国对中国的贸易管制比对一般社会主义国家还要严格,中国与西方国家的贸易急剧减少。战后除美国外中西贸易虽有所恢复,但是战略物资和产品被排除在贸易范围之外,不能满足中国发展现代经济的要求。此外,战争期间,美国操控联合国成立的制裁中国的“额外措施委员会”,对中国进行禁运,共有美国、加拿大、土耳其、菲律宾、泰国等43个国家参与。以上措施除限制了中国的外贸来源和对象之外,还导致中国与苏联、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贸易迅速扩大,对它们的依赖性也加大。1950年,苏联、东欧国家与中国的贸易额占中国外贸总额的26%,到1954年占80.55%。虽然苏联对中国经济建设提供诸多援助,但由于中国对社会主义阵营特别是苏联的严重依赖,导致中苏贸易也存在不少问题。

朝鲜战争结束后,中国政府除了寻求改善与部分西方国家的贸易关系外,开拓对亚非国家的贸易也成为一种选择。但从当时中国与亚非国家的经贸关系上看,形势并不很好。同中国已签订贸易协定的有:北越、印度、锡兰、缅甸、印尼;同中国签订半官方贸易协议或政府之间签订有商品合同的有:日本、巴基斯坦;同中国有直接贸易往来,但政府间尚未建立贸易关系的有:埃及、叙利亚和尼泊尔;泰国、菲律宾、南越经香港与中国有些贸易,但不会主动提出建立贸易关系的要求,其他非洲和中近东国家尚无贸易往来。①《我参加亚非会议贸易活动方案(修改稿)》(1955年3月12日),外交部档案馆藏,档案号207-00070-03(1),第86~94页。以埃及为例,未建立正式官方关系的1954年,中埃贸易总额为1125万美元,而建交后的1956年达到3773万美元,增长了235%②《中国经济年鉴》(1982),经济管理杂志社,1982 年,第Ⅷ-46页。。可见中国与亚非国家的经贸关系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可以增加贸易数量和种类,扩展官方贸易关系甚至外交关系。鉴于以上形势,中国如果发展与亚非国家的经贸关系,不仅可以拓展对外贸易,还可以通过经贸交往,加深亚非国家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了解,消除他们的疑惧,带动外交关系的发展,有助于为自己创造良好的国际环境。而由亚非国家,特别是中国周边国家发起并参加的亚非会议,为中国阐明对外政策,赢得亚非国家的理解与合作,扩大对亚非国家的外交和外贸关系提供了机会。

二、中国对万隆会议的反应与参会经贸方针的制定

1954年2月,印度、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锡兰、缅甸五国总理在科伦坡举行的首次总理会议上提出了召开一次亚非会议的可能性。1954年10月20日,印度总理尼赫鲁访华时首次口头邀请中国参加拟议中的第一次亚非会议,周恩来表示:我们支持亚非会议,愿意参加③《周恩来年谱(1949—1976)》上卷,第421页。。12月1日,毛泽东也对缅甸总理吴努表示中国支持亚非会议,希望参加这个会议④《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年,第183页。。其实,中国外交部门从科伦坡会议开始就一直对拟议中的亚非会议保持关注,中国驻相关国家使馆时刻向国内汇报五国动态和相关与会国对邀请中国参加的态度,亚非会议的筹备情况,各受邀国对中国参加会议的态度和西方国家的反应,⑤《东南亚五国会议的程序及五国对中国参加会议的态度》,《一周电报汇编》第98期(1954年12月29 日),外交部档案馆藏,档案号102-00159-21 (1),第98~102页,内含中国驻印度、印尼、巴基斯坦等国使馆11月12日到12月22日致外交部的电报,汇报各驻在国对中国参加会议的舆论态度。《我驻印度尼西亚使馆和捷克斯洛伐克使馆报回印尼筹备亚非会议情况的电报》(1954年1月15日—1955年4月7日),外交部档案馆藏,档案号207-00002-04 (1),第95~96、100~105、136~137、146~147页。这些情报对后来确定与会方案起到了重要作用。12月7日,中国外交部指示驻印尼大使黄镇:我们必须对东南亚国家积极进行工作,以稳定亚非两洲的和平中立国家,我应争取参加亚非会议,使之朝有利于和平的方向发展。并要求黄镇一旦印尼官方向他谈到亚非会议,就表示支持并愿意参加。⑥《中国代表团出席1955年亚非会议》,世界知识出版社,2007年,第13页。同时,外交部经过评估,认为参加该会议符合自己争取和平环境,发展经济,进行合作的愿望⑦外交部亚洲司编《关于亚非会议问题》(1954年12 月15日),外交部档案馆藏,档案号207-00085-17(1),第144~149页。。因此,中国不仅愿意参加而且要争取参加,促进会议的成功举行,以利开展和平外交与外贸工作。

1954年12月,上述五国在茂物召开会议正式决定,亚非会议在1955年4月的最后一周于印度尼西亚召开,邀请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内的其他25个亚非国家参加(后来中非联邦没有参加,实际共29国参加)。1955年1月,中国正式接受了邀请,并开始会前准备工作。在经济贸易议题上,对外贸易部就参加会议的贸易活动方案做出了充分计划。3月8日,外贸部向外交部提交了第一份贸易活动方案(草案),指出与会各国对加强经济贸易关系会很感兴趣,而从经济贸易方面来加强同各国的联系,也确实容易为各国所接受的。因此无论会内会外,有关经贸的接触和交谈必将十分频繁。①《我参加亚非会议贸易活动方案(草案)》(1955年3月8日),外交部档案馆藏,档案号207-00070-01(1),第1页。经过协商后,3月12日,外贸部提交了修改稿。方案(修改稿)认为亚非国家曾受殖民压迫,经济落后,既希望有“美援”,又对其怀有戒心,希望找到新出路;亚非国家对中国又怀疑又羡慕,希望与中国经济合作甚至得到援助;他们的困难是原材料销售困难,估计会有许多国家同我们谈贸易问题。外贸部就此提出的活动方针是:配合和平外交政策,适当掌握政治与经济兼顾的原则,积极争取和团结各个亚非国家,分化美国控制下的某些国家同美国的关系,达到扩大和平地区、缓和国际紧张局势的目的。具体做法是广泛接触、重点使用力量,不同对象,不同办法,建立和发展我国同亚非各国经贸平等合作关系,从经济活动上配合政治活动,集中力量孤立美国,反对禁运,但要避免批评亚非各国的现行贸易政策。我们要以亚非国家一分子的地位发言立论,宣传五年建设成就,也不讳言某些困难。②《我参加亚非会议贸易活动方案(修改稿)》(1955年3月12日),外交部档案馆藏,档案号207-00070-03(1),第86~87页。

方案(修改稿)还通报了当时我国与亚非国家的贸易状况,并进行分类,提出国别活动方案。外贸部估计与我已有外贸关系的国家会要求解决若干贸易上存在的问题,没有贸易往来的国家将借此机会与我挂钩。鉴于亚非各国经济政治条件与其所处的地位,结合我国的外交要求与经济需要和可能,此次亚非会议期间的活动,亚洲方面以印尼为重点,非洲方面以埃及为重点:适量购买印尼的橡胶,并可以向其供应纺织工业成套设备;埃及是阿拉伯同盟的盟主,在中近东影响很大,争取与之建立贸易关系,这对促成建交有一定帮助,同时对阿拉伯其他国家也有影响;欢迎印度工商界组团来访;试探与巴基斯坦订立政府贸易协定的可能,并购买其棉花及适量大米;可购买叙利亚的棉花、小麦,争取叙利亚;可以向阿富汗供应轻工业成套设备;解决我赴日本贸易代表团可能遗留的问题;争取与泰国、菲律宾工商界人士挂钩,泰国的橡胶,菲律宾的椰干、马尼拉的麻和糖,都是我国需要的;至于其他国家,开展贸易的可能性不大,属于广泛接触对象,可试探购买石油、铜、橡胶的可能性,并表示我国可以供应轻工业成套设备、小型机器、电机等,以争取挂钩。③《我参加亚非会议贸易活动方案(修改稿)》(1955 年3月12日),外交部档案馆藏,档案号207-00070-03(1),第87~94页。最终,外交部和中国代表团接受了该方案。

4月4日,周恩来向中共中央政治局提交了总方案——《参加亚非会议的方针(草案)》; 4月5日,政治局批准了该方案。这也表明了中共中央对亚非会议的态度和参会的考虑。中共中央既意识到了可能出现的困难,又对会议持积极态度,对争取和平怀有希望,主导思想是团结和争取“和平中立”的国家,扩大国际和平统一战线,促进民族独立运动,并为建立和加强我国同若干亚非国家的外交关系或其他事务性关系创造条件。方案提出了12个问题,其中与发展对外经贸关系有关的有如下几个:(1)要争取使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亚非地区的更多国家所接受,从而扩大和平地区,建立集体和平;(2)着重介绍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在各种社会改革中所取得的成就,如土地改革、经济恢复和发展等;(3)主张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开展贸易,发展技术和经济合作,以巩固和促进有关各国的和平和独立的经济发展,反对禁运,反对带有政治条件的“援助”;(4)对成立国际经济合作组织问题,原则同意,但不应承担不利于我的义务和约束。①《中国代表团出席1955年亚非会议》,第42~43页。以上问题都是有针对性的,中国首创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在相关国家中反应良好,如被更多国家接受,一方面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威望、树立和平形象,另一方面有利于中国与这些国家开展外交和外贸工作,为国内的经济建设创造良好的国际条件。发展对外贸易和经济技术合作,主要适应国内“一五计划”建设的要求,也是在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中国实行严厉经济封锁之下建立社会主义国家之外的对外经贸关系的一项选择。

三、中国在万隆会议上开展的经贸外交

1955年4月17日,周恩来率中国代表团飞抵万隆。4月18日,亚非会议正式开始。18日和19日是大会全体会议一般性发言,除了众所周知的“和平共处”与“求同存异”的政治外交原则之外,中国代表团强调的第二个主题是经济。周恩来的原书面发言稿指出:我们不仅要求政治上的独立,同时还要求经济上的独立,但是亚非国家经济独立并不是排斥同亚非国家以外国家的经济合作。发言稿还特别介绍了中国正在进行中的“一五”计划所取得的成就,以及还落后的现实,从而提出“正像其他亚洲国家一样,我们迫切需要一个和平的国际环境来发展我国独立自主的经济”。该发言稿还对消除亚非国家间贸易关系中人为的、外来的障碍,增进贸易往来和经济合作提出期望。

除全体大会外,亚非会议又分设政治、经济和文化三个委员会会议。全体大会之后,周恩来参加政治委员会会议,叶季壮和陈毅分别参加经济和文化委员会会议。中国代表在经济议题上也提出了诸多的意见。有关经济合作问题,中国代表主张大家应在建立和平和独立自主的经济的基础上进行合作,(亚非)区内合作是有前途的;经济建设以自力更生为主,结合国际援助,但反对附有政治或经济上不利于受援国条件的援助;中国愿意在能力所及的基础上供应某些工业设备、专家。这“引起很多代表的注意”。在对外贸易上,中国提出,为了反对垄断和操纵,应根据平等互利的原则订立长期买卖协定或合同以稳定价格和销路,并提出了促进贸易的具体办法,如举办区内贸易博览会,鼓励互派贸易代表团等。这些得到大家赞同并写入会议公报,后来中国与亚非国家的贸易基本按照以上模式进行。印度、缅甸、印尼等国还提出了取消对中国的“封锁”、“禁运”等问题。关于建立经济机构问题,中国主张建立一个约束力不大的协商机构,要保证不被美英帝国主义所控制。②《对外贸易部关于参加亚非会议贸易活动方案之补充意见的讨论意见》(1955年4月20日),外交部档案馆藏,档案号207-00063-11(1),第22~23页。总体上讲,中国在经济会议上调子不如宣传和平那样高,因为“如果我们在会议上调子抬得太高反而会使我们孤立,增加他们的疑虑”③《中国代表团出席1955年亚非会议》,第91~92页。。周恩来认为:“有关经济问题的决议虽然没有完全符合我们的理想,但是肯定了大家的共同点。这些共同点对于促进亚非地区经济独立打下了思想认识基础,对于我们要求增加合作、扩大和平地区是有帮助的。这就是我们的收获。”④《中国代表团出席1955年亚非会议》,第93页。所谓的共同点主要有以下方面:大家都有在互利和互相尊重主权的基础上实行经济合作的愿望;同意在实际可行的最大程度上互相提供技术援助;同意促使联合国及其他国际机构供给资金;鼓励互派贸易代表团,举办区内贸易展览会等;要求稳定价格与供求关系;各国指派联络员,保持联系和磋商⑤《亚非会议最后公报》,《中国代表团出席1955年亚非会议》,第99~100页。。以上几点基本符合中国的主张或要求,为中国开展对外经贸交流和对外援助提供了条件。

中国代表团的外交工作不仅开展在会议之上,会外活动也很活跃。4月17日和18日两天,周恩来在会外接触了除南越、沙特、阿比西尼亚(今埃塞俄比亚)三国之外的其余各国代表团团长。从4月20日开始,各代表团相互宴请其他代表团,周恩来不断地参加午宴、晚宴和会外会谈。“我们主动地请客,人家也请我们,每天日程总是排得满满的。”①《金冲及与陈叔亮谈话记录》(1984年1月26日)。转引自金冲及主编《周恩来传》(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1180页。由于出席这次会议的大多数是总理(首相)和外交部长这样的领导人,利用这些机会,中国代表团结识了很多以前互不相识或者没有外交关系的国家的领导人,为以后中国与这些国家关系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在会外交往中,中国代表团不仅谈政治外交,也谈经贸合作。如周恩来会见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时,就向其提出了两国发展外交与贸易关系的意愿,但同时指出“不强迫”西哈努克作出决定,而由他自主决定。这给西哈努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推动了会议之后柬埔寨与中国经贸和外交关系的发展。②〔柬〕诺罗敦·西哈努克、〔美〕伯纳德·克里舍著,秋同译:《我所认识的世界领袖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3年,第80~81页。周恩来在会见日本代表团团长、日本内阁经济企划厅长官高碕达之助时谈到了积极发展双方关系的问题,高碕后来在池田内阁暗中支持下,率领日本企业家访问中国,达成了廖承志、高碕达之助备忘录贸易协议,规定了为期五年的长期、综合易货和延期付款进口成套设备等内容,日本通产省和输出入银行都参加了这件事,“形成了半官方的贸易交往,这是中日关系上的一个重要突破”③《周恩来传》(三),第1183~1184页。。

除了周恩来之外,中国代表团其他成员也积极参加各项会外活动。4月22日,外贸部长叶季壮偕顾问陈家康参加印度代表团经济小组的宴会。4月23日中午,叶季壮、陈家康参加缅甸代表团经济代表举行的宴会;晚上,叶季壮又参加印尼商会举行的招待会。4月24日,叶季壮宴邀阿富汗、缅甸、叙利亚、锡兰、埃及、印度、印尼、尼泊尔、巴基斯坦、北越经济代表。中国代表团通过以上会外活动,同埃及、叙利亚建立了联系。埃及同意五六月间派贸易代表团来我国,并欢迎我们派代表团去埃及,同意订立政府间的贸易协定和支付协定,并考虑将来互设贸易机构。叙利亚邀请我们在8月参加大马士革展览会时加派贸易代表。印尼同意在六七月派贸易代表团商谈新的贸易协定,并同印尼经济部及经济总会充分交谈了发展两国贸易的可能性。锡兰表示愿意继续执行五年大米和橡胶贸易协定,准备9月派代表团来商谈1956年的米、胶合同。印度和巴基斯坦都欢迎我们派贸易代表团去访问,巴基斯坦并表示对中国的纺织工业设备及建筑器材有兴趣。缅甸表示愿意多买中国货物,肯定购买纺织机器,同时希望我们能开始1955年大米换货的谈判。④《中国代表团出席1955年亚非会议》,第93页。中国与亚非各国在会议上建立的这些联系、达成的口头协议都在会议之后得到了实践与发展。

四、万隆会议后中国与亚非国家经贸合作的发展及其特点

1955年8月23日,周恩来接受南斯拉夫《政治报》记者米利奇访问时指出:社会主义国家可以在经济、文化方面同非社会主义的国家往来。非社会主义国家在经济、文化方面也有某些优越和值得学习的地方。在亚非会议上,在促进国家间经济和文化交流方面,我们强调了这一点。⑤《周恩来年谱(1949—1976)》上卷,第499页。后来事实的发展证明了周恩来的表态和中国通过亚非会议取得的经贸成果。会议之后,1955年5月,埃及宗教事务部长巴库尔访华,并与叶季壮商谈两国贸易问题。8月22 日,中埃签订了贸易协定,埃及从中国进口钢材,中国购买埃及棉花。1956年1月,中国驻埃及商务代表处正式设立。4月16日,叶季壮访问埃及,达成近400万英镑的贸易协议。10 月22日,中埃签订新的贸易议定书和支付协定。同年5月30日,中埃正式建立外交关系。1955年9月,中国参加叙利亚大马士革国际博览会;11月30日,中叙签订贸易协定和支付协定;1956年8月10日,中叙宣布正式建立外交关系。1955年9月4日,锡兰贸易代表团访华; 10月14日,中锡签订1956年米、胶合同; 1956年9月14日,中锡建交;12月,叶季壮访问锡兰,商定延长米胶贸易协定到1957年。1955年9月,西哈努克亲王当选柬埔寨首相后,中柬关系得到发展。1956年4月,柬埔寨经济代表团访华,两国签订贸易与支付协定,双方各出口500万英镑的货物。1956年10月,印尼贸易代表团访华;11月,两国签订贸易协定,期限一年,双方各出口1200万英镑的货物。1955年9月12日,中国售往缅甸的物资到达仰光:13480吨钢材、266吨生丝、8000件棉纱、3000箱玻璃、5000条毛毯以及油漆、瓷砖、花布等①《人民日报》1955年9月13日。。11月8日,中缅签订航空运输协定; 12月29日,中缅签订缅甸大米与中国商品换货议定书。1956年5月,中国与巴基斯坦签订了中国供应巴基斯坦30万吨煤的合同。

还有其他一些以前与中国没有贸易关系的与会国家,在会后短期内就与中国建立了贸易关系或进行了接触。如1955年12月31日,中国和黎巴嫩签订贸易协定;1956年9月,中国驻黎巴嫩商务处正式建立。1957年7月28日,中国与阿富汗政府签订换货和支付协定,这是两国间第一个贸易协定②《人民日报》1957年7月30日。。1956年1月,外贸部副部长江明率中国贸易访问团访问沙特阿拉伯,就发展两国贸易关系交换意见。1956年4 月,叶季壮率中国贸易访问团访问苏丹,就发展两国经贸关系与苏丹贸易部长交换了函件。1958年7月,在苏丹困难之际,中国以易货方式购进100万英镑的棉花,加深了两国关系,推动了1959年初的中苏(丹)建交。③裴坚章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史(1957—1969)》,世界知识出版社,1998年,第140页。到20世纪50年代末,中国与大多数亚非国家建立了官方或半官方的贸易关系,中国对亚非国家的贸易总额由1950年的3.6亿美元上升到1957年的7.67亿美元④孙玉琴编著《中国对外贸易史》,清华大学出版社, 2008年,第263页。。

除了促进对外贸易外,万隆会议还推动了中国对社会主义国家之外的亚非国家的经济援助。根据万隆会议公报的精神,周恩来在1956 年6月的一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上发言提出:“我们在自己进行经济建设的同时,也愿意在可能的范围内贡献我们的微薄力量,帮助其他国家的经济发展。”从1956年起,中国开始向一些亚非友好国家提供经济技术援助⑤《当代中国的对外经济合作》编委会:《当代中国的对外经济合作》,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 第37页。。中国对亚洲国家的援助始于柬埔寨。1956年6月21日,中柬两国政府在北京签订了经济援助协定和建设成套项目议定书,规定中国1956年至1957年间无偿给予柬埔寨价值800万英镑的援助,用于物资和纺织厂、水泥厂等成套项目,这是中国同亚非国家签订的第一个经援协定⑥《当代中国的对外经济合作》,第37~38页。。1956 年10月7日,叶季壮与尼泊尔驻华大使拉纳签订了两国政府经济援助协定,规定在协定生效3年内,中国无偿援助尼泊尔6000万印度卢比。1955年巴基斯坦遭受自然灾害,粮荒严重,中国政府低价供给巴方大米6万吨,无偿赠送4000吨。1957年9月19日,中国政府同锡兰政府签订了经济援助协定。中国对非洲的援助始于埃及。1956年10月,发生苏伊士运河危机;11月,中国政府向埃及提供了2000万瑞士法郎的无偿援助。还有1959年中国政府向几内亚提供了粮食援助等等。万隆会议开启了中国对外经济援助的新阶段,援助对象由社会主义国家扩展到其他亚非民族主义国家。

万隆会议对中国外交与外贸的重要影响中还有一个特别值得一提的方面,那就是中国同部分与美国关系密切的亚洲邻国的关系,取得了重要突破,最具代表性的是与泰国的关系。虽然万隆会议上中泰关系没有取得直接成果,但这次会议使泰国朝野开始对中国建立起信任感。另外,泰国经济上遇到困难,对华禁运给它带来不少损失。泰国工商界希望解除禁运,改善中泰关系。经过努力,1955年下半年,中泰建立秘密接触渠道,达成了交往协议。1955 年12月,泰国经济文化代表团秘密访华。毛泽东接见他们并表示:中国可以和泰国贸易,只讲和平共处,讲友好和做生意①《毛泽东外交文选》,第228~229页。。其间双方签订了《中泰贸易会谈纪要》。1956年1月到2月,泰国人民促进友好访华代表团公开访华,毛泽东、周恩来分别接见他们,进一步阐明了和平友好、发展经贸关系的立场。②《周恩来年谱(1949—1976)》上卷,第546页。此外,中国与东南亚其他国家的关系也取得进展。1956年6月4日,马来西亚宣布取消不准向中国输出橡胶的禁令。1956年8月,新加坡工商贸易考察团访华,并与叶季壮及中国相关公司会谈,达成320万英镑的贸易协定③王和英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经济贸易关系大事记(1949—1985)》,对外贸易教育出版社,1987 年,第46、126页。。遗憾的是,中国代表团没有通过会议建立起与日本官方的贸易关系,中日贸易还只是停留在民间层次,不过中日民间贸易发展较快,1956年5月,日本政府还同意与中国互派民间贸易代表。

由上可以看出,万隆会议之后,中国与亚非国家的贸易具有以下特点:(1)外贸工作配合外交工作,以经贸关系推动外交关系,同时试图打破美国的“禁运”,因此部分经贸项目是出于政治需要而非完全出于经济需要;④如橡胶属于美国组织的国际禁运的重要产品,而中国量力尽可能多地购买印尼橡胶就有打破美国禁运的考虑,而与埃及发展经贸关系更多出于发展与阿拉伯世界外交关系的考虑。见《我参加亚非会议贸易活动方案(修改稿)》(1955年3月12日),外交部档案馆藏,档案号207-00070-03(1),第90~91页。(2)通过发展对外贸易与经济合作,特别是提供对外援助,改善国际形象,扩大影响;(3)中国与亚非国家互通有无,出口初级产品、轻工业产品及其设备换取国内所需的原材料和初级产品;(4)除日本外,中国和其他亚非国家当时经济发展水平较低,中国与亚非国家的贸易虽有所增长,但总额不多,占中国对外贸易总额的比重较小;(5)当时除日本外的亚非国家中,“一五”计划建设中的中国的工业发展水平是最高的,财力相对雄厚,因此在对亚非发展中国家的贸易中,处在主动和优势的地位,并可以提供援助;(6)中国与亚非国家贸易很多时候采取以货易货的方式,并保持平衡,以节省外汇,用于向苏联、东欧和少数西方国家采购工业设备和原料。

鉴于以上的特点,我们还需要从另一个角度来认识中国对亚非国家的经贸工作。尽管20世纪50年代中期中国发展与亚非国家的经贸关系非常必要,而且成绩不菲,但是这并没有改变中国在对外贸易中对社会主义阵营特别是对苏联的依赖,没有改变中国争取进一步发展与除美国之外其他西方大国经贸关系的努力,这是由除日本外的亚非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决定的,它们不可能帮助中国解决实现现代化的问题。除了产品和原料的贸易本身,中国发展与亚非国家的关系,更多的是为了以经济带动政治,开拓外交,扩大影响,改善国际环境。实际上,中国与亚非国家的贸易,虽是经济问题,却是着眼于政治问题。因此,本文对万隆会议经贸议题的强调,并没有否定政治外交是中国参加万隆会议的首要议题,而是从经贸议题的角度来进一步说明和强调“和平共处,求同存异”的政治主题。因此可以说,万隆会议期间及其之后的经贸活动主要是服从服务于其政治目标——争取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保证国内经济建设和社会改造顺利成功的。

(本文作者 华东师范大学冷战国际史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 上海 200241)

(责任编辑 朱昌裕)

Bandung Conference in 1955 and China’s Trade and Econom ic Relations with Asian and African Countries

Liu Lei

D814.1;F125.4

A

1003-3815(2010)-07-0070-08

猜你喜欢

亚非代表团贸易
第二十二届亚非眼科大会(AACO 2022)
“2021贸易周”燃爆首尔
我省代表团召开全体会议 推选张庆伟为代表团团长 王文涛等为副团长
贸易融资砥砺前行
贸易统计
各地代表团及代表剪影
贸易统计
Google Shuts Down Five Products等两则
好玩的跷跷板
轻和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