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风月尽显万古长空
2010-01-21岛石
文/岛石
如何能在万古长空中具现一朝风月,在一朝风月中映显万古长空,牵涉到超越而有机的融合,这不只要道与艺两者得兼,不只要有更高层次的统合,其极致更必须直示道与艺的无别,但能道艺一体者又何其少也!正因如此,以艺术契入者,总在形式、手法强作人解,以宗教涉入者,又往往主题先行,这样的误区比比皆是,而在禅艺术尤甚。禅,不立文字,无法为法,只谈形式手法就必死于句下;禅,日常功用,触目皆道,泥于主题就必“骑牛觅牛”,总之都有违禅意。禅艺术难谈,谈禅诗多的是依文解艺,谈禅画更多执相以求,而诗与画恰又是禅艺术的大宗,它们虽不似茶道、花道、禅庭园,以禅贯穿一切,自成完备的系统,却因出入道俗,通其两端,更有禅活泼无碍的一面,影响世人者也更多更广。
有人说,在中国离禅宗而谈文学就会显得苍白。其实,离开禅宗要谈画更加难。很多艺术家从艺术切入画,所见也只是线条、结构、手法等;就像我们中学语文老师在课堂谈文学作品,结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修辞语法一样,一头活牛遭到肢解,不见整体,看不到当下生命的呈现。
2007年林谷芳在大陆出版的《千峰映月》,以一个禅者的见地,以禅入诗,以诗印禅,拈提出众多的禅诗,让我们了解到在中国几千年诗坛上,还有比唐宋名诗境界高出许多的诗,孤绝古今。而且,这些诗歌居然未见于当时各大家所编诗集中,从众多的诗家眼前溜过,这在中国文学史上也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当年苏东坡在文坛上何等风光,写了一首“八风吹不动”的诗让佛印禅师评点,佛印一句“放屁”就让苏东坡气急败坏,过江找佛印理论,留下了“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的千古笑话。文人和禅者境界之差别,从此典故中,可以窥见一斑。
《画禅》林谷芳 著中国青年出版社2009年9月版
今年林谷芳的《画禅》,又为我们显现禅画中未曾见到过的风光和境界。林谷芳在本书中一共挑选了40余幅禅画,其中有我们熟悉的《达摩图》、《布袋图》、《罗汉图》、《六柿图》等。林谷芳认为,禅画一样不能离画而谈,但禅画的动人处、悠远处、意在言外处、当下即是处,生杀同时处,却正是契于禅心所致。所以我以为,如非见过本地风光者,所谈、所及,离禅画境界早已是十万八千里,风马牛不相及。有如林清玄谈禅,小家碧玉,尽数他家宝物;又好比于丹谈《论语》心得,似则似是则不是。
禅宗在中国是本地产物,为道佛相遇所生,号称不立文字,却在各宗门别派中留下文字记录最多,这同样是中国历史上一件不可思议而奇特之事。禅画也好,禅诗也好,多半是彻悟者风光不经意间显露,一朝风月中尽显万古长空。林谷芳认为,与艺者畅快淋漓的墨画不同,形式感再好,也绝入不了禅。书中,林谷芳介绍的一幅《布袋观斗鸡图》,为大众所少见,乃日本著名的剑圣宫本武藏所画。以剑入道的宫本武藏虽平生未曾学画,但道艺一体,道通者艺亦通。宫本武藏早期森然严厉,绝不给敌人以任何可乘之机,而晚年,从率性而画的《布袋观斗鸡图》中,可以看出宫本武藏“神武不杀,仁者无敌”的境地,一副归来者的洒脱与安然。
眼下有关禅宗的书泥沙俱下,鹦鹉学舌者有之,画蛇添足者有之,肢解牛者有之,普通读者多半无从选择。林谷芳的《千峰映月》、《画禅》、《谛观有情》以及其他在大陆已出版的作品,有如凭空竖起一标杆,比较之下,高低立判。虽都是应缘而为,却尽是从自家口袋掏出,在鱼目混珠的大量禅书中起到了“以正视听”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