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裔的前世今生

杨 青

关键词:华裔 《逐客篇》 《华女阿五》 《女勇士》

摘 要:华人移民美国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其发展状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移民初期处于社会最底层,遭受其他族裔的的盘剥和凌辱;四十年代,迎合主流社会的需要,主动接受主流文化的价值标准;七十年代后,认识到自身文化的独特性,并通过文学作品来展现这种独特性。其发展状况的变化从不同时期的三部作品《逐客篇》、《华女阿五》和《女勇士》中得到很好的体现。

文学作品包含着历史的记忆和思考。人类社会各个时期的重大事件在文学作品中都留下了记录。文学作品是作家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对生活状况的反思。而不同时期书写华裔的作品展现了一百多年来华人在美的发展状况。

一、初期移民的悲惨遭遇

黄遵宪(1848—1905),广东嘉应州人,不仅是一位著名诗人,而且是近代史上一位极有才能的外交家。1882年,黄遵宪赴美担任清政府驻旧金山第一任总领事。当时正是美国排华实力猖獗之时,黄遵宪到任后,代表华人与美国政府反复交涉,保护华人的利益。其轶事至今仍在唐人街流传。他对当时华人在美的种种境遇和造成的原因都有很深刻的了解,并在《逐客篇》中作了详尽的描述。

华人初渡海,无异凿空凿。

团焦始蜗庐,周防渐虎落。

蓝缕启山林,丘墟变城郭。

华人初登美国西部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他们通过辛勤的劳作,使这片土地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又言诸娄罗,生性极龌龊,

居同狗国秽,食等豕牢薄。

所需日百钱,大觳难比较;

华人被诬蔑像猪狗一样肮脏,他们廉价出卖劳动力,压低工资价格,使我们自己的利益受到盘剥。

千口音哓哓,万目瞪灼灼

联名十上书,上请王斟酌。

骤下逐客令,此事恐倍约,

万国互通商,将以何辞却?------

谁知糊涂相,公然闭眼喏!

噫嘻六州铁,谁实铸大错?

从此悬厉禁,多方设扃钥,

丸泥便封关,重门复击柝。

去者鹊绕树,居着燕巢幕。

于是排华风日盛,许多人联名上书,要求制定排华法律。联邦政府新近与中国签署了《蒲安臣条约》(1868)。承认华人享有在美国旅游、经商以及居住的权利。但为了平息国内的怨气,试探着派三名使臣到中国商讨改条约之事。没想到李鸿章置华人的利益于不顾,满口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这一做法后患无穷,从此排华暴行有了法律支持,在美华人处境艰难。在美华人犹如惊弓之鸟无枝可依,如燕子在幕上安巢无处可居。“但是黄面人,无罪亦掠”,只要是黄种人皆不能幸免于暴力侵害。

华人入美,始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美国由于西部开发和开采矿山,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于是到中国东南沿海招募华人劳工。赴美华人多从事淘金、挖山开矿、修筑铁路等繁重而危险程度高的劳动。随着加州的一步步繁荣越来越多的白人蜂拥而至。由于华人吃苦耐劳成为白人工人有力的竞争对手,引起白人的嫉恨和仇视。受到排挤,尽管忍辱负重还是处于社会最底层,成为暴力袭击的对象。排华情绪在七十年代开始盛行。黄遵宪作为一名政治家能站在国际政治力量角逐的高度看待华人受迫害的现象。他指出清政府国力衰微无力保护侨民的利益,是华人在美受迫害的根本原因。

二、四十年代对主流文化的同化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美国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是尽管《排华法案》已经废除,种族偏见和种族歧视的观念却并未消除,而以更隐蔽的方式存在。华裔第二代移民尽管出生在美国,但由于自身的种族和民族背景,并未被白人主流社会接纳,因此,他们的主要奋斗目标就是争取主流社会的认可和公正待遇。

1945年,华裔女作家黄玉雪(Jade Snow Wong) 发表的《华女阿五》(Fith Chinese Daughter)被认为是四十年代第二代移民生活的真实写照。小说实际上是作者的自传。玉雪生长在一个传统的华人家庭。父母家教极严,要求子女对长辈绝对的尊敬和服从。父母与子女不做沟通。父母允许女孩子接受教育,但那只是为培养下一代着想。在玉雪中学毕业提出要上大学时,父亲的回答是要先培养黄家的儿子,而不是将来嫁到别人家的女儿。如果一定要上大学,必须自己解决费用。父母的重男轻女使玉雪发誓要出人头地,证明给家人看。最后,她没花家里一分钱完成了大学学业。并且成为唐人街第一个有自己轿车的人。使父母和邻居刮目相看。

除了玉雪的奋斗故事外,书中大量的篇幅被用来介绍唐人街的中国文化,如中国的饮食,中药的煎制,中秋和春节的风俗等。甚至不厌其烦地描述唐人街的丧葬仪式。更像是一幅欧美游客的唐人街导游图。而作者身为美国受歧视受排挤的少数族裔,却几乎没有涉及种族歧视。难怪此书一出版即受美国政府的赏识,不仅出版了亚洲的多种译本,而且作者还受政府的资助在亚洲各国进行为期4个月的巡回演讲。后来小说还被节选入美国初、高中的文学教材。作者本人因此成为“成功华裔的典型”。

黄玉雪作为第二代移民完全接受了主流文化的价值观。通过《华女阿五》描写了二代移民在美国这个“希望之乡”实现了梦想的故事。受到了白人读者的欢迎。但需要指出的是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使黄玉雪看到了在主流文化中立足之难,为了被主流文化的读者接受,作为作家的她更多地迎合了白人读者“猎奇”的目光,将读者带到旧金山唐人街,向他们介绍所谓的中国传统文化与习俗,展示她所谓的“中国”的一切,引起主流社会对陌生遥远的古老中国的兴趣。同时努力塑造一个模范少数族裔的形象,与白人关于美国这片土地能创造奇迹的理念达成一致。

三、七十年代建构华裔的自我身份

七、八十年代,大批优秀华裔文学作品出现,其中以汤亭亭(Mxine Hong Kingston)的《女勇士》(The Woman Warrior)影响最大。1976年出版当年就获得美国国家图书批评界非小说奖。作者1997年获美国“国家人文奖”。

大批有影响的华裔作品的出现,不是一种偶然、孤立的现象。也并非文学内部的行为。既反映了华人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还隐藏着更深的时代意义。六七十年代,美国的民权运动、妇女解放运动以及反越战运动促使美国以白人为主体的一元文化向多元文化的方向发展。触发了华裔美国人对自我身份、自身文化的反思。而多元文化的大环境也促使华裔美国文学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在美华人不满于被异化、边缘化的身份,纷纷拿起笔来书写自己作为华裔美国人的独特视野。不同于上一辈作家,汤亭亭等人的写作不再以猎奇或否定的态度来对待中国文化。并且她的作品中几乎看不到对美国文化无条件的认同,也看不到中国文化作为“弱势文化”被战胜的喜悦之情。能感受到的是中国传统文化有别于其他种族的独特性,展现了与白人主流文化的不同之处。

在《女勇士》中,作者运用丰富的想象力把她周围的女性生活汇合在作品中——母亲、姑母、姨妈和“花木兰”(“我”的理想)。尽管同样生活在重男轻女的传统氛围中,但各人性格迥异,命运迥然。《女勇士》最为人称道之处在于它改写中国历史故事、神话传说以表达自己的思想。《女勇士》中有一章以花木兰为主线展开。花木兰上山学艺的目的是为了下山复仇。可以说除了木兰的名字外,与颂扬忠孝节义的《木兰诗》毫不相干。作者笔下的木兰颠覆了美国主流文化中华裔女性的固定形象——或服务于白人男性的温顺的“莲花”或仇恨和毁灭白人男性的“龙女”;塑造了一个胸怀大志、独立自强、富有时代特征的华裔女性的崭新形象.可以说作为生活在海外的华人作家其艺术创作是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学的,但如果据此就一厢情愿地认为华裔作家的写作目的是为了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似乎也与实际不符。

从汤亭亭等华裔作家对中国传统文化资源的利用,我们可以说华裔作家为了在美国种族歧视的社会中为自己和自己的族裔找到容身之所,必须展现自己族裔的独特性,而借助本族传统文化能形成与白人主流文化“不同但平等”的族裔文化。为了显示不同,以免被主流同化,必须拿出传统资源以显示自我的独特性。

华裔文学的出现是随着华人踏上美国这片土地开始的:从黄遵宪义愤填膺的诗篇,四十年代黄玉雪表现“美国梦”的小说到20世纪70年代汤亭亭等华裔作家异彩纷呈的作品中,我们都能感受到华裔境遇的变迁。尤其是最近30年,华裔文学得到了长足的进步,首先在政治上逐渐从过去被排斥在美国主流社会之外到如今能获得平等的公民地位;而在文化上,从“落后”、“愚昧”的代名词到今天成为美国多元文化的一个重要分支。这是华裔移民及其后代一百多年来艰苦卓绝奋斗的结果。

作者简介:杨青, 山西财经大学经贸外语学院教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和英语语言文学教学方面的研究。

参考文献:

[1] Hong,Kingston,Maxine. The Women Warrior—Memoirs of a Girlhood Among Ghost(1976),New York:Vintage International,1989.

[2] Kim,Elaine H.Asian American Literaure An Introduction to the Writings and Their Social Context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3] 黄遵宪:《逐客篇》,《人境庐诗草笺注》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

[4] 胡勇:《美国华裔文学研究综述》,《新疆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

[5] 林涧、盖健平:《近代诗歌中华人的美国梦:从〈金山篇〉到〈逐客篇〉》,《美华文学》,第60期,2005年。

[6] 吴冰:《试论中国文化在不同时期的华裔美国文学中的反映》2000年版。

[7] 王理行:《美国华裔文学中的文化独特性》,《文艺报》,2006年7月4日。

[8] 张丽:《亚裔美国文学的发展阶段及其主题》,《外国文学动态》2005年第5期。

(责任编辑:古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