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敬畏的汉子

　　我们的传统文明或为传统文明所哺育的先辈们，有着因果论式的伟大信仰。由其信仰产生的敬畏行为，任人解，都觉得可爱可敬、可歌可泣。
　　像曾国藩，以中兴大臣称誉中外，内心也是相当自负。按说，这样的人，平定太平天国之功，有如大清的擎天一柱，外人的议论已经无足道，用官场套话：“笑骂任人笑骂，好官我自为之。”
　　事实上，曾国藩是相当谨慎的，因为他知敬畏。天津教案发生后，无人敢负责任，曾国藩受命前去处理，以此而言，曾国藩不乏大勇。曾国藩处理此案后，说了一句名言：“内疚神明，外惭清议。”
　　蒋介石被称为独夫民贼，似乎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人，他也确实厚黑有加。然而，蒋介石也是有底线的人，懂得敬畏。1925年，叶挺从苏联回来，跟蒋介石交流访苏观感，盛赞苏联的共产主义制度了不起，用今天的话，就是人类伟大的“制度创新”。蒋介石对叶挺说：“私有制在中国已经4000年。在中国4000年的历史上，大概真正实行均贫富、实行公有制的时间，总共只有一年，而且都是起义时招揽贫民的口号。为什么3999年都是私有制呢？难道私有制没有内在的合理性么？”
　　现代史上有很多大军阀，他们无知、杀人不眨眼的故事极多。但是，他们仍有敬畏之心。
　　张作霖在孔子诞辰的时候，脱下军装，换上长袍马褂，跑到各个学校，向老师们打躬作揖。张作霖说：“我们是大老粗，什么都不懂。教育下一代，全亏诸位老师偏劳，我特地跑来感谢。”
　　上海青洪帮头目杜月笙，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这么一个人物，也是有所敬畏的。中共领袖得知白求恩染病消息后，下令全力抢救。周恩来密令上海地下党，一定要弄到抗生素盘尼西林，以及其他必需的药品。地下党负责人万般无奈，最后硬着头皮，去找杜月笙帮忙。杜月笙看了单子，半晌没有说话。地下党负责人有些着急，一字一句地说：“杜先生如果肯帮忙，我们是绝对不会忘记的。”杜月笙说：“这次药单，的确有些难办，与以往我帮忙的小事不一样。不过，人家一个外国人，能够不要命地来帮助我们中国人打日本鬼子，我们中国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明天晚上，请到黄浦江口接货吧，所有费用就算我捐助了。”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大人物如此敬畏，小人物呢，也是如此。章太炎被袁世凯软禁在龙泉寺的时候，监控工作由陆建章负责执行。陆建章说，袁世凯曾经手示八条保护章太炎，如：饮食起居，用款多少不计；说经讲学文字，不禁传抄；毁物骂人听之，物毁再购；早晚派人巡视，恐生意外，等等。章太炎虽一介书生，却是性情暴躁之徒，秀才遇上兵，他并不论理。但兵也对他敬畏有加。陆建章对别人说：“太炎先生是今之郑康成。黄巾过郑公乡，尚且避之。我奉极峰命，无论先生性情如何乖僻，必敬护之；否则，并黄巾之不如了。”
　　陆建章，一介武夫，也懂得敬畏，他也因此在无数的军警中脱颖而出，载入史册。
　　（特约编辑周文娟荐自《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