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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爱的天堂

2009-12-28冰舞步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09年10期
关键词:游戏币游戏厅小宝

冰舞步

苏媚第一次冠冕堂皇走进我家的时候,那时我十岁,正是懵懂的年龄,本该像其他小孩一样成天和同伴跳皮筋缠着妈妈撒娇的年龄,可是却过早的成熟了,因为每天家里不间断的争吵,让我除了只能害怕不已的躲在门后,看着父母在屋内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声嘶力竭争执的模样,就只能变得益发的沉默寡言。

在那一年秋天,母亲与父亲安静的办了离婚手续。

母亲走的那一天自始至终含着眼泪在家里安静地整理东西,她将我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整理出来,然后叠放在我的床头,告诉我哪件该什么时候穿什么时候换,我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死死地拉着她的衣袖不让她离开,可是父亲却一把拉住我,然后紧紧地蒙住了我的眼睛,我的泪,无声的湿透了那双厚实宽大本该许我温暖却最终给我冰凉的掌心。

苏媚第二天便搬到我家来了,她的确比我母亲年轻许多,可是这样的美丽只除了可以令我父亲鬼迷心窍外,丝毫也打动不了我们,我和奶奶都没有拿任何好脸色给她看。她搬着东西满头是汗地走进来,父亲想去帮忙,她却只是一抹额头的汗水说了一句我能行,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在一个人忙里忙外地搬东西,我和奶奶只是像门神一样占据着客厅最大的沙发,看着她放置东西的位置不时发出惊叫,喂,那里我们还要放东西呢。

他们在奶奶的全力阻扰下,终究没有举行婚礼,只是简单的领了结婚证。

无法否认,她真是一个适应性极强的女人,只来到我家短短一天,就已经摸清了所有情况,她接手了我母亲过去的所有工作,洗衣做饭打扫房间,无一不整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我和奶奶都不吃那一套,在她花了三个小时精心准备好一桌丰盛晚餐的时候,我将盛满米饭的碗倒扣在她精心烹调的菜肴上,然后拉着奶奶的手上街去吃一碗三块钱的炒饭。晚上她烧好洗脚水,端到奶奶面前弯腰准备替奶奶脱去鞋袜的时候,奶奶脚一踢,滚烫的洗脚水登时泼了她一身,我们看着满头满脸狼狈的她,只是乐不可支地在一旁拍手称快。没人同情她,对于一个不知廉耻的第三者,这些惩罚是罪有应得。

她以为我年纪小不懂事,可以任由她宰割,她以为她可以像哄骗我父亲那样把我骗得团团转,可是她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因为在她捧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精美糖果哄我,让我乖巧叫她“妈妈”的时候,十岁的我做的就是接过来,然后全部砸在她脸上,瞪着眼睛朝她恶狠狠地喊,狐狸精!

可是无法否认的是,她对我们真的很好,每天早上我还没起床的时候,桌上就会准备好一套营养早餐,色香味俱全。那段时间,她给我买各种各样好看的衣服,把我打扮得像童话里的公主似的。

而对奶奶更是无微不至,知道奶奶有关节炎,天气稍变关节就痛得连床也下不了,她特地不远千里跑去外省给奶奶带来昂贵的药,每日守在床沿帮忙揉捏妥协伺候,比亲生儿女还贴心。

那个时候,生活作风问题还是考察机关干部的一个标准,所以我父亲的仕途就此低靡,有无数的工作人员来我家四处收集资料,看她的眼神是异样而奇怪的,然而她却只是背脊挺立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俨然一副当家女主人的模样。于是我们更有理由憎恨她了,因为她不仅抢了我亲生母亲的地位,还毁了我父亲的工作。

可是她却用单薄的脊梁顶起了半片天,在我父亲终于忍不住社会非议辞了职,走入前所未有低谷的期间,她四处打工,支撑着我们这个家的日常开销。她买来各种颜色鲜艳的鲜花来装饰着我们的家,似乎是想把全世界的明媚都带给我们。

十六岁那年,我因学习成绩不好而落了榜,她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找人托关系总算把我送入了一所不错的高中。

那时候我不去上课,成天逃学。那段时间,她成天跌跌撞撞地跟在我们后面跑,我故意在摩托车后面对着她吹口哨做鬼脸,看着她越来越远却依旧锲而不舍追逐的身影,笑得前俯后仰。可是她却还是毫不放松地紧紧拉住我的手,死拖硬拽地拖着我回了家。

我成天被她像监视犯人那样寸步不离的监察,有时候就连奶奶也语重心长站在她那边一起劝我,她说我不懂事,她说你看你媚姨对你多好,如果是虚情假意的话早就被时间揭穿了,可是七年如一日,她始终对我们全家是无微不至的贴心关怀,就算是亲生的也未必能做得那么全面。我听得不耐烦,于是别过头就摔门而出。

那段时间里我疯狂沉沦在各类游戏厅里,每天扔了书包偷了苏媚的钱就跑去换了一大堆游戏币。

我开始彻夜不归,我以为她会从此不管我,可是她却翻遍了全城的游戏厅找到了我,那时我正烟雾袅绕地坐在游戏厅里PK,我以为她会立即毫不客气的提了我的耳朵便把我揪走,我已经作好了和她狠狠打一架的准备。可是没想到的是她从包里掏出几百元去换了一大堆游戏币,和整整一箱酒一条烟放在我面前,对我说,你喜欢玩是吗?那我就让你玩个过瘾,你抽不完这些烟喝不完这些酒玩不完这些游戏币就不准离开。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十个小时过去了,接着一夜过去了,可是桌上那堆小山一样高的游戏币却丝毫没有减少多少的样子,而烟酒也剩了一半有余。终于到了二十三个小时的时候,筋疲力尽的我再也熬不住了,啪的一声倒在游戏机前,只能头晕眼花而心有不甘地瞪着她,这个恶毒的女人,此刻我才总算明白了她的险恶用心。

此刻的我,只能全身疲软的任由她将心神俱疲的我搀扶回家。第二天,看见她摆放在我床头崭新的课本,我如她所愿的回到学校开始认真地读书。因为那天晚上她最后对我说,林小宝,读不读书随你的便,反正又不是我给你妈丢脸,你想打倒我,还得等你的力量够强了,有机会和我势均力敌了再说。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因为我明知是计却还是被她激怒了,从此以后开始认真学习。毕竟就算我不为自己争气,也要为我妈争气。

我本以为时间就会这样在我和她的吵闹里度过,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我没有想到灾难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我还记得那天我在家里睡午觉,可是突然之间我被一阵翻天覆地的强烈晃荡给震醒。

我还来不及清醒便被她一把拖下床,可是当我们才刚跑出卧室跑进客厅的一瞬间,整块天花板便开始坍塌,直直地朝我们砸了下来。当我昏过去最后一秒,我听见她一阵声嘶力竭的呼喊,林小宝小心,然后扑过来将我紧紧的护在怀里。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黑暗中了,听见她细碎的呻吟在黑暗里响起,她说,林小宝,你别怕,我在这里。然后她的手触碰到了我的手,虽然是冰凉而粗糙的,可是我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安和温暖。

我们不知道我们在黑暗里呆了多久,没有光明,没有食物,没有水源,饥饿、黑暗、恐慌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我的意志力,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大脑昏沉,喉咙发干,我想我是支持不到有人来救我的时候了。

在我准备放弃一切慢慢闭上双眼的时候,苏媚的歌声清晰地响彻在我耳边,像是黑暗里的萤火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我取笑她,鸭子一样的嗓音你还好意思唱歌,别笑死人了。

她问我,小宝你是不是很渴啊?我连点头的力气也没有了,然后我感觉到一点湿润的液体凑进了我的唇边,带着血的腥味,她说,林小宝,你喝点吧,要不我们真的要渴死在这里了。我拼命地抗拒着,我说,狐狸精,我可不是吸血鬼,我不想欠你的。可是我却拒绝不了她强制灌入我喉咙的腥热,像是久逢干旱的甘露。

我不知道我们到底在黑暗里呆了多长时间,我只知道我每次快要睡着的时候,总是靠着苏媚的血才勉强支撑了下去,她不停地对着我说话,就是怕我不小心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不停地对我诉说,她说她和我父亲原本就是初恋情人,父亲曾在下乡任教时教过她,他是她的老师,那是一段被世人唾弃的师生恋。多年以后再次相逢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思念,于是作了一个夺人婚姻的第三者,最后苏媚搂着奄奄一息的我说,林小宝,对不起,虽然我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我也不奢求你原谅我,可是你别恨我好不好?

她还说,林小宝,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妈妈。我嘴唇嚅了嚅,可是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只感觉到黑暗中她的泪水一滴滴流到我脸颊上,咸涩的,甘甜的。

其实,我是知道她很苦的,她当初决定和我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不惜与家里人决裂,没有人知道她作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而且她还为了我,曾经亲手扼杀了自己尚在腹中的孩子。

我想她是真心爱我的,即使自始至终,我从未曾接受过她,从未曾叫过她一声妈妈。

我们是在第七天后被从废墟里救出来的,那时的我已经进入了深度昏迷。所有的救护人员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他们看见的是一名女子佝偻着腰,单薄的背脊支撑起了一大块破碎的天花板,双手合拢,怀里紧紧的护着那个女孩,左手的手腕放在女孩的唇边,为她提供了续命的甘露。无人知道这其实是一对关系不合的继母女,就像无人知道为何那单薄的脊梁骨能顶起那么重的石板一样。

我最后一次见到苏媚,是在冰冷的太平间,她就那样双眼合拢安静地睡去,甚至于唇角还带着一丝甜蜜的微笑,我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是开心她终于保护到她的孩子吗?

我终于明白了母爱的伟大,虽然没有血浓于水。想起她平时对我无微不至的好,想起房梁坍塌的时候她奋不顾身地冲向我,想起那次她在黑暗里无奈的叹息,林小宝,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妈妈。

那句妈妈我始终没有说出口,可是我相信,如果她在天有灵,一定知道,我无法抑制的泪水里饱含了太多太多对她说不出口的爱。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我一定会站在她面前,仰着头乖巧的对她微笑,然后甜甜地唤她,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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