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新语”

张书克

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说：胡适经常到大学里去演讲。有一次，在某大学演讲，演讲中他常引用孔子、孟子、孙中山的话。引用时，他就在黑板上写：“孔说”，“孟说”，“孙说”。最后，他发表自己的意见时，竟引起了哄堂大笑，原来他在黑板上写的是“胡说”两个字。以下即为胡适所记载的故事。

德行第一

1有一段时间，田中玉在袁世凯手下专管军械的事务。他在军官学堂时的德国老师萨尔则被三家德国军械公司联合聘为代表，专做中国新军的军火买卖。

有一天，萨尔代表军械公司来见田中玉，对他说：“好极了，田中玉你办军火，我卖军火，我们可以给你最便宜的价钱。”

田中玉说：“老师要做我这边的买卖，要依我一件事。我是直隶省临榆县人。国家练新军，直隶省负担最重，钱粮票上每一两银子附加到一块钱。我现在有机会给国家采办军火，我总想替工国家省钱；替国家省一个钱，就是替我们直隶老百姓省一个钱。现在难得老师来做军火买卖。我盼望老师相信我这点意思。向来承办军火的官员都有经受费，数日很不小。我要老师依我一件事：不但价钱要比准家都便宜，还要请老师把我名下的经受费全都扣去。我不要一文钱的中饱，这笔经受费也得从价钱里再减去。老师要能依我的话，我一定专和老师代理的公司做买卖。”

萨尔答应回去商量。过了几天，他又来见田中玉，说：“田中玉，我们商量过了。我们决定给你最低的价钱，比无论谁家都便宜，但是你的经办费不能扣。你田中玉能够做多少年的军械总办?万一你走了。别人接下去，他要经办费，我们当然得给他。给了他，那笔钱出在哪儿呢?要加在价钱里，价钱就比我们给你的价钱贵了，他就十不下去了。要是不打在价钱里，我们就得贴钱了。所以这个例是开不得的。况且你是没有钱的人，这笔经办费是人人都照例拿的，你拿了不算是昧良心。”

田中玉说：“不行。老师不依我，我只好向别家商人办军火去。”萨尔说，等他回去再商量。

第二天萨尔又来了。他竖起大拇指，对田中玉说：“我得着你这个学生。总算不枉了我在中国教了多少年书。我佩服你的爱国心，我回去商量过了：现在我们不但尊重你的意见。把你的经办费扣去，我自己的经办费也不要了，也从价钱里扣去。所以我们现在给你的价钱是最低的价钱，再减去你我两个人的经办费。我要你的国家加倍得着你的爱国心的功效!”

田中玉很感激，差不多掉下眼泪来。从此二人做了多年的军火买卖。田中玉管军械采办的事情，前后近四年，在北洋办军械要算是最长久的人了，至少给国家省去了一千万元的经费。

2王云五道德极高。曾有一次他可得一百万元的巨款，并且可以无人知道，但他不要这种钱，完全交给政府，只收了政府给他的百分之五的酬奖。

3林森被选为国民政府主席之后。他请他的同乡魏怀担任文官长的职务。林森对魏怀说：“我只要你做到两个条件：第一，你不要荐人。第二，你最好是不见客。”

4林森任国民政府主席时，有一段时间汪精卫任行政院院长。汪政府成立之时正当淞沪和南京都最受日本压迫时期。汪内阁成立了一个多月，忽然有一天，一位部长说：“我们就职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去正式参谒林主席哩!”这一句话提醒了全体“阁员”，于是汪精卫派人去通知林森，说第二天上午要率领全体阁员去参见主席。到了第二天，全体阁员到了林公馆，到处寻不见林森。林森不知往哪儿去了!他们都感觉诧异，只好留下名片，惆怅而返。到了下午，林森去回拜，他们才知道林森因为“不敢当参谒的大礼”，出门回避了。

方正第二

1美国人Sampson教授有一年在英国，住在一个大学教授家里。一天，大学的校友会开辩论会。请一个大政客来演说。然后大家加入辩论。演说者须逐一进行答辩。这个演说者实在不高明。会散后，主人问Sampson当晚的演说如何，Sampson不便贬斥那个英国国内的名人，只好随口说：“I thought it was in teresting.”这句话在美国是一句不置可否的应酬话。英国人却把interesting这个字当做是一个褒义词，凶此主人放下面孔，很诧异地喊道：“In teresting 11 thougbtit was sitply rotten!”Satpson感到非常惭愧。从此以后，他发誓不说这种敷衍人的话，无论什么人拿一首诗或者一出戏来请他批评，他总是老实告诉他：好的。就说是好的；不好的，就说是不好的，从不欺人。

21919年陈独秀被警察厅拘捕时，桐城派古文家马通伯和姚叔节也署名参与营救。胡适对此感到很高兴：他觉得这个黑暗社会里还有一线光明，在那反对白话文学最激烈的空气里，居然有几个古文老辈肯出面营救白话文学的提倡者，说明这个社会还存在一种容忍精神，还勉强够得上一个“人的社会”，还有一点人味儿。

3日本铁道大臣小川平吉因受贿事件被拘捕后，东亚同文书院的一位教员向校长板本义孝告假，说：“我受不了这个案子的刺激。小川是本会(同文会)的董事之一，我有什么面孔教学生学好。小川的案子不判决，我不能上课。”

41926年11月11日，那天是欧洲大战的“停战纪念”(Armistice day)，胡适要在康桥大学讲演，克赖斯特学院的院长Sir Ai thur Shipley就把自己的书房让出来由他准备讲稿。不巧的是天花板正在修理中，胡适准备讲稿的同时。一位工人在静静地做油漆工作。11点，外面钟楼纪念停战的钟声响起时，那个工人正提着油漆上楼梯。他听见了钟声，一只手扶住梯子，一只手提住油漆桶，停在梯子中间，低下头来默祷。过了一分钟，钟楼上第二次打钟，他才抬起头来，提着油漆桶上去，继续工作。胡适看见这个穿着浦污罩衣的老工人停住在梯子半中间低头默祷。不禁鼻子一酸，眼睛里掉下两滴泪来。那个老工人也许是在纪念他的战死的儿子，也许是在哀悼他的战死的弟兄。但是他那“不欺暗室”的独自低头默祷，是那全欧洲同一天同一时间的悲哀的象征，是一个教育普及的文明民族哀悼死者的最庄严的象征。

5 庐山牯岭的路上有林森捐造的石凳子，上面刻着“有姨太太的不许坐”八个字。

林森这个做法颇使许多人感觉好笑。有人说：“我若有姨太太，偏要坐坐，有谁能站在旁边禁止我坐?”

胡适对此评价说：其实这也是林森先生的聪明过人处。你有姨太太，你尽管去坐，决没有警察干涉你。不过你坐下去了，心里总有点不舒服。林先生刻石的意思，也不过要你感觉到这一点不舒服罢了。他若大吹大擂地发起一个“不纳妾”的新生活运动，那就够不上做一个无为主义的政治家了。

6赵颂南自称“八不居士”。“八不”是：不嫖、不赌、不吸烟、不喝酒、不吃肉、不娶妾、不信教、不入党。

雅量第三

1张作霖对人经常骂脏话，但在王永江、杨

宇霆面前从不说一句粗话。有一次，他和杨宇霆争论一件事，生了气，顺口说出“妈的”两个字，杨宁霆站起来说：“你骂谁?”张作霖立刻作揖赔罪，说：“这是咱的口头语，一个不留心溜出来了，敢是骂谁!”

2张作霖任王永江为警务处长，王要求全权用人，不受军人干涉。张答应了。王就全力改革全省警政。张作霖的绿林兄弟汤玉麟等人经常向王永江推荐人，王一概不用。汤等人就在背后捣乱。一次开会，张作霖说王永江用心办警务，大家不许乱推荐人。汤玉麟站起来攻击王永江。张作霖大怒，当众大骂汤玉麟。汤玉麟想举兵造反，未成，就跑到新民一带做匪。王永江也辞职去了大连。后来张作霖把王永江请回去，全权让他做警政的改革。

3高梦旦先生最疼爱他的小女儿。她因盲肠炎进医院动手术，当时割治肓肠炎已经很稳定了。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高小姐恰恰遇到了万分之一的危险，结果不幸死亡。高梦旦没有说一句话。

4张伯苓爱子锡祜驾着飞机去抗战前线，不幸在江西触山而死。张伯苓听到死讯后，沉默片刻，说道：“我早已把这个孩子献给国家。他业已尽了他的责任。”

政事第四

1安福系当权时，颁布了一个新的国会选举法，其中规定部分参议员由中央通儒院票选产生。凡是国立大学教授、在国外大学得学位的，都有选举权。那些在国外获得学士、硕士、博士文凭的，都有很多人上门兜买。本人不必到场，自有人拿文凭去登记投票。据说当时的市价是每张文凭可卖二百元。

一个政客来找辜鸿铭，活动辜投他一票。辜鸿铭说：“我的文凭早就丢了。”这个政客说：“谁不认得你老人家?只要你亲自来投票，用不着文凭。”辜鸿铭说：“人家卖二百块钱一票，我老辜至少要卖五百元。”政客和他还价，最后四百元成交，“少一毛钱不来，还得先付现款，不要支票。”

选举的前一天，政客果然把四百元钞票和选举入场证都带来了，再三叮嘱辜鸿铭第二天务必到场。政客走后，辜鸿铭立刻出门，赶下午的快车到了天津，把四百元钱都花在一个叫“一枝花”的姑娘的身上。两天后，钱花光了，辜鸿铭才回到北京。

政客听说辜鸿铭回来了。赶到辜家，大骂辜鸿铭无信义。辜鸿铭拿起一根棍子，指着那个小政客，说：“你瞎了眼睛，敢拿钱来买我!你也配讲信义!你给我滚出去!从今以后，不要再上我门来!”政客看见辜鸿铭的棍子，真的乖乖地逃走了。

21921年8月29日，太平洋会议中国协会开会，讨论致电由北政府一事。关于颜惠庆(北京政府代表)和伍廷芳(南方政府代表)的名次谁先谁后的问题，引起了很大的争论。最后有人说：打给北京政府的电文以颜为先，打给广州政府的电文以伍为先。大家拍手叫好。又议论通电的前衔，一电称“北京大总统国务院”，一称“广州孙中山先生陈竞存先生”，在报上发表则仅称“某日分致北京、广州一电，文日……”，大家也拍手赞成。

31921年，上海出版了一部当时一件命案验尸的详细照片图册。此次验尸，完全用中国旧法，开棺后，割下头来，剥开皮，露出骨头，用药点验，发现骨头上的黑点，即定为毒死。此项照片，把验尸的手续一一照出，并且说在内务部注册，得有版权，不准翻印。英国使馆中人看了大骇怪。就把这本照相册子送给中国外交总长，另写一信，问他作何感想。过了许多时，外交总长的秘书写了一封答书，写的是纯熟无疵的英文，里面说：总长已经把这本册子看过，并且送给司法当局看过，他们都觉得这本册子不应如此公开发卖。此外，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异的地方了。

英国大使馆参赞哈丁对此评价说：中国人现在高谈收回领事裁判权。但上海是一个最文明的地方，上海的司法官是一些最新的司法人物，居然有这样的“中古”的验尸案，用这样非科学的方法，不但社会不以为奇，那些最新式的大人物也不以为怪。这未免太使人失望了。

胡适的回答是：哈丁未免太看重我们的新人物了。他们学的是教科书里的法律，但从来不曾晓得什么叫做科学的验尸法。他们从不曾问过什么叫做法律上的人道主义。至于外交部的人本来是只会说英语，更不消说了。

4王宠惠有一次对胡适说：“你们提倡社会问题的人真正害死人!”胡问他什么事。王宠惠说：四川出了一个谋杀亲夫案，女的十八岁嫁了一个残废驼背的丈夫，结婚一年多，女的把丈夫谋杀了。审问时。女的没有别的理由，只说她没有别法可以脱离她的丈夫。法官判了她十五年的监禁。司法部认为：十五年的监禁是谋杀的最轻刑，非有十分充足的理由不能定这样的轻刑，决定要把四川的法官交付惩戒。王宠惠赞同司法部的观点。当时在座的美国教授Hombeck听了很不平，问道：“她谋杀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她的丈夫要强迫执行他做丈夫的权利?若是如此，她的犯罪是为自卫起见，更当别论。”王宠惠说：“那个我可不知道。”他的意思好像是说：这种情节是无关重要的。

5直奉将要开战，先是电报战，吴佩孚骂张作霖是“盗匪”，张作霖骂吴佩孚“肆无忌惮”。

胡适说：古人说“先礼后兵”，现在是“先无礼而后兵”。

6一些湖北商人说起王占元来，只有赞叹，没有怨言。他们说：“王占元确然侵乔军饷，因此发了大财，然而他没有别的罪恶，他从不扰民。他的军队多不足额，也是真的。但现在的军队何必要他足额?少几个不更好吗?我们宁愿督军多扣几个饷，少招几个兵。”

7汤尔和任教育部次长，在内阁会议上因争教育经费没有结果，遂决然辞职，做了一个“五日次长”。

胡适很赞许汤尔和的做法，说他是为了一个主张而来，为了主张的失败而去，是很正当的行为。

8北京政府决心要倒行逆施地去办理罗文干一案。把余柴昌实授了大理院院长，把高等检察厅厅长也换了人，把原来办理此案件的地方检察厅厅长熊元襄也调部任用了。从地方检察厅直到大理院，可以说是呵成一气。

政府的上述行为，遭到广东省特别法院李家鏊等的抗议。李家鏊等发电痛斥当局蹂躏人权、破坏司法独立的行为，这种切直的抗议在当日噤若寒蝉的司法界显得非常难得。

9，程万里和罗文十等人同办北洋保商银行时，银行资本多出于军阀，军人如陈光远等做董事，每开董事会，他们都痛恨军阀的跋扈。军人一旦变为商人，即痛恨军人。程万里说，可见资产阶级是礼会安定的主力。程万里并且说，当时围中的纷乱都是由于资产阶级缺乏政治权力。

101927年4月，胡适在日本。有一天，日本外务省的岩村成允陪胡适去看一个“新闻事业展览会”。胡适进去一看，只见墙上挂满了无数薄纸条子，像是日本电报纸。岩村成允解释说：“这是3月24日南京事件(当时发生的少数中国人的排外事件)那一天一夜东京《朝日新闻》一家接到的紧急电报。那天日本领事馆被攻击了。日本人也有被伤的，据说还有国旗被侮辱的事。那一

天一晚，日本各报纸发了无数的号外。人心的愤激，先生请看这些电报就可想而知。但币原外相始终主张不用武力。驻下关的英美炮舰都开炮了，日本炮舰始终没有开炮。”

11冯玉祥主政河南时。省政府的官员，每人每月二十元薪金；总司令部的人员，每人每月六元。他们食宿都是共同的，有点像柏拉图共和国的“统治者”的生活。宴会是不准的。他们的标语是：“浪费一文便是反革命。”平常的饮食很简单，米每星期有两顿。蒋介石到郑州，冯玉祥请他吃饭，两菜一汤，算是盛馔了。

12冯玉祥主政河南时，省政府设有放足处，每月经费两千余元，而教育厅每月经费才一千余元。

13薛笃弼为了实现“新河南”，下令省城家家油漆大门，须用蓝色、白字，外用红边。省城当时有五万家，每家须费三元至五元，人皆不敢不遵行。后来有人告诉冯玉祥，此事才作罢。

14汤尔和被张学良派到北平间汪精卫。汤尔和每天自译长电几百字，用密码打出，告知情况进展。张学良在葫芦岛，他的秘书王树翰把密码丢失了，每日得汤尔和电后皆不知所云，崩明码电告汤尔和让他再泽。汤尔和大怒，回电说：“语长不能再译，语密未便交邮，徒劳无益，甚负汉卿兄委托!”

15贵州周西成用的人，都得进城隍庙里去发誓，然后他才肯用。因为肯用人，肯做事。贵州也弄得很有治安。

161928年5月初济由事件发生以后，胡适时时往来在淞沪铁路上。每一次四十分钟的旅行所见的标语总在一千张以上：出标语的机关至少总在七八十个以上。有写着“枪毙田中义一”的，有写着“活埋田中义一”的，有写着“杀尽倭贼”而把“倭贼”两字倒转来写的，如报纸上寻人广告倒写的“人”字一样，“人”字倒写，人就会回来了：“倭贼”倒写，倭贼也就算打倒了。

17国民政府成立之初，朱经农、胡适等人赴国民政府的宴会。他们到时，政府官员也快吃完了。原来他们都是站着吃的，每人只有一盘菜，一盘面包，一杯饮料，凶此吃得很快。

18张学良恨杨宇霆跋扈，想杀他，但不忍心下手。一天晚上，他在卧室中，思之不决，取出一块银元(袁大头)，心中暗自决定：袁头一面向上，则杀杨，向下则不杀。掷了三次，三次都是袁头一面向上。张学良不觉流下泪来。于风至问明何故。对他说：杀人是大事，不可过于相信卜卦。她拿起银元，也试了三次，前两次都是袁头一面向上，第三次银元落在床上，她往床上一看，就流下泪来，这次还是袁头一面向上。杨宇霆的命运就此决定了。事后张学良把这块银元放进了保险箱里。

19林质斋在余姚做了六个月的县长，他说：“党部不取消，县长不是人做的。”

201929年，国民党开三中全会，上海特别市代表陈德征提交了一份《严厉处置反革命分子案》。此案基本意思是谴责当时的法院审理政治犯时太拘泥于证据，往往使“反革命分子”漏网。陈德征提议：“凡经省党部及特别市党部书面证明为反革命分子者。法院或其他法定之受理机关应以反革命罪处分之。如不服，得上诉。唯上级法院或其他上级法定之受理机关，如得中央党部之书面证明，即当驳斥之。”

21国民党上海特别市执行委员会宣传部致函新月书店：径启者：本部顷奉中央宣传部密令，内开：“查最近在上海出版之《新月》第二卷第六、七期，载有胡适作之《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及罗隆基作之《告压迫言论自由者》二文，诋毁本党，肆行反动，应由该部密查当地各书店有无该书出售。若有发现。即行设法没收焚毁。除分行外，合亟密令，仰该部遵照，严密执行具复为要。”奉此，查该刊累载反动文字，早经本部查禁在案。兹奉前因，相应备函转达，即希贵局勿为代售，致干禁令，为要。

胡适说：“密令而这样公开，真是妙不可言”。

22因主张人权、反对训政，罗隆基被解除教职。张寿镛为罗隆基求情。他见了蒋介石，把呈文交上去。蒋问：“这人(罗隆基)究竟怎么样?”张说：“一个书生，想做文章出点风头，而其心无他。”蒋问：“可以引为同调吗?”张回答说：“可以，可以!”

听过上述叙述。胡适对张寿镛说：“咏霓先生，话不是这样说的。这不是同调的问题，是政府能否容忍‘异己的问题。”

231932年3月4日，谣传十九路军又打回上海，日本人大败，上海人民人人都发了疯，满街上爆竹的残纸堆到几寸厚；有几个人在那隆冬天气赤裸着半截身体，开着汽车，鸣着喇叭，满市犴走。

241933年。热河沦陷之前，北平一个民众机关的负责人对胡适说：“此次(中国)军队出发，都没有地图，都来问我们要地图。我们半价买了许多幅苏甲荣编印的东三省热河地图送给他们。”胡适很感慨：苏甲荣的地图只可供我们平常人看报纸时的帮助而已，岂能作军事地图用!何况各军连这种简单地图都没有!

25热河失陷后，张学良对胡适说：人民痛恨汤玉麟的虐政，不肯和中国军队合作，甚至危害中国的军队。他派出的丁春喜旅，进入热河境内后，有两个营长下落不明，大概是被当地人民杀死了。

26热河失陷后，胡适对张学良说：天津人看见滦东人民受(中国军队)的痛苦，希望日本人来(统治)，人心已去。

27热河失陷后，1933年3月13日，胡适赴保定会见蒋介石。蒋介石在交谈中承认，他没有料到日本攻热河能够如此迅速。按照他的估计，日军要进攻热河。必须从围内和台湾动员六个师团的兵力。由于没有得到有关情报，他认为日军攻打热河的消息，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谈到这里，蒋介石感叹地说：“日本知道汤玉麟、张学良的军队比我们知道清楚得多多!”听了这些话，胡适在日记中气愤地说：“这真是可怜的供状!误国如此，真不可恕。”

281934年1月24日，第三十二军军长商震的秘书李遇之对胡适说：察哈尔“已非我有”。人人皆望日本来统治，许多百姓把田契贴在门上，挈家逃往热河(当时热河被日本占领)。察哈尔牧羊的人。把羊赶到张家口，每一只羊要纳税一元，还不一定能卖掉。养五百只羊，就需要纳税五百元。谁还能牧羊呢?

291935年，胡适离开广州后，广州盛传胡适对陈济棠说：“岳武穆曾说，‘文官不要钱，武官不怕死，天下太平矣。我们此时应该倒过来说，‘武官不要钱，文人不怕死，天下太平矣。”——这句话确实是胡适说的，不过是在香港，是对胡汉民说的。胡适认为当时的文人无气节、无肩膀。他说这话意在鼓励胡汉民等文治派不怕死，有肩膀，敢担当。胡适在广州，朋友问他见过胡展堂(胡汉民)没有，他总提到这段谈话。那天见陈济棠先生时，他是否曾提到这句话，他记不清了。陈济棠贪污腐化，其妾莫氏、其兄陈维周把香港的地皮都买贵了。凡政府所禁止，人民所抵制，陈维周都可以包办专卖。大概广州人的一般心理。觉

得这句话是胡适应该对陈济棠说的。所以不久外间就有了这种传说。广州人以他们特有的方式。讽刺和挖苦了贪污腐化者。

301935年华北事变后，孟森说，此次华北中日交涉的情形，中央政府能如此屈服。而不致引起内部抗违，是极大进步。南宋与晚明都绝做不到如此。

31日本人松室孝良对胡适说：“二十九军(宋哲元部)要抗日，同时也抗别军。白崇禧要抗日，同时也抗别人。所以我们(日本人)可以同他们做朋友。”

32邵元冲死后。行政院通过决议，对之将进行“国葬”。胡适很不以为然，发了一电给国民政府主席林森，说：“国葬大典不宜太滥。邵翼如先生国葬似宜慎重考虑。”几天后国民政府文官长魏怀回电说：“元电经奉主席阅悉。查关于邵翼如先生葬礼，前由中央政治委员会议决，交由行政院拟议呈复到府，仍奉饬送中央作最后决定矣。特达。”

胡适说：这是“绝妙的官样文章”。

33中国政府从南京迁到武汉后。高宗武从东京回来，蒋介石不肯见他。汪精卫为他请见。蒋说：“我没有叫他去东京!他有话，告诉你就行了。我不必见他了。”

34抗战期间，意大利新公使到香港，托俞鸿钧打电报，要蒋介石发电报欢迎他。蒋介石不予理睬。

351938年8月间，胡适在欧洲做非正式的外交工作。蒋介石两次给他发电报，希望他出任驻美国大使。经过慎重考虑后，胡适复了蒋一个电报，说“国家际此危难，有所驱策，又何敢辞。唯自审廿余年闲懒已惯，又素无外交经验，深恐不能担负如此重任，贻误国家。故迟疑至今，始敢决心受命”，表示接受。电报发出之后，一位朋友来问胡适：“胡先生，蒋委员长给你的电报，你怎么不复?”胡说：“我已经答应了，电报也复了。”这位朋友说：“我知道你复的是他的第二个电报。我问的是他第一个电报，你还没有复。”胡说：“我已同意了，还要复他的第一个电报吗?”这位朋友说：“在官场里，委员长给你的第一个电报，你总得要谦辞一番；你怎么没有经过谦辞的手续就答应下来!”

361941年12月，郭泰祺因《大公报》指摘其私行不检而辞去外交部长的职务。

胡适说：一个报馆的言论可以赶掉一个外交部长，伟大哉《大公报》!中国真是一个民治国家!(这明显是反语。)

37日本进攻香港时，蒋介石亲笔开出一个名单，派飞机去香港按名单救出，名单上有三十多人，排在第一名的是陶希圣。

38胡适有一次去行政院看翁文灏，坐了一会儿，秦汾来了，胡适怕他们有事情要商量，站起身要走。翁秦坚留胡适，说这是他们聊天的聚会。每天都是聊天，无一事可办。胡适坐了一个钟头，听翁秦二人聊天、发牢骚。胡适不由心中暗想：“这是中周两个最有脑力的人才，干吗不到一个学校或研究室去!干吗要把他们困在一个完全自私自利的宋子文手下吃闲饭，聊闲天?!”

39甘介侯随李宗仁流亡美国时，给《华盛顿邮报》写信，下署：甘介侯，中华民国总统办公室，纽约。

敬慎第五

1施肇基做公使时，每约了去见驻在国的总统或者外长，前一天晚上就不多睡觉，必将要说的话一一想出来，并悬拟A、B、C几个可能的答复，又一一想好A答复应如何答之，B答复应如何答之，C答复应如何答之。

2为了一次八分钟的广播演说。胡适花费了七天工夫做准备，删了又删，改了又改，并在一些友人面前演习了四次。事后许多听他演讲的人说：胡适说的话人人都懂，人人都明白。

(选自《误作“诱惑”》／臧杰薛原编／青岛出版社／2009年3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