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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赖声川讲眷村戏剧

2009-12-25

环球时报 2009-12-25
关键词:眷村赖声川宝岛

本报记者 吴 薇

时下的台湾出现两座“文化纪念碑”,都与消失的门牌有关:一个是电影《海角七号》,另一个就是戏剧《宝岛一村》。《宝岛一村》是导演赖声川和综艺节目制作才子王伟忠合作的结晶。他们都是外省人,用这部作品在舞台上记录了这个族群曾经在大时代中经历的故事。如今这部在岛内获得空前反响的戏剧,将于明年2月5日至7日在北京上演。12月24日,《环球时报》记者在北京采访了赖声川先生。

“你写的就是我的生命”

《环球时报》:您不是在眷村长大的,当时对眷村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

赖声川:我很多朋友都是眷村的,当时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里怎么这么挤啊,很小的地方住着一大家人。各种方言都听得到,吃饭的时候什么味道都有,这边在炒四川的辣菜,那边在做北方的面食。家家户户门对门,随时有人进出。它是一种温暖,因为大家在一起过苦日子,可同时它又是一种苍凉。我做《宝岛一村》的时候,曾有大陆朋友问我什么叫眷村。我试图跟他解释,结果他直接回答说“哦,军队大院”。或许吧,但台湾眷村和军队大院还是很不同的,它多了一个因素,就是所有的人1949年来到眷村,都打算很快回家,眷村里带有一种极为浓厚的思乡情怀,军队大院没这个东西。你不能说军队大院是难民营,但眷村是,这群难民是回不了家的。

我和大陆朋友谈的时候发现,那段历史是很妙的。1949年100万人过了海峡到台湾,大陆朋友其实没机会好奇他们那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因为一下子就到了1988年老兵回乡探亲。等于大陆朋友40年没看到这些人,而看到的下一个画面是他们穿着整齐,带着各种礼物,什么“三大件”、“五小件”地回家。大陆朋友会觉得台湾很富裕,没有人去探讨那40年是怎么回事。其实这些人可能是借了西装回去,用存了多年的钱才买的那些东西。《宝岛一村》会让大陆朋友立刻想到这段历史。

《环球时报》:据说王伟忠先生不断请您出山,您为什么没有马上答应他?

赖声川:一直没答应接这个戏,最重要的理由是我太尊重这段历史,因为这是我父母那一代的历史,我一定要对得起这些人才行。我当时没想好这个戏怎么做,如果按照他讲的故事来做的话,太庞大了,100多个故事,25家大概100多个人物。我建议他做电视剧,他说了一句话让我很感动,“电视是一种速食文化,只有剧场才可能做出一些比较永久的东西”,他把最重要的人生回忆交给了我,我不能草率答应,一直到我确实看到怎么做这个戏,100多个故事怎么能在3个小时之内说完。现在作品很成熟,筹备两年是值得的。

《环球时报》:在台湾演出的时候,有没有特别让您感动的场景?

赖声川:《宝岛一村》真的很特别,以感动力来讲可能是我多年作品中最强的一部。去年12月我们第一轮在台北演出的时候,一些眷村第二代带着第一代看,有的拄着拐杖,有的坐轮椅,那个场面太感人了。有一天,后台来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太,她看到我就抱着我哭,还说“谢谢你,你写的就是我的生命”。

另一种感动在于台湾这些年蓝绿分明,大搞“去中国化”,而《宝岛一村》是一个扭转的机会。很多人看完戏后特别踊跃地在网络上发表感想,我看到一篇,作者显然是深绿的家庭背景。他说,他既不是外省人,也不是在眷村长大的,从小就听说外省人1949年来台湾后把所有的资源都抢为己有,本地人只能过穷日子。但看完这个戏后他才发现,原来有一群外省人也这么贫穷,一切不是像他听说的那样。

没敢惊动林青霞

《环球时报》:眷村的爱情是怎样的?

赖声川:爱情故事太多了,但重点是眷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互相通婚,很多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很相爱,但不能在一起。我问伟忠,他的答案非常悲哀,因为只要是女孩子嫁给眷村,都会被认为没出息。后来我把这个也写到戏里了。

《环球时报》:在大陆演出有什么改动吗?戏里的歌曲您又是怎么选择的?

赖声川:基本没有什么改动,必须留的我都留了,像万芳饰演的角色是一个嫁到眷村的本省人,一句国语都不会讲,她先生是一句台湾话都听不懂。眷村这种故事很多,两个人无法沟通居然成了夫妻。在大陆演出时,第一幕我还是让她说闽南语,听不懂没关系,你猜就好了。当然,我会根据不同感情把一些词稍微改动一下,像“共匪”,我没有必要冒犯所有的观众。

至于歌曲,还是选能代表时代的吧。有一些大陆朋友很熟悉的歌曲,像剧中人物1950年过年唱的那首《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现在在台湾基本没什么人知道了,因为它后来变成了禁歌,改名为《我的家在山的那一边》。在台北演出的时候,一位老太太当场就站起来高声跟着唱,她还说了一句话,“这就是我的歌”。此外还用了很多流行歌曲,像邓丽君和蔡琴的歌,当然还有京剧。

《环球时报》:这部戏不像《暗恋桃花源》有很多大牌演员,但很多人有眷村背景。您为什么没用好友林青霞?

赖声川:这个戏我都不用选演员,他们主动找来了。其实他们在台湾很大牌,像屈中恒和万芳等。台中市长胡志强的女儿胡婷婷也是自己要求演的,不过这次北京演出她因为有事没来。胡志强在眷村长大,很支持女儿演这部戏。至于青霞,我当时不敢惊动她,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戏以群戏为主,20多个演员,上百个角色,要靠群体配合。她来做观众就好了,因为她也是眷村出来的。马英九也来看了这部戏,只要了4张贵宾券。这让我想起当年李登辉想看林青霞演的《暗恋桃花源》,要了80张票。马英九夫人后来跟我讲,马英九看后很喜欢。

能做导演,因为做过餐厅跑堂

《环球时报》:您是怎么选择戏剧这行的?

赖声川:其实我蛮有艺术天分的,从小学画画,做了5年民歌手,喜欢乐器,吹蓝调口琴很有名,当时罗大佑都是在台下当听众。大学期间,我念的是文学,想象中应该是做戏剧的材料。后来和夫人一起申请去美国留学,当时有两个选择,一是文学,一是戏剧。如果是文学,就是我上她不能上,所以就选择了戏剧。应该说,是命运让我做戏剧吧。

《环球时报》:您29岁就开始了剧场创作,生活的积累主要来自于哪里?

赖声川:我的人生可能比较奇特,和多数人正好相反,我在美国是优等生,回到台湾反而留级,我当时曾向父亲提出回美国读书,他就问了我一句话,“你想做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在台湾念完大学对我来讲很重要,使我对这块土地、这种文化产生了认同。另外,在美国中餐馆打工5年的经验实在太珍贵了。当时我存了很多钱,可以念两年书,没想到突然被全部骗走,我和夫人被迫去打工,一打就是5年。我能够做导演,可能是因为我做过餐厅的跑堂。

餐馆和剧场很像,都有前台和后台。我在一个五星级餐厅打工,推开厨房是一个世界,完全像打仗,里面各种斗争也是非常凶猛;你好不容易拿了菜出来,到外面又是另外一个世界,很安静,很有气氛。我是一个博士生,第一天上班换上一件有点像小丑的衣服,必须吞下所有的自尊心,靠劳力赚钱。餐厅里什么人都有,让我看到人生的另外一面。我现在养成一种习惯,就是看到任何人都会站在他的位置上思考,因为你要晓得,只要命运稍微不同,可能你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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