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叔的冷幽默
2009-12-23胡封亮
胡封亮
季叔不满一岁时就死了父亲,是寡母要饭把他和两个姐姐拉扯大的。1960年,初中还没毕业的季叔便辍学了。他脑瓜活泛,性格开朗。为人处事,与众不同,又会写个小文章。因此,从农村集贸市场管理员干起,一步一步地从老家那个落后闭塞的小村子里走出来,一直干到后来的县文化局局长。
季叔风趣幽默,有时风趣得有点滑稽,幽默得近乎恶作剧。
那年县里开“农业学大寨”会议,季叔在秘书组负责文字简报。那天午饭后,县长剔着牙从餐厅出来。季叔大步流星地跑到县长的吉普车前,左手用力拉开车门,右胳膊搭在车门楣上。“老季,你干啥?”县长把季叔的胳膊拨拉开,钻进车里。季叔用力甩上车门,扯着嗓子,用怪里怪气的腔调学着一部电影里的台词喊叫:“让开,让开,让美国老爷先走。”“你这家伙!”从吉普车车窗里扔出一句县长的嗔骂。在开会代表的哄笑声中,吉普车开走了。
季叔很多趣闻轶事都经常挂在嘴上,最“经典”也有几个。
26岁那年,季叔在县税务局当秘书。一天,主管人事的刘副局长一上班就对正在办公室打扫卫生的季叔喊:“小季,快来一下。”季叔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刘副局长的办公室。刘副局长拍着季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季呀,这几年干得不错,经局支部研究,县经贸委同意提拔你为咱局的后勤股股长,这是县经贸委的任命文件。”说着,刘副局长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纸文件递到季叔手中。
季叔接文件的双手颤抖着,站不稳,坐不安,文件随着双手在眼前抖动了足足五分钟,两颗晶莹的泪滴便涌出浅浅的眼窝。平时的伶牙俐齿,这会儿却显得那样笨拙:“这、这、这叫我咋感谢党呀!”看着这有点夸张的表情,刘副局长赶紧用手捂上嘴,掩饰住涌到脸上的窃笑。因为他这个后勤股长手下只有两个半兵:通讯员小李,炊事员老刘和瘸着一条腿的门卫老王。
那年秋后的一个礼拜天,季叔用公家配备给他半旧“飞鸽”自行车驮着五十来斤麦子去邻县县城面粉厂换面。半路上,半根锈迹斑斑的钉子扎破后胎,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把瘪了胎的车推到路边的一个修车铺。修车的老师傅帮忙卸下麦子,熟练地把自行车翻了个仰面朝天。检查、拔钉、扒胎。工具箱上,一把一尺多长光鲜鲜、明晃晃的镀锌大活口扳,吸引了季叔好奇的目光。他顺手拿起沉甸甸的活口扳摆弄起来。“搁那儿,弄坏了你赔得起吗?”修车师傅的厉声呵斥,让季叔一激灵。望着师傅那一脸嘲讽,季叔忍了几忍,才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自行车修好了,师傅把车子翻过来放好,边用抹布掸车座上的土边问:“你是哪儿的?”
“y县的。”季叔木然着表情回答。
“在县城上班?”
“嗯。”
“那你认识县影剧院把门的老何吗?”
“认识。”季叔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
“他是俺表兄,有两仨月没见他了,他还好吧?”
季叔的双眼骨碌一下,说:“你现在去俺县,肯定见不着他了。”
“咋了?”修车师傅急切地问。
“他被公安局抓起来了。”季叔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可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啊,犯啥事了?”修车师傅脸色煞白,出气都粗了。
“也没啥大事,他偷人家修洋车的大扳子。”
“你?”明白被捉弄的修车师傅,额头的皱纹都有点错位。
“修车多少钱?”季叔边问边把手伸进口袋。
“算我白效劳,走吧,走吧,今天咋遇着你!”沾满油污的手不耐烦地挥了几下,便伸进那个被油污弄得面目全非的脸盆,在半盆黑水中洗起来。
出了口恶气,又省了五毛钱的修车钱,离去时季叔心情是满足的。
季叔退居二线后,荣归故里,过起田园美景自然风光的恬静生活。五年后的一天,季叔魂归西天。他最终被癌魔幽了一默,是乳腺癌夺去了他的生命。医学资料显示:在所有的乳腺癌病例中,男性的患病机率不足1%。那年,他刚跨花甲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