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方式

周海亮

男人有一个约会。他站在客厅里,用梳子一遍遍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妻子问又要去开会么?男人说是啊,公司里总有开不完的会。妻子抱怨说真是的,下了班也不让人消停。男人转过脸去继续弄他的头发。妻子说外面变天了,好像要下雨。男人看一眼窗外,说,没事。妻子说什么叫没事?就你这小体格,说不准就感冒了。男人笑,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妻子说你得多穿点。男人说不用了。妻子说冷呢!真感冒了,又是咳嗽又是发烧的。多穿点!男人说,真的不用了。

男人只穿着一件红色的短袖T恤。他知道外面冷,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可是他不想多穿。女孩约他去茶馆喝茶,说她希望男人穿着那件红色T恤过来,她说你穿红色的衣服真是帅呆了。男人躲到洗手间里给她发短信,男人说可是好像要变天了。一会儿女孩发短信回来,说,不管,我就是要看你帅帅的样子。

男人咧咧嘴,有了苦笑的意思。与女孩认识一年多,她总是这样蛮不讲理。比如夜里他很累很困,可是女孩偏偏要他在QQ上陪她聊天;比如他出差回来想第一时间赶回家,女孩却偏偏让他先陪自己吃顿饭。可是女孩又是那般清纯可爱,眼睛就像山野里的一弯清泉,嘴唇如同玫瑰花一般娇艳和芬芳。于是他们保持着这种暧昧并且危险的关系,本剪不断,或许从未有过剪断的打算。女孩常常夸他帅气儒雅,夸他成熟稳健,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空前的膨胀与满足。有什么事情能比一位漂亮女孩的夸奖更令人幸福呢?男人整理好自己的T恤和头型,跨出家门。

还是多穿点吧!女人拿一件风衣在后面喊,开会又不是约会!

男人再一次变得不自然起来。他感觉妻子的目光像一团火般烘烤着他的后背。他的行为和谎言对妻子无疑是一种伤害,可是似乎,他说服不了自己。走上街道他就感觉自己的确穿少了,天非常冷,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想这样下去的话,感冒是必然的。

何况此时的天空,已经飘起了雨。

男人候着公共汽车,缩起身子。他给女孩拨一个电话,他说天太冷了,我想回家添一件衣服。女孩说你休想!我就喜欢你穿那件T恤!英俊逼人,百看不厌。男人说可是我会感冒的。女孩说怎么会呢!真要感冒了,我就为亲人熬姜汤……男人笑。笑是硬挤的。女孩的幽默有些肤浅,他笑不起来。他想起他的妻子,他与妻子谈恋爱的时候,她对他,可不是这样。

男人突然有些烦躁。甚至,他有了放弃这次约会的打算。

转身,他惊讶地看到自己的儿子。儿子拿着风衣,气喘吁吁。还好你没走,儿子仰着小脑袋说,妈让我给你送来的……妈还说你总是这样固执,就像一头驴子。儿子开心地大笑,他说妈让你穿上,她说感冒了可不是好玩的。

男人接过风衣,心头突然有了一丝暖意。有谁比自己的妻子更了解自己呢?有谁比自己的妻子更心疼自己呢?雨夜里,她毫不设防地让自己的老公出去,却一遍一遍地关心着外面的天气和他的身体。这样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背叛他呢?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不可以啊。

可是最终,男人还是去赴了那个约会。只是他没有继续自己的暧昧,他快刀斩乱麻般结束了这个危险的游戏。面对那个梨花带雨的女孩,男人只是轻轻拥抱她一下,然后非常坦诚地说一句,对不起。

男人知道女孩爱他,知道女孩爱他的英俊帅气,爱他的潇洒幽默,爱他的成熟稳重,爱他表现出来的或真实或虚假的坚强。似乎只有这些。可是女孩对他的爱里,仿佛少了另外一些东西,比如,体贴,再比如,关爱和担忧……这爱必是不成熟的,这爱的方式,也必是不成熟的。

可是他的妻子呢?妻子也爱他这些,可是妻子更了解他的脆弱。她早已把对他的爱变成为关心,变成为体贴,变成为牵挂,变成为信任。这是爱的另一种方式,这是真正成熟的爱情。

回家时,理所当然,男人穿着那件风衣。男人看着他的妻子,没头没脑地说,我爱你。

这句话他说了无数次,可是这一次,男人想,他是真正用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