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滔：情法进行时

何 欢

她是家喻户晓的王牌主持人,《法治进行时》造福广众;她采访接触过无数血淋淋的案例,早已锻炼得刀枪不入,却在讲述婚姻与家庭的故事时,一再落泪。北京电视台的29层。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外,华灯初上,一派京城的繁华夜景静静呈现。徐滔坐在办公桌后,亲切得如同邻家姐姐:“宝贝儿,快请坐,咱们就随意聊聊。”她的肘边,正放着一本最近出版的《徐滔进行时》—这也是庆祝BTV王牌栏目之一《法治进行时》开播10周年的生日礼物,其中精选了10年来12个堪称经典的案例。徐滔实在是个不一般的女人,作为全国法制栏目的王牌主持人和记者,她获得过新闻工作者的最高奖项—范长江新闻奖、金话筒奖,但这番打拼的经历却绝对令许多大男人们都望而生畏:她敢去杀人案发的现场,看着民警在支离破碎的尸骨上如何检验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她敢和怀揣着爆炸物的犯罪嫌疑人面对面,却还一脸轻松笑意:“宝贝儿,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警察叔叔休息不了,记者阿姨这么晚还得来看你。”但她又如同最寻常的女人那样,细腻、柔情、体贴。《徐滔进行时》里的案例有三分之一都是围绕着婚姻或者家庭,时刻都绕不开一个“情”字。说起她曾经历的案件,短短一个小时内,以理性冷静报道案件著称的徐滔却是四度哽咽落泪。不妨,我们来听徐滔亲自讲一讲婚姻和家庭里的法治故事,还有背后的深思……爱情、婚姻:不要再浇灌那些注定结不出果实的爱情之花“那个案子!”当记者问到让她记忆最为深刻的、有关婚姻家庭的案件时,徐滔脱口而出,“我至今都难以释怀!”“她是一位空姐,非常优秀美丽,身材高挑,气质优雅,还担任了该航空公司的形象大使。有一天,她在飞机上邂逅了一位成功男士,两人迅速陷入爱河,并生活在了一起。但这注定就是一场坎坷的爱情,因为,这个男人是有妇之夫。其实女孩的家境相当优越,丝毫不逊于这位成功人士,根本不需攀附权贵。”看着记者微显诧异的表情,徐滔轻轻叹了口气,说:“她非常爱这个男人,很渴望能和他步入婚姻殿堂。但这个男人始终徘徊犹豫,每次面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他都难以下决心。这一等,就是多年。目睹着男人的犹豫不决,逐渐失去耐心和理智的女孩做了什么呢?“她的做法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她打探到了这个男人的妻子正在办理移民,便趁男人外出时上门拜访,冒充自己是移民局的工作人员,骗他的妻子喝下一管‘检测身体的‘药物。而实际上,那是致命的水银!当她离开后,这个妻子感到不对劲了,哪有移民局的人来家中检查健康状况呢?加上感到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妻子赶紧给自己弟弟打电话,并及时去了医院。但悲剧并未就此停止。“不久后,在北京现代城某公寓里,为了这个纠缠已久的问题,她又和男友爆发了一次极其激烈的争吵。夜,是凝固一般的死寂。看着这个在身边熟睡的男人,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情感的付出,想着自己的满腔期待却一次次落空,想着自己甚至为他流产过,她再也按捺不住,缓缓举起了锋利的剪刀,对准了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最终,她以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办公室里,短暂的沉静。“其实,有时候婚外情中的第三者受到的伤害更大!她的一生都要在监狱里服刑,可惜了那么美丽的青春年华!还有什么比一个人失去自由更可怕的呢!“当我采访她时问:‘说实话,你的条件并不差,甚至是相当好,为何会把自己逼到这么一种结局?她的回答让我记忆犹新:‘我在朋友面前怎么交待啊,我和他在很多场合都已是出双入对,我这面子没处搁。你看我们其他空姐找的都是什么人……“我这才发现,她对别人的对象条件都记得很清楚,她在和别人比较。她欢乐的钥匙永远在别人手里,而不是自己手里。我又问她快乐吗,她一开口便是‘别人说我……却从来没有一句‘我自己觉得……“因此,在那一档节目的主持人点评词中,我写了一段话,即使过去5年了,我仍然清晰记得的一段话:‘不要再浇灌那些注定结不出果实的爱情之花。真正的爱情不会给你带来怎样的荣耀,但绝不会给你带来这样的伤害。”徐滔表情里有十二分的认真,郑重地叮嘱记者:“请一定把这句话写进去,因为它意味深长,每个不同经历、不同性格的人看到这句话,会有他们各自不同的感受。”当我问“人们如何从案件中汲取教训来面对婚姻中的矛盾”时,徐滔微笑起来,耐心且释然地看着记者,未婚的她却因万千案件而有了洞若观火的清明,“在婚姻和爱情中,没有一剂灵丹妙药能教给所有人去解决所有问题。我看到不少生活类杂志都倡导‘理解‘忍让,可这种所谓的‘理解‘忍让在感情的疯狂面前,是何等脆弱啊!人不一样,方法就不一样。有些人能理解尊重你的忍让,但有些人却因为你的忍让而更加猖獗。”不约而同,我们都谈到了《徐滔进行时》中的开篇《水之殇》。在这个案件中,丈夫惠金波害死了好几条生命,要妻子周艳霞帮自己逃离家乡。为了自身和家人性命的平安,为了避免因举报丈夫而引起家乡人的非议和侧目,她从亲戚家借了钱,跟着丈夫到各地逃亡,躲藏了9年。逃亡期间,惠金波并不和妻子同住,每次来只是要钱,若不给,便将她往死里打,有一次甚至掐得她翻了白眼。无数次的忍让,成为这个女人无数的噩梦。而当惠金波落网的那天,他唯一想见的,却是被他称作“媳妇”的情人。提到周艳霞以及为自己付出的巨大牺牲,惠金波却没有半个字的惦念和歉意,他说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对周艳霞就是爱不起来。“是啊,这真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剧。”徐滔有些沉重,挥着手,一字一顿地用力重复,“不要再浇灌那些注定结不出果实的爱情之花。”家庭:希望孩子得到最安全的爱护“我采访的案件中,也常常会出现孩子的身影,让我时刻动容。“一次,半夜抓杀人犯罪嫌疑人,我跟着拍摄。猛地踹开门后,民警们一把将嫌疑人从被窝里拽出来,没想到还带出一个6岁的孩子。所有人瞬间都愣住了。原来,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天天和爸爸睡在一起,在他心里,爸爸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当这个犯罪嫌疑人被抓获时,一句辩护的话都没说,只是恳切地望着民警:‘别吓着孩子了。 而这个6岁的小男孩从被窝里爬出来,光着身子直哆嗦,抱住警察的腿,一直追问:‘警察叔叔,我爸爸怎么了,别抓我爸爸,我爸爸他是个好人!”仿佛那一幕又栩栩如生重现眼前,徐滔的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她哽咽了:“在那一刻,民警的动作变得前所未有地轻柔起来,抚摸着孩子,‘乖,别怕,你爸爸没事,我们……就是让他过去和我们说点儿事。这一次抓捕,破例的,甚至没给犯罪嫌疑人戴上手铐。而我们走出很远了,还听见那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爸爸,我在家等你……”一股热浪,直冲进记者的眼中。而徐滔更已抑制不住,拿出纸巾擦掉满眶的泪水,“这个凶残的杀人嫌疑犯,他杀人时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孩子呢?怎么就没想到被害人的孩子呢?我不用讲道理,而是将这些过程中的人性细节展示给观众看时,大家自然就会明白:害人,最终的结果还是害己!”没等记者答话,徐滔快人快语地接着往下说:“还有一个案件我一定要说,是关于青少年安全防范意识的。这个案件也对我触动太大了!“有一个男孩,身高一米九,性格阳光,刚上大学,最喜欢的明星就是姚明。他通过网络认识了一个同龄女孩,约好在香山公园见面。这原本是多么浪漫且纯洁的一次约会啊!到了香山公园后,两人就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聊天,聊理想、聊大学、聊生活,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美好。而此时,一双嫉恨的眼睛却盯住了他们。

“这个犯罪嫌疑人幼年时父亲因犯罪而受刑,他却从未获得过相关的心理慰藉和疏导,从此变得郁郁寡欢,对人与人的亲情、甚至人们之间美好情愫的表达都不能接受。他看着这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孩子,谈笑风生、满面阳光,青春仿佛都在他们身上闪光。联想到自己的不幸,他看得无名火起,于是,拿着刀走上前,当着女孩的面把这个男孩活生生地扎死了!”记者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可这次徐滔没有伤感,而满是痛心,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都不禁拔高了两度:“正常的反应,是该大声呼救吧,可是,这个女孩只是被惊呆在原地!其实不仅这个女孩,我敢说,许多人在那个时刻都叫不出来,因为我们从小都没有受过危机训练!日本的许多幼儿园都有相关课程,教小朋友们如何呼救,可我们的孩子们在星光训练营受训时,老师要求孩子们大声呼救,全班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敢大声喊出来。因为,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大声说话不礼貌。“悲剧在一步步扩大。吓傻了的女孩完全不知所措,看犯罪嫌疑人离开,她竟然呆呆地尾随其后。当嫌疑人不耐烦地问道:‘你跟着我干吗啊?女孩不说话,只是惊惧而木然地跟随着。途中,曾经有三拨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三拨人啊!这个女孩原本可以求救,可她竟然还是沉默着。终于,到了山顶后,失去了耐心的嫌疑人也对女孩凶残地下了毒手。”徐滔讲得动情,双手在空中用力地一顿:“他们的父母们都快疯了啊!所以,我非常希望通过我们栏目告诉更多人,当这种侵害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时,你该怎么办—这就是我们能做的,通过一个个活生生的案例,告诉大家该如何迅速地逃离现场,如何有技巧地避免受到伤害,如何最快捷地求救。“比如说,真的遇上抢劫、杀人的案件时,你最好别喊‘抓杀人犯,这样很可能没有人敢帮你,可是如果你喊‘抓流氓啊,十之八九会有无数的人来管你。”徐滔的举例有着诙谐的无奈,但的确是一种机智的办法。可她的眼神那么真诚地看着你的时候,所有的诙谐和幽默都退去,只在静静传递一个心愿:我多么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最安全的保护,在明媚的阳光下健康快乐地成长。我的生活:一定有光明,只要你用心寻找许多人都好奇,也在不断询问着同一问题:“长期做法治节目,你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怎么还能保持这种积极向上的心态呢?”面对这个被重复了可能上百次的问题,徐滔还是笑得豁达:“当我写完《徐涛进行时》,放下笔的那一刻,却由衷感到庆幸:幸亏我不是这些故事里的主人公,和他们比较起来,我的生活多么幸福,多么值得我这样高兴着,快乐着。“正是因为接触、追踪了这样一个个法治案件,我格外珍惜一些在别人看来非常平凡的情景,格外珍惜这些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细微的情感。因为,一个你特别熟悉的场景,也许转瞬就不存在了;有很多你可能认为会陪你一生的人,转眼之间和你阴阳相隔。我曾看到一个案子,一个母亲推着婴儿车正散步,迎面开来一辆疾驰的汽车,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母亲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婴儿车推上了路边的人行道!”宛若自己也是那位舐犊情深的母亲,徐滔含着热泪,双手猛地一推,把回忆中的“婴儿车”用力“推”了出去!“婴儿安然活了下来,可这位年轻的母亲却永远不在了。那天,当我回到家中看到父母,我觉得自己特幸福,觉得人生真好!”虽然现在是家喻户晓的主持人,可徐滔坦言自己一样有烦恼和委屈,而且很可能比一般人都多。“但你必须学会豁达地活着。如果动不动钻牛角尖,不光自己累,别人累,而且也不可能解决问题。”前一阵子,徐滔的一位朋友为梁洛施的新闻生气,直嚷着说:“你看,凭什么她就能嫁入豪门?”看着朋友愤愤不平的样子,徐滔又好气又好笑,当即就回了她一句:“那怎么着,人家嫁入豪门,你的日子就不过啦?你天天生气,就也能嫁给李嘉诚的儿子了?”徐滔的心态平衡能力堪称一流,外人只见她灿烂笑容,谁了解成功背后的艰辛。但“天机”也偶尔有泄露的时候。有一次,民警让徐滔劝解一位要跳楼自杀的人。她刚走过去,正听见那个想跳楼的人愤怒地控诉着,生活中有多少难事,有多少不公平。徐滔一拍巴掌,大大咧咧地说道:“嗨,你不就是这点儿事嘛,来来来,我跟你说说我的闹心事……”说着说着,这个原本要自杀的人也不跳楼了,挺同情地看着她:“姐们儿,你原来也挺不容易的。”接着,两个人互相发了一通牢骚后,就手挽手走出了大楼。“生活一定是和理想有差距的,但这种差距简直太美好了,它在提醒你,你还活着,就活在当下。重在要享受当下的生活!”所以,在闲暇时候,徐滔喜欢看看挚爱的安徒生童话,它们如水晶般清澈唯美;或是安安静静刺绣,享受那种细致的宁静;又或是一坐3个小时,一笔一笔画工笔画。徐滔的最爱,还是动画片,《天鹅湖》《狮子王》《宝莲灯》等都是翻来覆去看过多次。“其实,动画片都是很好的成人故事,许多片段都和我们案件中的‘极端情境一模一样。但是,它们的结局都美好。这就跟我做《法治进行时》似的,无论怎样的题材,我都跟记者说,一定要寻找光明,而且它肯定有光明,只要你用心寻找。”至今仍独身的徐滔,笑称《法治进行时》就是她的孩子,当然,是“非婚生子女”。而如果有一天《法治进行时》不需要再播出,那她最大的心愿就达成了:一切都是平安进行时了。采访即将结束,我们相视而笑,即使是美好的乌托邦,我们也相信并期待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