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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血的温柔

2009-12-21

通俗小说报 2009年8期
关键词:小红歹徒床上

狴 月

恋爱时我就知道,我和华是两种人,他现代得有点麻木了,我只有古老的温柔,就像石头和水。我就知道,如果走进婚姻,想长久,想美好,我就有一项大工程,要用我的水一滴一滴地将石头滴穿,滴出疼痛,滴出哭泣,滴出爱情。因为,我只有温柔。相识就在手术室,华主刀,我是实习助手。华浓黑的眉下闪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丝坏笑,就像看透了我骨子里的敏感与羞弱。伤者是个歹徒,是警察押进医院取身体里的子弹的。我发现华在用麻药时动了手脚,歹徒痛得咬牙咧嘴,汗珠密密麻麻出了一层又一层,但却一声不叫,怒视着华。华却是幽幽的笑脸,只有我在哭,还傻傻地劝歹徒:“疼就叫吧,叫吧……”华就多看了我几眼,摇了几次头。手术后,他就幽幽地对我说:“你真让人心疼。”我说:“你哪里有心啊!”就红脸跑掉了。真是我的温柔惊动了他,我返校后,他还给我打过电话,这对他来说已经很难得了。他出身豪门,是医院最年轻的外科医师,护士小姐们就像蜂蝶一样缠绕着他,还有不少外面的女孩给他送花,他都是以玩笑的姿态应对,就和持刀做手术时一样游刃有余。也是在他的关照下,我分到了他所在的医院。那天,华突然问:“丽,我可以喜欢你吗?”我愣了一下,大叫:“有你这样开始的吗?”我跑到没人处,却笑了,我知道和他的万里长征开始了。那天华做完一个手术,下班了,人都走了,他关了门,一下子抱住了我,完全是强暴式的,就在那张手术床上,我是在尖叫和挣扎中输给了他。见血不惊的他看着我的血却流泪了,说:“丽,我们结婚!”我哭吼:“你会恋爱吗?你知道疼痛是什么吗?”他没再说话,把一枚金戒强行戴在我手上,拉我走,上他的车,回他的家。我最吃惊的是他别墅里那张床。全套下来三万多元,带自动升降调位和音乐催眠装置,我站在那床前发呆,幻想着如果躺上去会不会融化掉?晚上,躺在同一张床上,我问他:“你是不是在这样的床上睡得麻木了?”他说他生来就是一个麻木的男人,能被我的温柔惊动,就足以成为爱情了。我用针扎了他一下,他惨叫了一声,我笑了:“你知痛就好。你记着,我一生只能有一次爱情,不管你是真是假,就一次!”新婚之夜,华接到十多个男女的电话,都是警告他的,都是说我是一个从里到外的玻璃人儿,是透明的,是美丽的,但也是易碎的,一次性的,碎了就会是永远的破碎和疼痛,会疼碎自己也疼碎许多许多人的心,所以,如果他不能确定这一生就只爱我一个,不能保证一生不让我伤心一次的话,就乘早离开!这样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有男人,有女人,有男孩,有女孩。华问我打电话的人都是谁,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真的不知道。我当然知道,从情窦初开一路走来,我的温柔所惊动的不是他一个。华说人们的提醒全是多余,他懂得怎么爱。他开始做全盘家务,抢着洗衣,他说他有力气洗得快。饭后抢着洗碗,他说女人洗碗会让手上皮肤老化加快。晚上,我上厕所,就几步远,华一定要背着我去。慢慢成了惯例,夜夜如此。我生孩子的时候,那么痛,一滴泪也没掉,倒是华哭得像个小女孩。只要我说想吃什么,哪怕半夜,华也一定要买回来。我一直这样享受着,我知道这只是一个难得的阶段。华升职了,忙了,我工作稳定,野心不大,有大量时间做贤妻良母。我总是把华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袖口衣领熨平整,再叠整齐,放在床头,第二天好让华帅帅地去上班。我宁可自己不买衣服也要让华穿高档,我说华身架直,穿衣服好看,不像别的男人好衣服穿不出好样子来,我说好衣服就是给她的华做的。平时在华和人说话的时候,我总是脸上满是支持地在旁边点头笑,不管华说的对不对。华的爸爸心脏病突发,住院后偏瘫了,我把老人接到家里,日日夜夜喂吃喂喝,端屎端尿,擦洗身体,直到老人去世。华的父性也没成熟,对孩子没多少亲情,偶尔抱一下,孩子就哭,他就赶紧塞给我。他在床上的变化最为明显,我能感觉出来,他对女人的“爱”是有阶段性区别的,他喜欢少女,接受没孩子的少妇,而生了孩子的女人他就很难再有激情了。婚前,他每次都会吻遍我的全身,整个过程都是疯狂的,婚后,他每次都是一下子进入主题,全部激情都在凶猛的动作中,现在,他很少主动,我娇缠他时,他就像做一件很无奈的义务活儿,连虚假的呻吟都显出有气无力。但在日常生活细节上,他对我还是很关爱的,我明白,他是那种对爱情没有多少理念和原则的男人,跟着感觉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华回家少了时,我就知道真正的磨合就要开始了,我仍不动声色。为了躲我,华迷上了麻将,时不时去同事的麻将桌上凑热闹,我说你工作压力大放松一下也无可厚非。华上瘾了,天天深夜回家,我说太晚了回来路上不安全,别去了。第二天,华就把牌友带回家,从此家里成了赌窝。那天早晨,我起床看到他们还在玩,就制止,华当时正是输家,正憋着一肚子气,上来就给了我几个耳光。我愣了好久,没哭,带孩子走了,租房分居。我并非冲动,而是早就想好了,必须这样。华越玩手越大胆越壮,他已看不上单位同事的小打小闹,玩到了社会上,他的牌友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不但个个出手潇洒,身边还都有娇艳的情人小蜜相伴。终于,华对小红动心了。小红是一个大老板的跟陪小姐,如花似玉。大赌家都是四五十岁往上的财主,只有华三十出头,小红桌下脚送暗号、桌上眼送秋波,还打暗号多次让华转败为胜。有人告诉我,华和小红同居了,就在家里。我回家,小红也在家。我还问了小红一声好,冷静得让华发呆。华看了我好一阵子,说:“我们离吧!”我说:“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出来,我改,为了这个家我们不要离,我以后会更加温柔地对你的。”华说:“离!”我走到小红跟前,傻傻地说:“他要和我离婚!”小红说:“你看你,这事咋能问我呢?你咋比我还傻?”华早写好了协议,让我签字。我又傻傻地问:“真的吗?”华吼:“签!”于是,就离了。我自己请求调到另一家医院,因为华看见我会心乱,我不想影响他的工作。华不在家时,我去家里和小红说话。小红给我削苹果。我说:“华削苹果可以一刀削下整个苹果皮不会断的……”小红说:“看电视吧,你喜欢看什么?”我说:“体育节目吧,华喜欢看,他在家时把声音开得好大,有时还跟着激动地乱叫,他有时傻傻的挺好玩的……”小红流泪:“丽姐,咱出去玩吧?”我说:“就在家吧。华不喜欢出去玩的。”小红哭了:“丽姐,你真是傻!”我问:“你们怎么还不结婚呢?”小红说:“你样样比我好,你长不了,我能长吗?”我笑了。华的赌运越来越差,家里开始欠债。小红怕见我了。华出了手术事故,被处分降职连带罚款。小红不辞而别无影无踪了。华给我打电话,我不接。华第N次打来电话:“丽,我想孩子。”我挂了。我第九次在华的门口徘徊时,华看见了。华开门抱住我大哭。我也哭。进家,华说了好多好多赔罪的话,让我原谅他。我说我真的好想原谅他,真的。华说他再也不会出错了,他要好好地爱我,补偿我。我说我真的好想回到从前,真的。他抱我,亲我,就在这时,我大声尖叫起来,拼命挣脱他,大哭着逃了。回家,我给华打电话:“对不起,华,我真的没办法再亲近你,我觉得你是一把刀,滴血的刀,你的手术刀……真的。”“丽,我求你……”“华,不,你已经不是我的华了……”我大笑起来。华来了。撞开我的房门,愣了。从门上到一路的墙上,全是他的照片,放大的,他从前的照片。他欣喜,觉得一切还有得救,觉得我只是想让他的悔恨深一些。他错了。他看见我时,我抱着孩子缩在角落,浑身发抖,像看恶狼一样看着他。他走近,我尖叫。他再走近,我再尖叫。“丽,你怎么了?”“你是谁?”“我是华呀!”“你不是!”“丽!”“你还我的华!我不能没有华!你还我呀!”我大哭起来,孩子跟着大哭起来。华扑上去抱住我和孩子。我尖叫着狠狠咬了华一口。华流着血后退了,他知道他真的不是华了,我再也不是他的丽了。他明白了当初人们劝他的那些话。我疯了,满大街疯跑,找我的华。“我的华呢?”“你看见我的华了吗?”“你让我的华回家好吗?”我拉住一个又一个路人问我的华,要我的华,我问得很认真,我一点也不像疯子,我会跪下求路人告诉我。我跑到医院,找到了华,问他:“你可以让我的华回来吗?我求你了。你认识他的,我知道你一定能让他回来的……”我给华跪下了。所有看见的人都哭了。华一动不动,直到我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当晚,华的邻居打来电话,说华疯了。华在一堆碎玻璃上躺着,一丝不挂,滚来滚去,哭叫着,一地流血的碎玻璃。我明白,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平复一点心上的悔痛。我抱起了他,抱到床上。他呆呆地看着我。我笑:“知道什么是疼痛吗?”他慢慢地点头,同时抱起我们的孩子,泪流满面地亲了起来。我笑了,我知道,我的老公长大了,我们的爱情,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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