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奖的真谛
2009-12-16黄典林
黄典林
任何一项足以彪炳千秋的科学和人文成就,都是在非功利的状态下,凭着人类天性中的好奇心、独立审思的精神、卓绝的努力坚守、正直不阿的良知取得的。
华人物理学家高锟获得诺贝尔奖,成为历史上第九位获此殊荣的华裔这则喜讯让很多国人兴奋了一把。虽然高锟教授不是中国籍,但毕竟是同种同族的华人。正如大名鼎鼎的杨振宁说的那样:“高锟教授获得诺贝尔奖,是香港中文大学、全香港乃至所有华人都非常高兴的事情。”
但也有人提出这样的反思:这九位获奖者无一例外都是身处异邦,何时才能出现本土的获奖者呢?在这个问题上,杨振宁信心百倍地鼓舞国人:“在20年内,中国本土包括香港、澳门一定会有诺贝尔奖级的科技成果出现”。
前景是否真会如此令人振奋,其实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在人声鼎沸的议论纷纷中,关注的目光始终聚焦在如何才能获奖,以及为什么中国本土无人能获奖这些问题上。诺贝尔奖本身,或者说,一切表面上看是用来激励人们为科学和人类进步作贡献的奖项本身的意义究竟何在,它们所要激励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样的问题却被强光聚焦的那夺目的一刻,挤入了晦暗不明的地带。
是的,我们有必要回到诺贝尔奖本身的意义,有必要拂去历史的尘埃和政治的纷扰,来审视这个奖项背后的真谛,审视对问题的不同关切背后所隐含的不同价值观和社会心态。
一个人所皆知的传奇故事说,瑞典化学家诺贝尔当初设置这个奖项来鼓励全世界一切为科学和和平作出贡献的人们,是因为对自己发明炸药给世界和平带来的破坏感到悔恨。从1901年初次颁奖直到今天,诺贝尔奖及其相关附属奖项总共颁发了537次,包括从1921年的爱因斯坦到2009年的高锟,从1917年的国际红十字会到20()7年的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在内的829位全世界各地的个人或组织获此殊荣。
然而,当人们为获奖者的巨大成就和荣耀感到振奋不已的时候,他们却倾向于忘却一个基本的事实,那就是,这829位获奖者中没有一位是为了获得诺贝尔奖而工作的。任何一项伟大的发现或者发明,任何一项伟大的事业和崇高的奉献,都不是为了那个光环四射的奖项而存在的。相反,任何一项足以彪炳千秋的科学和人文成就,都是在非功利的状态下,凭着人类天性中的好奇心、独立审思的精神、卓绝的努力坚守、正直不阿的良知取得的。作為科学的“门外汉”而提出相对论的爱因斯坦是如此,那些奔波在非洲战乱的土地上,为人类的和平默默奉献的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同样如此。
换言之,没有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是为这个奖项而生的。据报道,高锟获奖的时候,已经进入了老年失忆的症状,模糊的意识状态中,他对获奖消息的回应,只有“很好”两个字,仿佛这并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即使已经获奖,他也可能无法完全理解这个奖项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对于一个真正的科学家来说,他毕生所思考的科学问题,以及他对解决这些问题所作出的贡献,是比这个奖项本身更加重要的事物。比奖项更重的,是探索者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对知识、正义和心灵自由的不懈追寻。说到底,是对人本身的热爱。没有这种人文的终极关怀,而只是把科学和知识当作实现功利目的的手段,就不可能有真正伟大的科学成就,就不可能真正实现诺贝尔奖所寄托的精神意蕴。
如此看来,除去那些因为政治分歧或者学科歧见而带来的争议不谈,这个奖项本身,以及那些为人类进步与和平作出重大贡献的获奖者们所能够带给我们的,远远不止于对如何才能获得诺贝尔奖这样简单的问题的思考。我们更应该思考:我们对科学、知识以及人本身是一种什么样的价值立场?科学和人本身在我们的价值体系里究竟只是工具或手段,还是真正的目的?
伟大的中华民族在绵延5000年的历史文明中,并不缺乏创造和进行科学探索的精神和智慧。时至今日,中国人的创造力依然在现代化狂飙突进的改革历程中展露无遗。问题在于,在我们的价值观体系里,是否始终缺乏一种对人本身的终极关怀?如果没有这样一种关怀,那么一切的思考、奋斗,都只能是把人以及一切知识、科学扭曲倒退为手段。没有对人本身的尊重和关怀,就难免会丧失思考的心灵自由,难免会失去对最纯真的好奇心和知识兴趣的坚守。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在亿万应试教育的高考大军中,在官学合一、学术行政化的壁垒中,在近乎歇斯底里的狭隘的国族意识中,看不到诺贝尔奖降临本土的希望。因为真正至高无上的荣耀是献给真正自由坦荡的心灵的,当心灵被捆绑上功利而短视的计算,连起跑的动力都没有了,如何可能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