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请站在原地(短篇)

张　双

编者语：

细节最能展露一个人的内心，他和她在不经意中有了肌肤接触，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一些莫名的情绪袭击了男人，也袭击了女人。他们在各种推力下，走到了一起。然而，爱情却渐行渐远。女人的情感秘密仿佛一个黑洞，你永远搞不明白，却又总是受其诱惑。

1

葛红伟的第二种人生始于一次颠簸。天知道，一颗石子的威力这么巨大，可以迅速改变两个人的命运，或许，这种改变还将继续，因为命运的车轮永远不会停止向前。

汽车行驶在市中心的柏油路上，葛红伟一边开车，一边和坐在身边的杨静文聊天。杨静文是葛红伟的同事两人相处多年，关系一直很好。这一次，葛红伟让杨静文帮忙选一下家具，因为他的新家正在装修。事情办得很顺利，两人的心情也不错，或许是说笑时忘了看路，前方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在疏忽之间跑到了车轮下，

突然的颠簸让失重的两人撞在了一起，还让葛红伟的嘴唇轻触到了杨静文的面颊。虽然相识这么多年，肌肤如此亲近还是头一回。葛红伟下意识地看了杨静文一眼，发现杨静文的眼神中有种别样的风情，

当年刚刚共事的时候，葛红伟和杨静文都是公司里的小职员，因为年龄相仿，又因为背景相似二人便成了走得较近的朋友。之后，两人分别组建了家庭，过着各自烦琐而幸福的生活。现在，葛红伟在事业上有了发展，成了公司的高级主管，而且是其中年轻有为的突出代表。

你是说有权就变色吗?这似乎冤枉了葛红伟。事业的发展给他带来了成就感，也带来了不少烦恼。早出晚归、迎来送往，消磨了葛红伟很大的精力。还有，工作中的压力也不断增大，原来是小兵，干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现在，个人的业绩和部门的利益都要他承担和争取。葛红伟觉得，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不是他喜欢的。地位的改变，于他更多的是事业上的认可，人际关系的纠缠是他漠视或者说反感的。半年多的应付让他有点累，所以他越来越愿意和杨静文这样没利益纠葛又单纯熟悉的朋友交往。

匆忙赶到公司，葛红伟开始处理手头的工作，虽然忙了半天，也没能冲淡刚才在车内升腾起的尴尬情绪。这是怎么了?他不断追问自己。对杨静文，葛红伟从未有过出格的想法，也从未产生过男女方面的情感，但那时刻游离似的迷茫，仿佛还在脑海中漂浮。应该好好解释一下，葛红伟提醒自己，这么多年的朋友可别闹出不愉快的事情。

“静文，真对不起，刚才开车时走神了，不小心冒犯了你。这么多年的朋友，可别往心里去啊!”

葛红伟给杨静文发了一条短信，向她解释，也向她道歉。

杨静文这样回复：“你们男人都爱占便宜，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葛红伟一看，真有点急了，他可不是那种猥琐的男人，老朋友这样误会他。让他难受。

“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不敢说自己是正人君子，起码是个老实男人吧。刚才真的是一时疏忽，你别见怪。”

“你是不是挺喜欢我的?真的只是疏忽，干嘛那样看我，看得人心里痒痒的。这么多年了，你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吗?我可觉得你是个又好又吸引人的男人呢。”

葛红伟看了这些，心里也有些发痒，一丝莫名的自得让他觉得受用。女人喜欢男人的青睐，男人也喜欢女人的恭维。不过，理智还在正常运转，稍微得意了一下，葛红伟又发去了冷静的答复。

“静文，你真的很好，但我绝对没有非分的想法，千万别误会啊!”

“真是这样吗?是我误会了，还是你误会了自己的感受?刹那的心动，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仔细品味一下，你对我真实的感觉究竟怎样?”

杨静文的追问让葛红伟既激动又窘迫，窘迫于老朋友的一番情意，激动于异性的欣赏与赞美。都说女人虚荣，男人何尝不是如此，异性的爱慕对哪一方都是催情的因子。

“别再乱想了，一时失神一次误会，就让它淡化、散去吧。”

葛红伟终于又冷静下来，他不希望自己的人生上演不能接受的故事。杨静文说了句“好吧”，也没再继续追究。

真是鬼使神差，葛红伟想，自己怎么会突然失态呢?差点惹出麻烦，太不应该了。

晚上有个应酬，老板和老朋友周新鹏都参加，好久没见周新鹏了，葛红伟真有点想他。

认识周新鹏的时候，两人还都是毛头小于，不但事业刚开始迈步，在感情经验上也是初出茅庐。那时候，拥有一个合意的对象，是他们共同奋斗的目标。不过，那时两人的条件都不太好，屡次相亲失败。在现实的女孩看来，他们的前途还飘忽不定，和他们这样的人恋爱、生活，也会缺少坚实的依靠。后来。葛红伟遇到了李小林，结束了自己青葱般的大男孩时代。

李小林长得不算漂亮，但是个聪慧而有思想的女孩。在葛红伟为事业烦闷的时候，李小林鼓励他走自己的道路。葛红伟在分公司被外派三年。工作干得有声有色，人也精明干练许多，这一切都得益于李小林的鼓励。如今，葛红伟能跻身公司高层，外派业绩是撑起他的硬性指标。

周新鹏走了另一条情感路线。先是恋爱未成心灰意冷

继而纵情声色醉生梦死。周新鹏其貌不扬，但却赶上了好时代。网络上半天的引诱，就能钓到青春恣肆的女孩，有了这样便捷的宣泄途径，周新鹏怎能不流连其中。

晚宴的气氛一直很热烈，有了周新鹏的参与，想不活色生香都不可能。老板也被感染得来了兴致，跟陪酒小姐体来我往地调情。葛红伟虽然不喜欢随便调情，但也不会因此看轻老板，他知道，逢场作戏只是一种调剂，老板自有他的原则和底线。葛红伟很佩服老板，觉得他既有想法又有心胸，而且，葛红伟的成长和提拔，也得益于老板的教诲和器重。

和这样的上司、朋友聚会，葛红伟十分欢喜，白天那点小疏忽，早就随着酒水消化、挥发了。

夜半，酒宴结束，葛红伟带着微微的醉意往回赶，推开家门，一股无奈的清冷和孤寂扑面而来。自从有了孩子，李小林就常回娘家，留下他一人坚守家园。这也是葛红伟希望的，带孩子既劳碌又操心，妻儿不在身边，他反而能集中精力应付工作。从相识算起，他们已经走过了六七个春秋，而今，平淡和琐碎成了生活的主旋律。

人到中年，大概都是如此吧，葛红伟突然感到凄凉，为自己逝去的青春，也为了悄然到来的苍凉。

突然，手机的提示音响了，葛红伟拿起来一看，是杨静文发来的信息。

“睡下了吗，宝贝，那个误会了你的人，心还不能平静呢。你愿意让她一直误会，还是愿意给她一个真实的答案?夜难眠，等着你，等一个发自真心不再掩饰的答案。”

孤独的夜晚，无聊的氛围，再加上一份熟悉而陌生的暧昧，对一个接近中年的男人，是一种怎样的侵袭啊!

是啊，杨静文是个很细心的女人，总是在生活上给他帮助，有时，一些不愿意与妻子商量的事情，葛红伟也会向她求助。但是，这与喜不喜欢没有必然的关系，男女之间做朋友，不应该夹杂其他的想法。

想到这儿，葛红伟这样回复：“静

文，你确实很讨人喜欢，但请相信我，跟你做朋友我真没有过不好的念头。”

很快，回信来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不好的念头?不管何时何处，喜欢的感觉不能逃避。感情是神圣的，承认自己内心的感受，需要冲破世俗的勇气。你需要勇气吗?宝贝。”

葛红伟动摇了，难道自己真的预谋已久，刹那的失神不过是想借题发挥?杨静文闪亮而充满诱惑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葛红伟打了个激灵，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继而，一股热流涌动在胸口。

“好好休息，别再乱想了，让一切恢复平静，让我们更好地相处。”

发送出上面的信息，葛红伟着实松了一口气，他不喜欢追逐女人，更不愿意把朋友关系搞得不可收拾。

过了片刻，杨静文的回信到了。

“你也好好休息。现在，我们可能都不够冷静，明天再说吧，日子应该一切如初才好。”

葛红伟礼貌地答复：“好的，再见。”

男女之间还真挺麻烦，老朋友了还出这样的岔子，葛红伟想，如果让他像周新鹏一样到处猎艳，他还真是应付不了。话又说回来，周新鹏的做法太粗鄙了，他可不会随便在女人面前脱裤子。女人随便是轻浮，男人随便不也是轻贱自己吗?如果真是两情相悦倒是另当别论，不过，和杨静文是万万不能的，大家是同事，出那样的事一定会败露，

葛红伟胡思乱想了一阵儿，躺下休息了，放在床头的手机一直没有关，公司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事，要随时待命。当然，心里是否还有暗暗的期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2

第二天照常工作，照常忙碌，一切似乎都在照常运转。空闲下来，葛红伟忍不住去了杨静文的办公室，以前他也经常来这儿聊天，所以即使心里有点忐忑，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杨静文像往常一样迎合他，表现得既亲切又自然，只是间或闪烁的眼神，让葛红伟有些心神不安。

情绪是个奇怪的东西，没来由地影响人的心理和办事效率，有了那一点点的浮动，葛红伟觉得今天的事情做得特别劳累，终于快到下班的时间了，葛红伟在座位上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紧绷的身体，也舒展一下沉闷的心情。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有短信。

“晚上一起坐坐好吗?埋在心里的话，说开了就彼此明了啦。”

去还是不去?去了，会不会把持不住出什么岔子?不去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心里有鬼?葛红伟的脑子飞速运转，计算着各种可能和结果。什么事一和感情沾边就算不清楚。想来想去，葛红伟都不知道如何决定才是最正确的。在复杂的情绪中，有一点他有把握，凭着多年的了解，他知道杨静文不可能对他有算计和伤害。确定这一点就够了，至少，今晚的约会不可能是鸿门宴。

两人互通信息定下约会地点，然后，葛红伟开车载着杨静文，一起驶向目的地。在车上，他们寒暄了几句，都没提昨日的尴尬，也没提今晚的主题。但是，两颗松动的心都在盘算或是期盼着什么。

落座后，四目相对而视，杨静文眼中闪亮的妩媚，在昏黄的气氛中变得更加勾摄人心。葛红伟在这样的光芒中惊呆了。小单间本就不够宽敞，狭窄的空间将两人的心挤压得更近更紧。

“帮你参谋的事都办好了，请我吃饭也算是感谢吧。”杨静文说。

“是啊是该感谢你，在生活上你可没少给我帮忙。”

“这些应该你老婆决定才对。”

“她是万事不操心，能做的我都做了，反正家里的事我也爱管。”

“哦，很体贴很周到啊?好男人。”

“那是。”葛红伟很得意。

“要不是遇见我老公，当初我就追你了。我一直看好你呢，要不咱们能做这么多年的朋友?”

虽然有心理准备，杨静文直接的表白还是让葛红伟震惊。难道，她对自己的好已储存多年，只因自己茫然无知才封存了这么久?

“怎么不说话?”杨静文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凝视着葛红伟。“我知道，你奋斗到今天不容易，压力很大，操心的事也很多，我没本事在事业上协助你，就在生活上对你多关心了。这么多年，我对你一直很好吧?”

葛红伟点点头，真的感动了。

“静文，你确实很好，对我很好，对所有的人也都很好，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子。”

杨静文笑了，面如桃花，艳丽无比。葛红伟见了，忍不住一时迷醉。

“知道我好才会对我发坏吧?还老说是误会，不承认喜欢我?”

“当然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我还不够好?配不上你?”

“不，不，当然不是。”

“不是就行了，还啰嗦什么，快吃饭吧，累了一天，别饿坏了。”

葛红伟埋头吃饭，觉得今晚的菜格外香甜。

欢乐的时光总过得很快，两人还没聊到尽兴，时钟的脚步已经走到深夜。聊了一晚的情感经历，从少年时的懵懂无知，到成家后的喜悦与琐碎，两人都焕发了勃勃生机，仿佛找回了孩提时代的惊奇与狂喜。

必须离开了，不然家人会担心，也会有想法。不过，走时仍有留恋，仍有些余味未尽。

回到车里，距离再一接近，刚才发酵出的情绪就纠缠上来。眼神交汇的刹那，彼此的身体像是有了磁性，在不由自主的吸引中，一个热烈的吻自然而然地燃烧起来。亲吻和抚摸的感觉更加香甜，胜过山珍海味，胜过无数的蜜语甜言。和妻子多年的耳鬓厮磨，已经找不到新鲜刺激的感受了，如今，久违的激情又使葛红伟的血液沸腾起来。他没有想到，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即使是与这么熟悉的朋友，异性之间的新鲜感也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因为这份熟悉和信任，葛红伟才觉得安全，才觉得放松，而放松中进发出的热烈。更加迷人更加畅快。杨静文很顺从，温柔地迎合葛红伟，这份顺从也成了催化剂，强化了葛红伟的安全感，也强化了他作为男人征服和占有的欲望。

甜蜜的亲吻，让葛红伟觉得百般幸福，他不期望太多，那样会破坏现在适度的美好。

回到家，面对妻子，葛红伟觉得愧疚，但只要事态不再发展，他觉得也不是大不了的过失。

接下来的日子，葛红伟和杨静文维持着温存而暧昧的状态，杨静文对他的关心越来越精细、热烈。葛红伟也向她投去了以往不曾发觉的爱意。

有亲密就有了温暖，有了牵挂，当然也有了挣扎。葛红伟为突然感受到的热情激动，也怕出现不好的结果，在进退之间挣扎。他不想伤害杨静文，他觉得，男人不该轻易招惹女人，毕竟她们是生活中的弱势。但杨静文热烈的情感又让他动容，让他疲惫而苍凉的心焕发出了激情。他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裹挟着自己，让他向杨静文的心不断靠近。

与异性朋友谈感情，是很微妙的体会，可以适度暧昧一下，可以合理想象一下甚至可以不太过分地亲热一下。葛红伟和杨静文的状态就是如此，他觉得这样挺不错，可以在家庭外找一个出口，让平淡、枯萎的感情有另一处寄托。杨静文也是这样说的，彼此都不要影响家庭，而且，她对丈夫也很满意，但感情的需要是另外一回事儿。

周末，葛红伟和杨静文借故出来约会，几次亲密让情绪迅速膨胀，他们

彼此吸引着，希望能走得更近更近。一整天，他们都泡在一起，谈论各类情感话题，也谈论两人从相识到亲近的各种不同感觉和心理。葛红伟觉得诧异，杨静文居然对情感有如此细腻的领悟和把握，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杨静文的相貌并不出众，才华和能力也没有值得仰慕的突出之处，但她坦诚而乖巧的态度，让葛红伟快活和陶醉。葛红伟知道，周围很多男人比他花心，但他与那些人不同，那些人追逐女人图相貌图刺激爱炫耀，他的多情完全是跟随感觉的牵引，寻找一份世俗中难以获得的纯真和激情，

关于感情的相互倾吐，终于在傍晚时分结束了，李小林今天又回了娘家，葛红伟请杨静文到家里坐坐，杨静文欣然同意。还可以再适度亲热一下，葛红伟无比激动地加大了油门，也加快了向杨静文靠近的步伐。

多年之后葛红伟再次回忆当晚的情景，觉得那是一个男人听任感觉和欲望驱使必将付出的代价。那晚，杨静文突然十分主动，这让葛红伟没有准备，也让他封存多年的欲望像洪水一样开了闸。从最初的动情亲密，到激情地冲破最后一道防线，一切来得太迅猛太急速，仿佛潮水上涨海啸突袭，压垮了葛红伟脆弱的情感防线，开启了他身体隐藏许久的欲望和能量。

直到深夜，葛红伟都辗转难眠，妻子亲切、贤惠的身影在脑海浮现，让他惭愧。让他恼恨。他想结束不该发生的故事，和杨静文回到最初的原点，但刚刚品尝的新鲜和刺激又让他陶醉、迷恋、他像一个孩于，费尽千辛万苦偷到了大人藏起来的糖果，吃起来那么香那么甜，即使面临被惩罚的危险，仍然舍不得抛下那份附加的甜蜜和新奇。

成人喜欢扮演孩子，这样，可以逃脱责任的羁绊。然而，孩子的简单和纯真，却是成人永远寻不回来的。孩子喜欢一个人，不会轻易触碰，怕伤害到对方，亵渎了纯洁。成人的喜欢却永不满足会被欲望的引擎牵引，走到别人看不见的另一种状态，另一种人生。

3

李小林是个单纯、传统的女人，葛红伟和她的恋爱，清新、自然，和她组建家庭生儿育女，也是水到渠成，质朴、平缓，在夫妻生活上，李小林也趋向保守，虽不冷漠，但也很少主动或是热烈。杨静文却不然，这个平日细心、体贴的小女人，在床上却活力四射，妖冶迷人。

找到机会，葛红伟和妻子谈起了彼此的感情和生活，似乎是给妻子做心理准备，怕自己的婚外情一旦败露，妻子会措手不及，经受不住打击。好长时间了，感情是他们夫妻不愿意提及的话题，恋爱时的心潮澎湃、温润甜美已经淡去，平凡而琐碎的日子仿佛把热情和亲密融化、淹没了。虽然妻子还常常问他还爱不爱自己，但那不再是热恋时的山盟海誓，而是对平淡中尚存多少温暖的探询和确认。葛红伟总是肯定回答，这不是欺骗，而是自己真心的确认。不过，暗地中的另一份激情，也是他无法割舍和放弃的。

杨静文讲，他们彼此的爱是冰冻许久了的，如今花开灿烂，应该大胆去迎接。那些俗人不理解这样的爱，那就让他们在庸俗中沉沦、挣扎吧。杨静文还说，他们本来就走得很近，如今在一起也不会引起怀疑，他们可以在众人的眼皮底下享受激情和爱，让人们猜不透摸不着，又免不了偷偷地羡慕与妒嫉。

公司楼顶的天台有一个拐角，杨静文发现了它隐蔽的意义，所以经常和葛红伟到这里谈情说爱。这里风景不错，可以仰头望天，观察云朵的变幻，也可以低头看楼下的行人，追随他们匆忙的脚步。有时候，他们有些惶恐，觉得彼此像游走在边缘的孩子，一不小心可能失足坠落到地面。不过想到可以公然调情和偷欢，他们又忍不住暗暗窃喜。

葛红伟很喜欢这种状态，他知道公司出过桃色事件，但基本上都是钱色交换，庸俗不堪，他和杨静文不同，是真正的两情相悦，真正的欢喜和陶醉。况且，身体的最终亲密一旦突破。心灵上的靠近、情感上的依赖也就不由自主、欲罢不能了。

阳光下平静而幸福的生活，暗地里销魂而热烈的激情，两份饱满的情感将葛红伟撑得满满的，他品尝着，享受着，为自己拥有这样的人生感到快意和满足。

情感上的双重角色让葛红伟分散了精力，工作上应该抓紧的事情有些松懈、迟钝了。今天的高层会议上，葛红伟的工作方法受到质疑，部门的业绩也遭到批评，好在老板一如既往地支持他，让他在同事面前保住了面子。

晚上，葛红伟跟杨静文说了白天的情形，为复杂的世道、难测的人心感叹，也为知遇自己的老板而欣慰。

杨静文说：“你做人不够聪明，老板对你这么好，你应该多讨好多亲近他。”

“为什么讨好，他用我，也是看中我的能力，靠本事吃饭，干嘛去讨好别人?”

葛红伟对她的观点并不赞同，

“光有本事不靠关系能行吗?现在就是这样的世道，多认识人就多了机会和门路，单凭能力做不成大事也成不了大器!看看公司里有数的几个女领导，不都是靠老板的关照和提拔吗?”

“确实，她们和老板关系不错，但也是因为有本事才得到老板的器重，就靠女人那点手段，能服气吗?”

“就你清高?现在社会不吃这套，不管怎样，成功了，别人就认可你巴结你。失败了，就远离你瞧不起你。”

“社会确实不怎么样但也不是人人如此。”葛红伟还是不服气。

杨静文瞥了他一眼，“这一点你就不如我老公，他比你会来事会跟人打交道，你看，他的路子就比较广吧?我也常鞭策他，让他更上一层楼。”

“我是我，他是他。”

葛红伟的语气变得生硬了。

“生气了?”杨静文又柔声道，“我也是为你好，希望你更有成就，你怎么不领情呢?除了老公，我没跟别的男人有这种关系，这么想这么说都是为了你，”

葛红伟深情地看着杨静文，为她的一片情意感动。

第二天上班，葛红伟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他想，有个情人确实不错，可以将烦恼和不愉快迅速消化。

葛红伟打开邮箱，准备处理往来的信件，却猛然间发现了杨静文的来信——

亲爱的宝贝，千万不要生气，看到你紧皱的眉头，就像绳索缠绕了我的心。你的苦恼，比我自己的更让我心痛；你的忧愁，比我自己的更让我哀伤。一时的言语犀利，也全是为了你的幸福，你是我恋慕已久的心上人，我怎会忍心将痛楚加在你的心头。我觉得，我们相知相爱是不可逃避的命运，虽然有家庭的羁绊，但却不能阻止身心的亲密和靠近。我们都努力经营着家庭，也都彼此深深地爱恋，也许是向往得太久，爱恋得太深，才免不了为心爱的人担忧和挂牵。这样的亲近、信任与温暖。是命中注定的缘份，不然，为何多年的友谊终归释放出了儿女情感?

下面有首情诗，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写的，前几日看到时，觉得特别符合我们的情形，现在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对我也这般至情至爱。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的普雾中

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葛红伟的感情经历并不复杂，在学生时代还没有开化，对异性也缺乏足够的吸引。工作之后相亲、恋爱，也是为了组建家庭，目的直接，心思也单纯。如今，杨静文炽热的情感是他没有遭遇过的，它像一个巨大的旋涡，将葛红伟深深地吸引进去。

按捺不住躁动，葛红伟两日后又约杨静文谈心，这一次谈得更加深入，不但谈了彼此的恋慕与思念，杨静文还说起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隐痛。

杨静文的父母感情很不好，父亲常常出去快活，留下母亲独守空房。为了孩子和家庭，母亲苦苦支撑着，但那个没有男人气的家，让她从小就丧失了安全感。她觉得，有男人关心有男人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现在，丈夫对自己的爱也变得平淡不再热烈了，有了葛红伟的这份至爱，她才觉得自己又焕发了身为女人最大的快乐和魅力。

葛红伟听着杨静文的叙述，觉得自己向她的心灵又靠近了一步，她这样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将心里的最痛最爱交付给自己，自己也应该对她更加怜爱更加疼惜。

倾吐了心事的杨静文，变得越发激情越发狂热了，葛红伟被她的热烈感染，也忘我地投入其中。

事后，葛红伟说：“我突然觉得，自己爱你爱得好傻。”

杨静文反问：“难道我就没有全情投入?”

半晌，葛红伟又说：“如果在最热烈的时刻停止，是不是更美妙更回味无穷?”

“这样的关系，怎么会平静地分开呢?我们爱得这样热烈，怎么能常常见面而不彼此需要、彼此亲近?”

“那好吧，如果你觉得应该停止，我们就回到原来的角色，做回知心朋友。”

葛红伟觉得，硬要斩断欲望了却情思，太折磨人了，不如跟着感觉走，让杨静文去把握两人的情感走向。杨静文说，你是男人干嘛要我担当呢?但怪罪完了葛红伟，却对这样的安排既满足又开心。

杨静文会发给葛红伟一些热辣的文字，不但倾吐情感，还说一些刺激性的言语。葛红伟当然不示弱，毕竟是欲望强烈的男人，也要回敬一些更加放肆的行动。就这样，两人互相促发欲望的宣泄，也不断寻找机会享受激情。当然，这样放肆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彼此曾经保持的理智和矜持。杨静文抛开了最初的温柔，常常向葛红伟释放压抑的情绪，葛红伟也不再控制了，会做出适当的反击，两个人就像吵闹的孩子，为一点小事或不同的见解彼此抨击，但吵闹之后，又强烈地再次亲近。这种又甜又痛的快感，使葛红伟始终不能释怀，他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种着一株带刺的玫瑰，它的美它的香很浓很烈，而它的刺也扎得人很深很疼。

两个不该靠近的人，享受了偷窃的甜蜜，也遭受了亲密无度带来的痛楚。

4

三四个月的时间，葛红伟和杨静文几度分分合合，有时是冷静下来，真想结束这种状态，不破坏家庭，不被人察觉；有时是争吵之后的赌气，像孩子一样不理不睬。然而，不管是哪种情形下做出决定，都不能坚持，不论谁找谁，只要再一接触，又一发不可收拾。

杨静文说，你让我把握，我就能更好地控制自己吗?要不就别再挣扎，哪天疲倦了，自然就了结了，享受完了爱情再照常做朋友，不也不错吗?葛红伟觉得可以，这么久了也没人发觉，他们隐藏得这么深，想什么时候结束就什么时候结束。

在公司里，葛红伟和杨静文交往如初，但随着关系的走近，杨静文越来越喜欢在别人面前表现她与葛红伟的亲近。当然，这种亲近是不露声色的，只是让人觉得他们关系很铁，绝对不让人起无端的疑心。两人一唱一和，表演着这种适度的亲近。杨静文说，你的周围只能有我，要是有别的女人我决饶不了你。对她小女人的心计与嫉妒，葛红伟一笑置之。

别人的瞩目是杨静文最大的快乐，尤其是男人，在男人的目光中，她能获得成功和满足。杨静文说，上学的时候她就暗恋班级里最特别的男生，工作后对公司的某总也倾心许久。得到男人的爱是女人最大的幸福，女人用爱情滋养自己，也用爱情去实现人生的价值。她希望自己比周围的女人更幸福，比周围的女人拥有更多的爱和关注，

随着了解的深入，杨静文暴露了内心对情感的态度，葛红伟越来越疑惑了，觉得这个杨静文与他熟识多年的朋友如此不同。本来是相识相知而后相恋，怎么越靠越近却又多了陌生?杨静文让他看不透了，此时他似乎该抽身离去，因为两人的状态变得不再那样纯美。但是，杨静文飘忽的感情世界又像一个巨大的谜面，不去进一步探究、思忖，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周新鹏要和葛红伟聚聚，葛红伟欣然应允。他觉得这个常和女人打交道的老兄，也许能帮他揭开谜底。

酒喝到了火候，葛红伟适时地询问。

“新鹏，你小于花花了这么久，也该收敛了，真不明白，怎么有那么多女人为你投怀送抱?”

“哈哈哈——”周新鹏得意地笑了，“各取所需嘛。你当现在的女人好对付，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需要男人，需要男人给她们身体的快感，需要男人满足她们情感的虚荣。女人嘛，总觉得吸引男人是最大的成就，那我就尽可能满足她们，毕竟她们让我快乐，我也该有所回报。”

“太低级了，如果我出轨，也要为纯洁的感情。”

“别逗了，兄弟。什么年纪了，还纯洁的感情?我不否认，确实有人真挚投入，全心去爱，但那是个别，大多数人折腾来折腾去，差不多就为了婚外性。”

葛红伟听了，非常不快，“别把什么都想得那么坏，你接触的毕竟是一部分，有人深陷情感不能自拔，不是爱得深吗?”

“是啊，有人有了情人就离不开了，你以为纯粹是为了感情?不过是习惯了这种刺激的状态，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摆脱无聊和苦闷罢了。有时候，熟悉了另一个身体也会迷恋，到头来是欲望支配情感，哪是什么纯洁不纯洁啊?”

周新鹏的话让葛红伟心惊。确实，如果不是已经熟悉，他为什么那么自然而然地希望亲近杨静文呢?不过，他也确实不是单纯追求欲望，他觉得自己对杨静文真的用情很深。

葛红伟说：“你的理论自己欣赏吧，我不会学你的，我要做一个老实人。”

“哈哈——”周新鹏又笑了，“你这么说，可能就要不老实了，以现在的成就，可能有不少人想贴近你呢。不过。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人说，不要以为偷偷摸摸没人知道，我们四周游荡着无数魂魄，见人在黑暗中纵情欢爱，正好投胎去做讨债的儿女。”

“那你还风流什么，不怕啊?”

“我是债多了不愁，再说，也是玩惯了收不回心了。”

葛红伟没再接茬，两人就这样结束了聚会。

葛红伟想对杨静文说说周新鹏的看法，但是思前想后还是忍住了。杨静文的感情世界，让他丧失了最初的信任，他有些摸不清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不过，正如周新鹏说的，习惯了那种状态，想戒除也很困难，尤其是亲热

时杨静文激情的言语，让他久久不能忘怀。他想，赤裸的言语，应该是真实的，那是毫不掩饰的心声，是热烈时刻的真情流露。

又有了机会，葛红伟还是和杨静文约会了，他不再否认，欲望占据了很大比重，但没有欲望的情感，哪个男人又需要呢?

他们开车到了郊外，在野地的清风中忘我地亲密，突然，一股寒气袭来，葛红伟打了个激灵，他想起周新鹏的话，觉得夜空中仿佛真有魂魄在窥视他们，等待机会谴责和惩罚。

人的感觉很奇怪，同是黑暗里的激情拥有，不同的心情与环境，带来的感受会发生天地般的差异。记得有一次加班，杨静文陪他陪到夜半，等他处理完工作，两人又悄悄来到楼顶的天台。都市的夜晚看不见星星，因为厚厚的污染层隔断了光线，站在高高的楼顶，黑暗的感觉更加强烈，甚至还有些压迫。然而，他们之间的热烈不但没被黑暗压垮，反而在空旷和高耸中攀上了别样的巅峰。不知为何，这样的风景不再，难道是真的倦了吗?

有了这次不太愉快的心境，葛红伟终于觉得该结束了。他对杨静文说，为了各自的家庭，还是做回朋友比较好，彼此仍然相识相知，让曾经的激情与美丽保存在记忆深处。杨静文并不否认，这样继续下去会出麻烦，她也是个母亲，决不能失去健全的家庭。但是，让葛红伟主动离开，她不服气，她说，葛红伟是因为男人的自私，才决定放弃的，她付出了那么多，换回的爱远远不够弥补。是啊，投入了，亲近了，就变得患得患失，计较起来，都想对方爱自己多一点，都想情感的天平向自己这边倾斜。

其实，葛红伟也很矛盾，金钱、地位虽然重要，他倒是可以看淡，感情上的煎熬，他却很难洒脱地放下，认识杨静文的时间，比认识自己妻子的还长，单凭多年的友谊，葛红伟都不愿意放弃。无论如何都应该再做回朋友，所以，有什么事他们还是频繁来往，虽然没再突破底线，但亲昵的行为还是有的。

也许，想斩断情思就是不易吧，只能寄希望于时间的冲淡和抚慰。

有人说，人在孩童时就像是在草地上玩耍，没有利害和纠葛，无忧无虑地嬉戏，这时候的朋友可以彼此托付，相互陪伴着去寻觅绿阴深处神奇的童话世界：成人后的生活就像穿越浓密的森林，辨不清前方的路径，只能自己独自艰苦跋涉。本以为有了私底下一份纯真的孩子气的爱情会更加美好，没想到割舍后的空虚更加破碎、荒芜。葛红伟不知道应不应该后悔，对他们能做回怎样的朋友也没有足够的把握。

为了摆脱梦幻般的生活，葛红伟又将精力全部集中在了工作上，这是他想到的最好最有效的治疗方法。

外省有个订货会，杨静文和几个相关同事陪同老板去参加，葛红伟想，也许是个机会，可以让两人都彻底冷却。

三天后，杨静文回来了，跑到葛红伟的办公室跟他打招呼，问候几句，又说起了此行的见闻，，杨静文显得挺高兴，葛红伟也跟着开心。葛红伟说，听说老板安排得不错，对你也很照顾。杨静文马上变了脸色，说，是不是同事之间都传开了?

原来，在临走的那天晚上，老板借着酒劲儿对杨静文动手动脚，当时杨静文单独送老板回房间，所以外人可能会猜测，但具体情况却不清楚。她说，她和老板也没真的怎样，只是一些亲密，老板也不是随便的人，一定是喜欢她才这样的，

一股强烈的厌恶占据了葛红伟的心，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如何面对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他知道，杨静文有女人强烈的虚荣心，但他没有料到，她会被虚荣引诱着走得这么远，杨静文于他，是一株带刺的玫瑰，和她的感觉既热烈又刺痛，但毕竟是真正的儿女情。她和老板算什么，不就是周新鹏说的彼此需要吗?那株曾经火红的玫瑰。瞬间变成一个毒瘤，长在葛红伟心里最脆弱最疼痛的地方。

5

周新鹏要奉子成婚了，得到消息的朋友都惊讶无比，他们强烈要求先来次聚会，好见识一下新娘的风采。

新娘的相貌让大多数人失望了，一个姿色平常的女人，怎么让周新鹏下了成家的决心?周新鹏对此早有准备。并不介意朋友的反应，看来，他对这个朴实的女人很满意。

事后，周新鹏对葛红伟说：“经过了不少女人，有真正动心的，有逢场作戏的，众多的追逐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感觉和激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激情多因身体的新鲜，越熟悉越失去强烈的吸引，感觉也是情绪的强化，心里的波动平稳后终将变得枯燥和寡淡。”找老婆也像交朋友一样，除了信任和理解，人品和操守是最重要的。前些日子读了余秋雨的文章，当中这样写道——

当时的家乡，兵荒马乱，盗匪横行，惟一与文明有关的痕迹，就是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吃素念经的士家长，天天在做着“积德行善”的事。她们没有一个人识字，却都能熟练地念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妇女还能背得下《金刚经》。她们作为一家之长，有力地带动着全家的心理走向。结果，小庙的黄墙佛殿、磬钹木鱼，成为这些贫寒村落的寄托所在。我相信，这些村落之所以没有被仇恨所肢解，这些村民之所以没有被邪恶所席卷，都与那支由文盲妇女组成的念佛队伍有关。

在社会拼杀这么多年，你我都知道生活的残酷，人生会不会再次走到低谷，我们也搞不清楚。所以，在这样险恶复杂的环境里，女人朴实的品格是家庭最坚强也是最后的依靠。为了父母有舒心的晚年，为了孩子有亲和的母亲，我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朴实、善良的女人。看多了就知道，虚荣、浮华就像五彩的泡沫，看起来很美，却经不起雨打风吹。”

葛红伟愣愣地看着周新鹏，万没想到他能有这般彻悟。

葛红伟说：“你真的大彻大悟了，阅尽春色后，竟然又回归到了质朴?”

“返璞归真嘛。哈哈。”周新鹏禁不住笑了。

“你制造了那么多故事，我不如你，一直做个单纯的人。”

“老兄，恕我直言你觉得自己还单纯吗?”周新鹏的且光突然犀利起来，“平凡夫妻这么多年，你就没动过越轨的念头?我想，你是渴望单纯留恋单纯吧?记住，可别随便给女人贴单纯的标签，如此浮华的世界，经受住诱惑的女人并不多。还有，也别美化自己，我就不信你对女人的想法是真正纯洁的。”

葛红伟不愿意继续面对周新鹏的目光，又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回家了。

李小林刚哄孩子睡下，见葛红伟回来了，就让他早点休息。面对一直单纯的妻子，葛红伟真的愧疚了。他说，社会复杂，人更复杂，但我们还能保持最初的单纯，这样真好。

李小林说，其实，你也学会了应对复杂，有人算计你，你不是想方设法找回来了吗?有人不服你，你不也是曲线救国争取过来了吗?你不再像过去那么单纯了，但这是社会生存必须付出的代价，好在感情上我们彼此能不夹杂利害，你一直是个顾家的体贴男人。

深深的悔意萦绕在葛红伟心头，又一次回首黑暗中走过的路，他觉得一切是如此荒唐如此诡异。是啊，杨静文不如自己想象得美好，但她深藏在

内心的情感和观念，本就不是自己应该了解和触摸的东西，如果不是自己要摆脱平淡和无聊，也不会在杨静文的情感攻势下丧失了自己。不管怎样，做朋友的杨静文是真诚的，这样的关系是他们最好的人生距离，当虚荣与欲望冲破这层隔阻，彼此的碰撞和伤害也就在所难免了。一旦突破，就会越走越远，自己不是在玩得疯狂时动了不良念头?新来的女下属清丽、可人，自己不是偷偷幻想过她的另一番风情?与自己亲近，让杨静文情感上乃至人群中的虚荣得到满足，两人的亲近结束了，她是不是在饥渴中才变得更加沉沦?

这个周末，葛红伟独自驾车到郊外散心，青青绿草，微微轻风，让他感到无限惬意。从另一种焦灼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才发觉世界原本就很宜人。

平日里，似乎带着面具生活，一个人彻底地放松下来，才在孤独中找到真实的自我。也许，不能将自己和他人的表现称作面具，那不过是人们维持普通关系展示的平常的自己。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孤单、隐秘的，有不愿意示人的部分，别人也不该去触碰。

人的灵魂是灰色的，展示出的自己也是不同灰色。然而，灵魂深处真实的底色，也许比表面的灰色更加黑暗，也可能比可见的颜色更加纯白，最终以怎样的色彩装饰心灵，就看人们对待灰色的态度。你可以在灰色上涂抹更多的污浊，让它变得更黑更暗：也可以将灰色不断漂洗，最终还自己一片明亮的洁白。

找回了自己，也就找回了答案，葛红伟决定重新积极面对人生，也积极面对自己犯下的过失。他给杨静文留言，希望她别走得更远，作为妻子作为母亲，应该回到生活的原点。杨静文对此不置可否，好像还在跟他赌气。害怕牵扯出麻烦，葛红伟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自己仍免不了自私，但为了生活的继续，也只好如此。过去已经结束，各自还是走各自的路吧。

如此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葛红伟又收到杨静文的短信。

“我在楼顶的天台等你。”

沉思了许久，葛红伟还是赴约了，以前能在这里温存，现在为什么不能再次畅谈呢。

杨静文打扮得很妩媚，仿佛是在故意炫耀。

“你教训我，觉得自己有资格吗?”杨静文气势汹汹地质问，“天天标榜自己是老实人，私底下做了什么，不敢公布于众吧?”

葛红伟被她一激，也来了火气，“我做得不好，你做得更差，说自己对这个好对那个好，不过是为了虚荣讨好别人罢了。你最该关心的，是家庭是孩子、而不是自己得到多少关注和赞赏。”

“对家庭，我做的不好吗?除了这些，我是个贤惠的妻子，再说，我在人前做得成功，家人也跟着有面子。对孩子更是如此了，我要让他享受最好的生活，让他出国去读书、深造，这一切不也靠我去奋斗去争取吗?”

“这些要靠真本事，而不是女人见不得人的手段。”

“见不得人?世界上有几个是完全见得人的，社会这么黑暗，不去适应难道等着饿死?想想当初求学求职，哪一步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个社会，本来就对女人不公平，你瞧瞧，脸蛋差的有几个混出头的?男人控制世界，女人就通过男人来控制自己的人生，这样做才是真正的公平。”

葛红伟规劝道：“社会差，也不是人人如此，安分守己过日子的总是大多数。你这样，可能还是受童年心理阴影的影响，积极振作一点吧，那些阴影是可以化解的。”

杨静文似乎被刺痛了，嘴角颤抖了一下，但转眼间又发起狠来，“这是我的命运，不用你操心，也用不着改变，我会用我的方法适应它，然后过更幸福更快乐的生活，”

杨静文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急速地离去了，就像一阵风，刮来了情感的风暴，也刮去了经年的友谊。葛红伟望着远去的她，忍不住阵阵心酸。如果不是彼此不安分地一再靠近，他们应该还是真诚的朋友。个人的欲望，特殊的心境，还有社会的浮华和阴暗，共同撬动了他们。他们离开了生活的原点，走得好远好远，等到醒悟的时候才发现到了悬崖边。

葛红伟站在天台的边缘，望望头上的青天，又看看脚下模糊的地面。他想，也许每个人都有站在边缘的感觉，这时，四方风景就是诱惑人的妖魔，能否一直站立在原地不动摇，或许是我们都要面对的考验吧。

本栏责任编辑：于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