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回音

我们可爱的祖国有许多高山峻岭,其中的一座高山,人们认为它是诸岳之尊。这座山雄伟秀丽,自然构成了许多美景奇观。淡蓝色的云雾给它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霞光、月色为它增添了神秘的色彩,于是随着人们的幻觉和遐想,许多奇异美妙的传说,像清风吹散烟雾一样飘向四面八方。人们怀着各自的愿望奔来,攀登这高山之巅。虔诚的老婆婆,相信在奇峰顶的野果树杈上压一块石头,就能抱上胖孙孙;慈祥的老公公,祈望亲手摸一摸古老的铜碑,能为儿孙带来幸福和欢乐;勇敢的青年们专登峭壁险峰,博得胜利者的喜悦;背着画具的旅行家,沉醉在变幻无穷的山景里,留恋地难移脚步……

有一位老伯伯,白须银发,脚步稳健地向山上攀登着,一步一步,身子向前倾斜。他手里的竹杖支撑在山石上,行进艰难但却充满信心。凉风吹拂着他的衣衫,却拂不净他额头上的汗珠儿。每走几十步,他就停下来歇息一会儿,眺望四周的峰峦。他看见挺拔葱绿的松树,从悬崖上伸展出树干,根子深深地扎进狭窄的石缝里。老人不由得想:“这,需要多么顽强的毅力呀!”

“噢——噢——噢——”山里响起一阵快活的呼唤声,紧接着是一串清脆的笑声。这是无忧无虑天真欢快的声音。老伯伯顺着声音寻找,看见一个穿着布坎肩、光着肩膀的孩子爬上山来。他用石头击打陡峭的石壁,发出砰砰的响声。他朝山鸟吹着动听的口哨,鸟儿扑棱棱飞走了。他捧起奔流的山水,喝饱了肚子,洗了脸,洗了耳朵,甩掉头上的水珠儿,咯咯笑着跑到老伯伯跟前,高兴地叫着:“我能一步也不歇,就爬上山顶去!”

老伯伯慈祥地笑了,慢言慢语地说:“好孩子,有志气。不过……”老人的眼睛像两颗明亮的星,闪着智慧的光,久久地凝望着孩子天真的脸。

小孩子挺了挺胸,神气活现地说:“你不信?我说到就做到。”

老伯伯点了点头,说:“我完全相信你的话。不过,你要是肯和我结伴儿爬山,我会感到非常高兴的。因为你可以使我增添信心,鼓励我一直爬到最高的顶峰。而且,有你的笑声,在这崎岖漫长的山路上,就不会感到寂寞了。”老伯伯说完,用期待的眼光注视着孩子。

小孩子爽快地回答:“行啊!就这么着。我带你爬上山顶去。”

老伯伯哈哈笑着,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似乎有些歉意地说:“那你就不能猛劲儿地往前跑了。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歇歇脚,等一等我这年迈的老人啊!”

“好哩!我不会把你这老人家丢在后边不管的。我说了就算数。”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三乐儿。我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哥哥。我是老三,因为我成天欢欢喜喜,大伙儿都叫我小三乐儿。”

“太好了。跟你一块儿爬山,我也会很快乐的。”

两人说笑着向山上爬,脚踩的碎石有时滚落下去,使得身子歪斜倾倒,他们就互相拉住。杂草树丛撕扯着衣裳,他们用手拨开。白云在头上飘,山水在脚下流,山鸟在身边飞,小松鼠在树枝上蹦来跳去,野兔从草丛里向外惊奇地张望,风摇动松叶沙沙地响。小三乐儿一路上快活地叫着:“你听,你听!红嘴绿翅的小鸟儿叫得多好听!”“快看哪!小松鼠的长尾巴像毛掸子。”“瞧呀瞧,奔流的山泉像水蛇。”“嘿!真叫棒,老松树倒立着,头朝下地长。它不怕掉进深涧里去吗?”“哎呀呀,我的天!望不见底看不见顶的悬崖峭壁上刻着两个大字,怎么念?”

“飞瀑。意思是飞奔的瀑布。”

“这样的悬崖峭壁,怎么刻上字的呢?”

“是啊!古代哪位胆壮的神石匠,留下这令人赞叹的手迹?”

老伯伯一路说笑着,观山、望云、赏花、瞧水,伴着小三乐儿的笑声,时而讲几句有趣的笑话,不知不觉爬了一大段山路。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透过来,照在身上,身影渐渐变小,仿佛一个大脚印儿,紧跟着迈步的双腿移动着。天,接近正午了,老伯伯擦拭着头上的汗水,眺望着前边的高峰。小三乐儿美滋滋地叫着:“我就不出汗。我爬山比猴子还灵。”

爬上一个山崖,冷风迎面扑来。原来这里是风口地带,两边是陡峭险峻的山崖,当中一道很深的狭谷,就像一条长长的巷道。只见石崖旁站着一个年轻人,身高体壮,长腿大脚,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一个石头人。他一张阴沉沉的脸,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见老伯伯和小三乐儿爬上坡来,望了一眼,冷冷地说:“别走了,前边没有路。”

老伯伯站住脚抬头仰望,眼前这座石笋样的山峰,和对面的山峰之间,相隔有一间屋子大小的距离。有一块见棱见角的斜方形大石头,正好卡在这两座山峰的间隔当中,搭成了一座悬空的巨石桥。老伯伯贴着山崖走向石桥边,慢言慢语地说:“这不是有石桥吗?几步走过石桥,就到了对面的山崖上,那里的路就容易攀登了。”

大个子年轻人望望那悬空的巨石,下边是望不见底的深涧,两边是陡峭的石崖,冷风呼呼地吹,浮云翻滚,树丛乱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讥讽地说:“想死,也落个完整尸首,何必到这儿来‘粉身碎骨呢!”

小三乐儿却兴冲冲地叫着:“嘿!真好玩儿,什么神仙搬来这么一块大石头?修成这座仙人桥,仙人能过我就能过,我一跑就冲过桥去……”

老伯伯一把拉住小三乐儿,认真地说:“这仙人桥,不只仙人能过,凡人也能过。往下边看,很险。走在上边,却很平稳。只要你脚踩准,沉住了气,身子不摇不晃,不要望底下的深涧,不要看翻腾的云浪,心静,胆壮,腿脚利索,保准能走过石桥去。”

大个子哼了一声,冷嘲热讽地说:“好像你从这险石上走过似的,说得那么认真。”

老伯伯说:“你说对了。我不只走过,而且三次从这石桥上过呢!”

“当真?”

“一点儿不假。”

“你偏偏喜欢走这险桥,一次不过瘾?”

“那倒不是。头一回过桥,是逃活命,顾不上怕。二回过桥是要抢在敌人前头去,没想到怕。这第三回过桥嘛,为了爬上峰顶……”

“爬上峰顶又为了什么?”

“试一试如今的胆量和毅力!”

“就为了这?除此以外,你还能从峰顶上得到什么呢?”

“登上峰顶,能看到很多最珍贵的……”

“听说,能看到宝光?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过,要看到那最美的光焰,也不容易,需要很大的耐心和吃苦的精神。”

“为什么?”

“因为浓重的云雾,常常把那灿烂的光焰遮住。有时还会碰上落雨,天空灰蒙蒙一片,什么光也看不到。”

“听说,谁见到那宝光,就能得到幸运。是吗?”

老伯伯笑了:“能见到那灿烂的光焰,本身就是难得的幸运……”

“如果真能从那宝光得到幸运,倒还划得来。”

“那就看你对幸运怎么理解了……我看这样吧,我们现在过桥。我头一个过去,你们随后再过。眼见为实,这样,你们心里就踏实了。”

小三乐儿叫着:“我先过去。我头一个过桥……”

老伯伯紧紧拉住小三乐儿:“还是我先过去,你跟着我走。”

老伯伯一步一步走上石桥。山风吹动他的白须白发,云浪向他猛冲猛撞,树枝猛烈地摇,山草沙沙地响,老伯伯全神贯注地看着巨石,脚步稳,步子从容,不慌不忙地移动脚步,轻松坦然地走过了石桥。

小三乐儿笑呵呵地走上石桥,迎着风,冲着云浪,脚步轻快,身子伶俐,走到桥头,像小松鼠一样,跳上了对面的山崖,快活地叫着:“真好玩儿。就像腾云驾雾一样,走过这仙人桥。”

大个子见年迈的老伯伯和小三乐儿不费力就过了石桥,心里踏实了,胆子也壮了,他迈开大步走上石桥,果然,石面平整,没坑没坎儿,不滑不斜,稳稳当当。走了几步,眼看就到桥头了,心里想:再迈两步,就过了石桥。这桥下究竟有多深?不妨看一眼。这样想着,他眼睛朝下一望,只见黑黝黝的深涧望不到底,阴冷的风吹动翻滚的云浪,烟雾腾腾,他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慌,两腿发软,“哎呀!救命……”一声叫喊,高大的身子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跌落进深渊里。只见老伯伯一声高喝:“快趴下!手扶地!”大个子呼地一下趴在桥石上,手脚挨着石面,哆哆嗦嗦爬到了桥头。当他终于站立在对面的山崖上时,额头的汗珠像豆粒一般大,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扑通一下子,坐在地面上,喘着气说:“我的老天爷呀!这真是何苦来……”

老伯伯说:“打起精神来。石桥虽险,不是也过来了吗。往前走吧,前边的路还远着呢。”

小三乐儿嘻嘻笑着继续爬山,老人紧跟在他身边,大个子苦着脸,一边抱怨一边赶路,眉头紧皱成一个大疙瘩,嘴里不住地叨唠:“爬山,爬山,费这么大劲儿,拼死拼活爬上峰顶去,又有什么意思呢?无非是石头,一个山头儿更比一个山头儿高,数不清的树,流不完的水……”

“快来看!这山花多漂亮……”小三乐儿采下一把一把的野花,黄的、粉的、白的、红的、蓝的,系在衣服扣子上,挂在耳朵上,他还折下柔软的树枝,编成帽圈儿戴在头上。

老伯伯捡起一块小石头,晶莹,光滑,仿佛一个小鸟儿的蛋。小三乐儿惊奇地问:“怎么会有这样光滑的石头?”

老伯伯沉思地说:“山水把它磨得这样晶莹、完美。”

大个子看了看,一笑说:“一粒小石子儿,没什么用处。”

老伯伯望着大个子,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继续爬山。忽听隆隆震天响,似雷鸣,像鼓声,像狮子吼、老虎叫,又像狂风掀起阵阵林涛。声音越来越近,只见对面的悬崖跌下一道瀑布,撞碎在一面很大的斜石坡上,清水潺潺流过石面,滑下望不见底的深潭里。老伯伯说:“从这面水镜子上走过去,就可以攀上中峰顶了。”

小三乐儿脱下鞋子就要水,老伯伯还是一把拉住他,嘱咐说:“莫看这片石面又宽又平,通过这石面却只有一步宽的路,离落水近了,水势猛,冲得你站不住脚,离石坡边缘近了,就会滑进深潭里。你还是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的脚印儿走吧……”

老伯伯脱下鞋袜,挽起裤管儿,趟着潺潺的流水走过石坡。小三乐儿在后边紧跟着,踩得流水哗哗响,水花儿溅在身上,清凉清凉的。两个人先后走过了流水漫淹的石坡,等着大个子走过来。

大个子匆忙走在石面上,呼唤着:“这山水可真叫凉……”他望着没脚面的水,心想:这么宽的大石板,要那么小心翼翼地迈步吗?就是往外走一步半步的,离石坡的边缘还有挺远呢!眼看着快走到头了,他的左脚往外迈了那么一小步,谁知就像穿了溜冰鞋一样,哧溜一下就顺水滑了下去,怎么使劲儿也收不住脚。大个子双手在空中乱挠,扯着嗓门儿叫唤,若不是老伯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就和那流水一起滑进深潭里了。大个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望着注入深潭的水柱儿,眼睛呆愣愣的,半天讲不出话来。

老伯伯说:“这条水线,人称阴阳界。越过了这条线,就跟人间告别了。我们还有没走完的路程呢,可不能就在这儿告别人间。”

小三乐儿笑着:“真玄乎。大个子差点儿和小鬼儿去做伴儿。”

大个子一肚子怨气,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吃的冤枉苦,受的冤枉罪,换来一肚子懊悔。”

老伯伯说:“一个人亲自感受的一切,千金买不来,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大个子埋怨说:“你怎么不早讲这阴阳界呢?”

“早讲了,你就会胆怯、心慌、脚不稳,那样危险更大。”

“你怎么知道这阴阳界的呢?”

“多少人付出了生命,才发现这条线。这是一条生命线呀!世上的事,常常是这样的:付出代价,作出牺牲的人,为后来的人指明了道路,使他们前进的时候,遇到的危险和困难少一些。只盼望后来的人,能珍惜前人的经验和教训才好。”

小三乐儿叫着:“幸而有你这认得路的老伯伯带路。不然,我们也会滚进那黑洞洞的深潭里去呢。”

老伯伯语重心长地说:“我也是个幸运的后来人。不只一个前人给我指过路。”

大个子说:“我还以为你领的路近,可以省力气呢!早知这样,应该走那凿出台阶的大路。那条路上游山的人络绎不绝,又省力又没危险,跟着大家朝前走就是了,还能更早更快地到达峰顶上。”

老伯伯说:“寻找新的路,才能发现新的东西。从这条无人走的路上,能看到别人不曾见过的神奇景象:艰辛的代价,总会有丰富的收获。有所失,就会有所得。收获和艰辛是一对恩爱夫妻,互相依赖,心心相印,从不分离。”

小三乐儿嘻嘻笑着:“收获是俊媳妇,艰辛是苦脸儿汉子,是吗?”

老伯伯哈哈大笑:“这么说,你见过他们了?”

大个子叹口气说:“就怕苦脸儿汉子,见不着俊媳妇,空想啊……”

老伯伯望了大个子一眼,没说什么。

三人继续爬山。天色渐渐暗下来,山越高,风越大,吹得大树呜呜叫,刮得飞鸟不见踪影。寂静的山崖山谷,寂静的山林,除了风的呼啸,没有任何别的声音,仿佛群山都给风缠绕包围起来。猛烈的风旋转、舞蹈、呼啸、歌唱,它驱赶浮云,抛撒落叶,它和崖壁顶撞摔跤,它拉住山水蹦跳,它拦挡爬山的人,模糊他们的眼睛,撕扯他们的衣裳,顽皮地嬉笑着,一声声呼唤:“比一比,谁胜过谁?谁胜过谁?”它扑扇着巨大的翅膀,显示它具有的威力。

老伯伯望望前方,充满信心地说:“为了天黑前爬上峰顶,我们需要加快脚步。这最后一段路,风最猛,路最陡。但是只要攀上这道山崖,就到达峰顶了。”

走着走着,小三乐儿叫起来:“看哪!快要落下去的太阳那么红……”

淡蓝色的天空,浮着流动的云。白云不断地变幻着,一会儿叠成雪山雪谷,一会儿散成浪涛海滩,一会儿变成结队飞行的白天鹅,一会儿变成数不清的羊群……奇异的白云托着一轮红日,红艳艳,像明亮的火焰;光灿灿,像宝石闪烁着奇光异彩。耀眼的光辉,把周围的白云照得绚丽夺目,仿佛金线织成的云纱。美丽的红日一闪一闪,很快地由球形变成了圆帽形,又变成了半圆形,再变成弧形,最后只剩下一点点圆形的边缘,眨眼工夫,闪了几下亮光,就完全沉落下去了。但那灿烂的霞光,却久久地停留在天空,像燃烧的烈火,像艳丽的红玫瑰花海,像深秋的枫叶映在湖里,像鲜艳的红绸飞舞在长空……这瑰丽的光焰,迷人的景象,仿佛把天空变成了梦幻中的仙境,是金碧辉煌的天宫?是金波荡漾的天池?还是星星睡眠的摇篮……小三乐儿简直看呆了,不由地叫起来:“天空多美呀!”

老伯伯说:“太阳要落下去的时候,就把最美的光焰放射出来,照亮天空,照亮大地,辉映出美丽的晚霞,变幻成各种神奇的图景,最后圆满地完成它的职责。它的行程结束了,却把美好的愿望——耀眼的霞光留下来……这灿烂的霞光。它点缀着大自然,它吸引感染着人们的心灵,奔向那美好的未来。”

小三乐儿快活地叫着:“这美丽的霞光,很快就消失吗?”

“不!这霞光将照耀相当的一段时间,直到一颗最亮的星出现在天空,代替了它的光辉。”老伯伯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在明亮的霞光消失以前,我们能够攀上顶峰。前边的路已经不多了。”

大个子无精打采地望了望天空,淡淡地说:“霞光虽然很美,总是要消失的。”

老伯伯看了大个子一眼,轻轻地说:“一切的消失当中,孕育着未来的诞生。”

小三乐儿叫着:“我要追过晚霞,在它消失以前到达峰顶。我要跟风比赛,看谁得胜。老伯伯,你当裁判。一、二、三,开始了……”小三乐儿神气活现地在山崖上攀爬着,像小猴爬竿儿,像小松鼠在树枝间跳跃,他欢叫着,嬉笑着,朝着雄伟的山峰攀爬。云朵在他脚下飘来荡去,风围着他旋转摇摆。老伯伯呼应着他的笑声,迎着晚霞,朝着顶峰行进。大个子无奈地跟在后边。

群山小了,山林暗了,一颗亮星挂在天上,很快唤出来许许多多的星星。山腰里吊着稀疏的星,山底下遍布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星,那是人间的灯火,天上地上连接在一起了,灰蒙蒙,雾重重,一座座奇峰变成模糊的山影,远远传来山水声……老伯伯带着大个子和小三乐儿,站立在一座峰顶上,举目远望,天阔地广,毫无遮拦,峰谷凝神,沉静无声,雄伟的齐天峰,顶苍穹而立,气势磅礴。老伯伯问:“累不累?”

小三乐儿跳着叫:“不累!不累!一点儿也不累!……”

大个子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登上对面宝剑峰顶,只见三面悬崖像剑劈成的一般,紧紧抱着一个云浪翻滚的深谷。小三乐儿欢喜地大声叫起来:“一路上,我看到那么多神奇美妙的东西,我多么快活!多快活呀……”

透过云浪,周围巍峨的峭壁发出轰鸣的回声:“多快活呀——”“多快活呀——”“多快活呀——”深沉的回声,落进云谷里。小三乐儿惊奇地张着嘴,望着云浪涌近他的脚面。

老伯伯兴奋地大声说:“从艰难的路程里,我得到了力量……”

穿过云涛,对面巍峨的峭壁发出高亢的回响:“得到了力量——”“得到了力量——”“得到了力量——”深沉的回音,落进了云谷里。

大个子耷拉着脑袋,一肚子懊丧,气呼呼地嚷叫着:“除了劳累和危险,我一无所得……”

冲过云浪,身边严峻的峭壁发出雷鸣般的吼声:“一无所得——”“一无所得——”“一无所得——”响雷般的轰鸣,惊心刺耳,震动着群山,像爆破的石头,滚进了云谷里。

老伯伯和小三乐儿都惊呆了。

随着消失了的回声,星光下,从云雾中出现了一位童颜鹤发的老人,身上背着药篓儿,肩上挂着葫芦,腰里别着铲刀,手里不停地扌到(dáo)着绳子,腾云驾雾般地攀上峭壁,走到三人跟前,严肃地说:“这里是回音谷,山神的耳朵。爬山的人对着它喊什么,就得到什么。因为,它知道人们心里的愿望呀……”老人望着小三乐儿,笑说:“幸运的孩子,你将永远得到快活。”老人又转向老伯伯,笑说:“勇敢的老弟,你将得到力量。”老人又望了望大个子,叹口气说:“年轻人,你身强力壮,却一无所得。可惜呀可惜。”

大个子忙拉住老人,央求说:“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

老人只看着大个子,默不作声。大个子用力拉住老人,央求说:“老人家,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办呢?”

老人慢言慢语地说:“小伙子,听我讲,不怕力气小,不怕腿脚慢,身轻能走万里路,山高崖陡也能攀,可你背的担子太重了呀!”

大个子不明白,忙问:“老人家,我什么东西也没带,两手空空,身上利落干净,怎么说我背的担子重呢?”

老人意味深长地说:“愁苦坠在你的心上,比秤砣还重。怨气压在你的背上,比石头还沉。贪心像蛀虫咬蚀木头一样,消耗你的精力。失望像云雾一样,遮住你的眼睛。这样的人攀登高山的险峰,除了劳累还能得到什么呢?”说完,转身走了。

小三乐儿忙追上去,呼唤着:“老爷爷,你是神仙吗?”

老人哈哈笑着回答:“我是山里的采药人。你看……”老人指指背篓里的药材,拣出一支何首乌来,送给小三乐儿,快步如飞地下山去了。

老伯伯轻声说:“采药老人的话,本身就是好药材。吃了能壮筋骨,长精神。细嚼慢咽,品品滋味,也算是我们上山得到的一样宝啊!”

灿烂的星光照着寂静的深山,大个子喝了一口清泉水,望着采药老人远去的身影,似乎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心里也轻松起来。

深夜,山风呼呼响,像狼嚎,似海啸,掀天扑地要把巨峰摇。老伯伯和大个子、小三乐儿宿在古庙里,讲述山神水怪,谈论古人仙子,赞叹当今英雄豪杰,诉说个人的心愿幻想……渐渐进入美妙的梦境。当他们醒来的时候,风已经住了,四周一片寂静。老伯伯领着大个子和小三乐儿去观赏日出,登上观日峰四下里眺望。雾蒙蒙,群山只显出一座座暗影。稀疏的星,挂在淡灰色的天空,隐约的灯光,在深山里闪烁,像点点流萤。东方的天际闪出一条微弱的红色光带,预示着红日即将出来。山雾浓重,浮云翻腾,似乎在和霞光搏斗着,厮拼着,一会儿似巨浪滚滚,一会儿像烽烟蔽空,星儿吓得抖动着离去,月亮带着惨白的面孔急匆匆避开。山风冷飕飕,红日不见出来,只有那少许的光带变得越来越红,是红日和云剑搏斗时流的鲜血吗?……雾更浓,仿佛将天地山谷都凝住了,连微风也静悄悄的无声。三人期待着红日的出现,凝视着沉静的天空。近山已经露出真切的面庞,山鸟在展翅啼鸣,红日仍不见出来,宁静的天空沉思着,一副严肃的面孔。浮云飘荡着,变幻着,时间已经过了,红日始终不见出现,云雾遮盖了天空,太阳给掩藏了起来。三人转身走下巨峰,他们并没有感到懊丧,这寂静的黎明,使他们精神焕发,他们说笑着走下山崖……突然,冲破浓重的雾,一个彩色的光环显现在空中。这奇异的光环像一面大镜子,周围闪着彩虹一样的光,光圈外边紫,里边红,映得天上的云披上了奇光异彩,照得群山生辉如同仙境。更神奇的是:灿烂的光环里边,像镜子一样照出了三个人的身影,他们紧紧相依,亲切、愉快,仿佛三位快活的神仙……

老伯伯激动呼唤着:“宝光!快看哪,出现了宝光……”

小三乐儿蹦着跳着,惊奇地叫起来:“哎呀!那宝光里边有我们……”

老伯伯把小三乐儿搂在怀里,叫着:“真的!宝光里边有我们……”

大个子也欢呼着:“有我们……宝光里边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到了多么奇妙的景象啊……”他仰面伸臂蹦跳着,仿佛要将那灿烂的光环捕捉在手中。美丽的光环照亮了他的眼睛,大自然是这样可爱,群山是这样雄伟。他望着,望着……感觉到美丽的光环照进他的心里,那样温暖、舒畅,充满了信心和力量。心里的宝光也照出三个人的身影,老伯伯,小三乐儿……另一个呢?不是自己,是那神采奕奕的采药老人。他们不断追求的精神,顽强的毅力,乐观的笑声,坚定不移的信心,感染着他,激励着他,使他热血沸腾,急切地要朝着美好的未来奔去。

(选自《葛翠琳专集》,葛翠琳著,

同心出版社出版,定价19.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