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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九年山东汶上县的春荒

2009-12-08李曰春

钟山风雨 2009年5期
关键词:汶上县口粮大队

李曰春

1958年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以及由此而引发的“共产风”和极左思潮来势猛烈,犹如一列急速行驶的火车,一时难以刹住,结果直接导致了1959年的春荒。

八届七中全会(1959年4月2日至5日)刚刚开过,关于春荒缺粮的报告就由周恩来送到毛泽东那里,毛泽东看后心情十分沉重。报告是国务院秘书厅整理的,反映山东、江苏、河南、河北、安徽五省的缺粮情况。这五个省都是产粮大省,这不能不引起毛泽东的分外关切,同时送来的还有中央救灾委员会办公室关于十五个省春荒情况统计表。

4月17日,毛泽东批示周恩来将这两个材料“在三日内,用飞机送到十五省委第一书记手中,请他们迅即处理,以救2517万人的暂时(两个月)紧急危机”,同时“由你找人大代表中十五省在京开会代表谈一次(着重五省),每人分发文件一份”。毛泽东为这两个文件起了一个很警醒的题目:《十五省二千五百一十七万人无饭吃大问题》。4月26日,毛泽东又批转了内务部的一个报告,在批语中要求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务必要采取措施,妥善安排,度过春荒,安全地接上麦收和早稻,多种瓜菜,注意有吃而又省吃,闲时少吃,忙时多吃。千万不可大意”。

有一个问题毛泽东搞不明白,上一年农业取得了大丰收,为什么从1月份开始全国便出现灾荒呢?其实,1958年庄稼长得是很好的,只是由于搞大跃进,大炼钢铁,农民顾不上收割庄稼,各地普遍出现“谷撒地,禾叶枯,青壮炼钢去,收禾童与姑”的情景。结果丰年没有丰收,而层层上报的多是建立在浮夸基础上的虚假数字,这就难怪次年出现春荒问题了。

到1958年底,全国各地不少人民公社陷入严重的饥荒,而1959年的春荒更是以前所未有的程度席卷整个中国大陆。据中共中央有关材料表明,到1959年4月底,全国因饥饿而发生浮肿、干瘦、胃肠道、妇女绝经、小儿严重营养不良、疳积、紫绀等病情的,将近4000万人次,涉及河南、山东、河北、安徽、湖北、四川、广西、广东等15个省,普遍发生饿死人的情况。受此影响,1960年人口也出现了非正常减少,据统计,1960年全国总人口比上年减少1000万。

1959年的春荒,引起了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中央指出:从现在到新粮接口,这是粮食调拨销售和安排人民生活的紧要关头,要求全党大抓四十天,顶住四十天,顾全大局,服从整体,相互支援,克服困难,一手抓生产,一手抓生活,既要把生产搞好,也要把生活安排好,一定要渡过这个难关。

中共山东省委就水肿病的抢救问题发出紧急指示,指出去冬以来,全省不少县社相继出现了营养性水肿病例,在某些地区甚至还有急剧上升的趋势。省委要求对严重的水肿病患者应立即采取集中抢救的方法,加以治疗;对一般水肿病患者和复发患者以及尚未发病的人,都应做好粮食供应与调剂,保证他们得到一定的蛋白质供应,而且不能间断。

1958年底,汶上县各公社的公共食堂已大都缺粮。人们先是吃地瓜,后是吃胡萝卜,后来胡萝卜也吃完了,食堂无法开伙了,一些社队干部到县里反映情况。县里按所报粮食产量统计,扣除种子饲料,哪个社队都应该有一些余粮,而以浮夸产量为依据的算法,掩盖了当时因缺粮而被迫断炊停伙的残酷现实。

到了1959年春,汶上县也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情况变得更为严重,出现了大量营养性水肿病例,不少乡村出现了非正常人口死亡,有的村一天就死了七八个。有的村,人死后就在家里放着,因为整个村里连能抬动棺材的人也找不到了。大凡能走得动的,都纷纷外出要饭去了,家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已饿得有气无力,奄奄一息,哪里还有劲去抬棺材?据统计,全县从1959年1月到4月14日共死亡4253人,仅次丘公社就死亡965人,大大超过正常死亡的人数。该公社汇报其中因口粮问题造成死亡的是117人,这个数字是惊人的,但数字本身仍未能反映出现实的严重程度,在当时营养不够是造成大量非正常死亡的主要原因。如城关公社岗子大队共785户3410人,自从3月份以来,采取了平均分粮的办法,每人每天平均仅有口粮2两7钱,其中成年劳力每天仅能吃到3两,1至10岁的小孩每天只能吃到5钱到1两粮食,造成水肿病不断上升,人口继续外流。岗子大队自1959年1月至5月16日共死亡65人,其中因口粮问题造成死亡的达32人。该大队前李街村李兆增一家8口人,从1959年4月底至5月16日,即因口粮不足而先后造成3人死亡,家里9岁的男孩子也瘦弱不堪,奄奄一息。苑庄公社贾柏大队及小秦大队的高村,1959年1月至5月16日共死亡70人,其中因口粮问题而死亡的达20人之多。

1959年春荒带来了严重的经济、社会问题,水肿病和大量非正常死亡造成农村劳力严重短缺,生产受到极大影响。如苑庄公社贾柏大队每天仅勉强出勤四五十人,只占男女劳力的5%,且效率很低,6000亩春耕播种任务中有30%没有播种,已播种的高粱、玉米、谷子则有将近50%缺苗,而且没有间苗,这些已播种的春地草荒也很严重。

由于生活异常困苦,社会稳定面临严重威胁,不少村庄处于动荡不安之中。南站公社高家胡同村,1959年5月8日由队长马伯东等人指使民兵带领群众拔麦2亩5分。全县范围内普遍发生伐树现象,寅寺公社王坝口大队李庄的群众5月13日一夜便伐树300多棵,次丘公社孙口村连指导员孟广珠则带领群众砸死毛猪30多头。小偷小摸现象也不断发生,沟头公社袁庄生产队已种的地瓜,在5月11日就被拔去苗子1亩多。

汶上县为何会发生如此严重的春荒呢?

首先,虽然1958年全县获得空前的大丰收,但是粮食比往年多消耗和浪费的现象比较严重:(1)全县去年种麦52万亩,往年平均每亩用种八九斤,最多10斤,而去年平均每亩用30斤以上,每亩比往年多用种20斤以上,光这一项就比往年多占用粮食近1100万斤,将近占全县40万人口全年口粮的1/10。(2)由于当时劳动力外出较多,1958年秋收粗糙,以致该收的没有做到颗粒归仓。据分析,漏掉及霉烂的各种秋作物大约有四五千万斤,相当于全县40万人口全年口粮的1/3。(3)1958年多征购了一部分,原来征购任务6600万斤,实际征购7000万斤,多征购400万斤。

其次是对1958年的产量估计过高。1958年对小麦定产,第一次每亩平均产量定为1281斤,经过修改,第二次又定为1021斤,第三次700斤,而实际上群众连500斤也不承认。这样基于浮夸数字所定的征购任务,远远超过了群众的承受能力。

再次,过高估计了产量,造成在解决粮食问题上措施失误,不是减少征购,进行救济,而是着重强调挖掘潜力,于是采取了自上而下的批与压,从而进一步加剧了粮食紧张心理,使基层干部背上了思想包袱,结果公社挤生产队,生产队挤群众,甚至把群众为了活命而藏起来的一点粮食也强行收走了。所以一旦春荒来了,群众很难自救。

最后,一些基层干部的贪污克扣加剧了春荒的灾难。城关公社岗子大队85个水肿病人,按标准每人每天应供应1斤粮食,可是5月13日早饭,85个人只拨给13斤糁子,平时每个病人每天才吃到6两粮食,生产队里的干部却以种种借口私立小伙房。这种现象败坏了党的形象,严重影响了干群关系和社会稳定。

面对1959年春季严峻的形势,汶上县委紧急成立救灾指挥部,采取有力措施安排群众度荒。一、要求各单位切实办好食堂;二、积极派出干部采购代食品;三、组织群众开展生产自救;四、发放社会救济,抢救治疗患病群众。在各级党委和人民群众的共同努力下,全县人民终于渡过了难关。

由于“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所造成的1959年春荒,已成为新中国历史上令人极为痛心的一页,其中的沉痛教训是我们永远不应该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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