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读”记忆
2009-12-07张刃
张 刃
和千百万同龄人一样,我是当年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中的一员。严格说,我们既无知识(初中没毕业),也非青年(不满18岁),但渴望读书却是我们当中许多人的追求,即使在穷乡僻壤,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余,也始终没有放弃。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远离了“革命”的鼓噪,插队生活枯燥、单调了许多,也宽松、自由了许多。这使我们读书不再囿于“革命”、“经典”。特别是1971年“九,一三”事件以后,“文革”神话破灭,人们的“革命”理想和激情迅速降温,加之面对农村的艰苦现实,我读书越来越杂,逐渐“离经叛道”了。
为了读书,我们尽可能地四处搜寻,从中外名著到各种杂书,从政治、经济到文学、历史,甚至旁门左道,只要是印了字的,能够抓到手的,无论横排竖排、繁体简体、有头无尾,就一本本读下去,满脑子灌了一堆杂学。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发现,原来,这世界上除了革命,还有那么丰富多彩的生活,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需要我去了解、认识。
如同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我们也喜欢励志书籍。保尔、牛虻和青年马克思,成为那个年代有限的几个可以追求的、有血有肉的典型人物,我们崇拜至极。我开始认识到,年轻人的理想和追求不是豪言壮语、革命口号等虚幻的东西,应该建立在理性思考的基础上,对自己所处的时代有清醒和比较全面的认知。这点,影响了我以后几十年的人生选择,包括舍弃一些非理性的追求,寻求一份有个性的自我。
读了许多翻译自西方的“内部书”,我第一次知道,关于资本主义、西方社会,还有与我们所受教育完全不同的描述与“说法”,而且能够让人接受。有的书,在相当程度上颠覆了我们原来所受的教育。我开始对世界、对历史产生了不同于当时官方“主流”思想的新认识。
读了一些1949年以前的书籍,为我了解中国现代史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口,了解了非共产党人如何认识中国、怎样改造中国的思考与实践,真是别有天地。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知道了中国的知识分子中还有那样一批为国为民奔走呼号的思想者和实践者,尽管他们没有成功。这也成为我至今努力保持独立思考和自由精神的基础,尽管我知道自己远不可及。
插队岁月的读书生活给了我极大的精神安慰,更给了我丰富的知识,也养成了我嗜书如命的习惯。可以说,如果没有当年精神生活的极度匮乏,没有那般如饥似渴的贪婪寻觅,我可能不会如此密集地读了那么多的书,也不会那样广泛地涉猎了那么多领域。时至今日,我掌握的许多基本知识、我坚守的一些基本理念,都与插队时的读书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真的很怀念那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