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
2009-12-07乔治·兰吉林
乔治·兰吉林
半夜,我被嫂子的电话叫醒。她告诉我,她杀了我的哥哥!
“电话里没法子讲,去报警吧!尸体就在您的工厂里。”
放下听筒后,我马上报警。特温克尔警长接了电话,受理了此案。
“请问工厂里有人值夜班吗?”警长开门见山地问道,
“有人值班,但没来电话。我哥哥也许是从实验室偶然来到工厂里的。”
“难道您哥哥不和您一起工作?”
“不,他是航空部的研究人员。”
我哥哥从不谈论自己的研究,那是国家机密,我只知道他处于重大发现的前夕。我们到了现场。尸体还躺在电动冲锤机的轨道上。
警长调查了好几个月,嫂子安妮由于精神失常,被宣布丧失行为责任能力,免受起诉,她对杀害丈夫一事供认不讳,警方也证实她的确启动了那架冲锤机。只是杀人动机以及为何我哥哥会躺在锤下,她坚持不讲。
航空部则通知警长说,我哥哥在死前已将最关键的设备和文件毁掉了,所以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
安妮被安置在精神病院。每个周末我都去看望她,警长也去过。但我们未能从嫂子口中探得半点虚实。她最喜欢做的是逮苍蝇,而且每次还仔细欣赏一番才把它放飞掉。只要她看见护士在她面前打苍蝇,就神经质大发作,不得不注射吗啡才能安静。
有一天,当安妮又为了苍蝇发作时,警长说:“我相信苍蝇将是解开整个谜团的钥匙。我坚信您嫂子神志清醒,尤其当她审视苍蝇时更是如此。您哥哥进行过关于苍蝇的实验吗?”
“我去问过航空部,那里的专家把我的问题传为笑柄。”
“叔叔,苍蝇能活很久吗?”当时正在吃早餐,侄子向我们提问题。我不解道:“你干吗问我这事?”
“因为我又看见了妈妈在找的那只苍蝇。它又长大了些,但我依然能认得出。”
“它有特征吗?”
“它在您的写字台上,头是白的,右爪和普通的不一样。爸爸出远门那天我在厨房里逮到它,妈妈要我赶快丢掉,之后她又让我去抓它!”
我向书房走去,大步冲到写字台前,但那儿根本没有苍蝇!侄子的话和警长的推测交织在一起,使我内心深处感到了极大的震惊。
是的,苍蝇一定和惨案有关。但又怎么解释我哥哥为什么躺在锤下呢?要么是他突然发了疯,要么就是出于某种特殊原因,让妻子用这种手段杀死自己。我决定自己先去和安妮谈谈。
我还没开口,安妮倒先开了口:“阿尔蒂,苍蝇能活多久?”
我决心利用这件事攻破她的精神防线:“我不清楚。但您要找的那只苍蝇,昨天晚上就在我的书房里。”
安妮急剧地转过身来,睁大的眼睛说明了一切。“您打死它了吗?”
“没有。”
“那么您逮住了它?把它交给我!”
“不,我没把它带在身边。我认为您现在神志清醒。您应该把一切告诉我,以便我决定该怎么办。否则我会把苍蝇交给警长。”
嫂子久久呆坐着。“阿尔蒂,我答应过鲍勃,一定要打死这只苍蝇。”
我回答说,如果她讲出真情,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并保护她的孩子。安妮走出去,带回一个鼓鼓囊囊的黄色信封。她把信封递给我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我打开一看,原来是嫂子的自述。
尽管我杀了丈夫鲍勃,但我只是在执行他最后的愿望。鲍勃在死前不久让我知道了他的实验。部里的专家认为实验有害并反对,但他还是力图取得正面效果。
广播电视能把声音和图像传到远方。鲍勃断言他的发明将能把物体也传送到远方。只消把物体放进他的传送装置里,眨眼之间加以分解,同时在另一个接收装置中再复原就行了。
鲍勃认为这是最伟大的创举。不但能解决商品运输问题,而且对人也是如此。火车、飞机、汽车、铁路及公路将要消亡,取而代之的将是分布于世界各地的接收传送站。旅客和货物在传送站里解体,然后又在地球的另一指定地点闪电般地出现。
鲍勃制造了传送和接收装置,它们被分放在两个房间里。他第一个成功实验是一只烟灰缸,这只烟灰缸在百万分之一秒被分解,原子以光速飞往另一装置,又重新凝聚并形成新烟灰缸,不过烟灰缸上面“法国制造”的字样变成了“造制国法”。
鲍勃注意到这个问题,他继续改进。三天后他告诉我,他用家里的白猫作实验,但它被分解后不知道飞到哪里了。
又经过许多挫折,鲍勃终于成功了。在实验室里,他把托盘和上面的酒杯、酒瓶放进传送舱。舱里发出一阵蓝色光彩,有个橙色火球闪了一下,那些东西就不翼而飞了。鲍勃又把我带到隔壁房间,那里有接收舱。他打开舱门,取出放着香槟酒的盘子,打开酒瓶。我们喝了被分解后重组的酒。
接着,鲍勃又在传送舱放了一只小豚鼠,又是一阵马达轰鸣和闪光,我奔到邻室去,透过接收舱的玻璃看见了依然活蹦乱跳的小豚鼠。实验成功了!
一个月后,鲍勃把我们的小狗毕卡放进传送舱,三个小时内它被解体并重组十几次,每次它都从接收舱里欢吠不已地出来,奔到传送装置那儿去重新接受下次试验。
我要求鲍勃把这个成果公开。但他表示不急,我根本没想到他会把自己作为试验品,在鲍勃进行自我试验的那天,他没来吃午饭。饭前不久,孩子告诉我他逮到了一只白头苍蝇。我看都没看就命令他马上扔掉。
下午鲍勃又没来吃茶,晚饭时依然如此。由于不安,我敲门招呼他出来。他从门底下塞出一张条子,写着:“安妮!我遇到大麻烦了。”
不管我怎么敲门,他也不作回答。安顿好孩子后,我又看到一张纸条:“安妮!我遭到了奇祸。现在生命虽没有危险,但已到了最后关头。我不能说话,所以你提问没有用。照我说的做,敲三下门表示同意,再送食物给我。”
我敲了三下就跑回去拿食物。回来后又发现了新字条:“安妮!你敲门后我会开门。把食物放在桌上,别问我问题,到隔壁房间搜索一只白头苍蝇。我找过了,但找不到。我现在很难辨清小物体。你要绝对完成我的指示,并且不要看我。”
我镇定以后敲了三下门。鲍勃走到门边取下门链,我感觉他就藏在门后。我把食物放在桌上,就去了隔壁房间。那里被翻了个底朝天。我知道苍蝇是找不到的。直觉告诉我,鲍勃关心的苍蝇正是儿子抓到又扔掉的那一只。我听见鲍勃走到桌子边,传来很响的扑哧声,他吞咽十分困难。
在房间门口,我呆住了。鲍勃坐在书桌旁,一块金黄色的桌布蒙在头上。我说:“孩子今天抓到过一只苍蝇,但我让他放掉了,也许那就是你想找的?它的头是白的……”
鲍勃冒出一声沙哑的叹息,就像是金属的声音。他的右手动弹了一下,袖管里伸出的不是手腕,而是一段长着倒刺的浅灰色细棒!
我吓得离开了,在走廊里瘫倒在地。隔一会儿门下送出张新字条:“明天再来,我会向你解释一切。”
照到脸上的阳光使我猛醒,时钟指着七点。我准备好早点送到实验室去,这次鲍勃毫不迟延地开了门,又在我身后立即关上。他的头和昨天一样蒙着桌布。在书桌上,一张纸条等着我。鲍勃走向邻间。我带着纸条到另一间屋子里打开。上面写着:“我把自己解体时,一只苍蝇混进了传送舱!于是我们的一部分互换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那只苍蝇并重复实验,将我和它复原。否则我最多只能捱上一天。”
我下令仆人们都去找苍蝇。这天我们捉到上百只苍蝇,但没有一只像鲍勃所说的那样。夜晚降临,我们始终未能找到那只苍蝇。我毫不怀疑鲍勃已到了生死关头。走进鲍勃的房间时我几乎已经平静。
过了几分钟鲍勃送出了纸条:“安妮!我不得不消灭自己。而且需要你的帮助。我曾想用我的设备把自己解体,但这样太危险,今后会危及其他人。”
我说:“不管出了什么事,我永远不同意你自杀。即使你的实验很失败,你仍然是个人。”
答复很快由打字机打了出来:“我已不再是人了!”
“总还得要试试,永远不要失去信心。”
我听见他在挪动东西,打开又关上传送舱的门,响起了马达声,我向后转过身去。鲍勃头上蒙着桌布从接收舱里走了出来。“成功了吗?”我冲动地想去拉他的手。他慌乱地向后退缩,被小凳绊了一下,跌倒在地。金黄色桌布从他的头上滑了下来。
我至死也不会忘记那种惨象:那是颗白色的毛绒绒的头,颅骨扁扁,长着猫一样的耳朵……
我吓昏了,醒来时发现躺在大理石地上。门下又出现了纸条:“现在已真相大白,最后的试验又带来了新灾难,白猫的头颅混入了我的身体。安妮,我必须毁灭自,己!”
我意识到每次尝试都能带来更为可怕的后果。我只得带他去了工厂,按下金属锤头的按钮,“怪物”身体不动弹了。
其余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悉,现在我将随他而去,永别了。
嫂子自杀了。我把她的遗言交给警长。他认真地读完后,问我是怎么想的。我断然把材料投进了壁炉。“这最终证明了她是疯的。”
我们沉默着凝视那堆火苗。后来我找到了那只苍蝇,它被蜘蛛网给缠住了。我立即用石头结果了它,然后把它装在火柴盒里,埋进哥哥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