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城市

张满隆

净月潭与诗人

长春,用初雪

温暖着远道而来的诗人

净月潭已凝固成冬天

冰层下,一片片火红的红叶

琥珀一般

把秋天珍藏得很深

像诗人脚下的平仄

沿着冬天

走进净月的森林

森林浴场

把过滤好的阳光

一匹匹挂在树上

把过滤好的空气

一吨吨堆在地上

在灿烂中感受凛冽

在凛冽中呼吸清新

平庸的诗人在这里

也会脱胎成诗神

滑雪场

是挂在树梢上的流云

一行行彩色的旋律

一条条优美的弧线

沿着风雪弥漫的诗韵

把冬天越滑越深

狗拉的雪橇

与野兔赛跑与山鸡齐飞

越跑越快的

还是诗人的天真

落日慌忙地坠入

惊飞晚归的鸟群

早早升起的月牙

像一首诗的标题

却没有吊住森林的黄昏……

当灯火拉开夜幕

一排排冰雕

把长城把古堡

把巨龙把猛虎

一起赶进崛起的诗群

用一块块碧波垒起的警句

让所有的诗歌失去重量

但诗人们并不灰心

当净月潭再翻开一页新的朝霞

那不正是他们

熊熊燃起的诗魂!

站在街头

城市街头

人堆成堆车摞成摞

推推搡搡的噪音

挤来挤去的颜色

攒动的人头

把城市顶出了漩涡

红绿灯捂住了东西

又漏了南北

斑马线挥动着梳子

也没理顺

这纷纷乱乱的时刻

站在街头我总在想

人们车们时光们

都在黑白的经纬里穿梭

是不是都在忙活着

所谓的生活!

晚上,路边的汽车

太阳刚刚被城市关灭

路灯又把街道混浊

汽车在拥拥挤挤中

把嘈杂的一天穿过

此刻像被潮水

推上岸的浪花

在路边横躺竖卧

用各种姿势藐视着

捆绑了他们一天的交通规则

夸张的款式

夸张的颜色

夸张着城市的生活!

我想起几年前

曾丢过一辆

八成新的自行车

一夜无眠

从心里燃起的大火

蔓延到黎明又顺路

把嘴角烧破……

今天我那辆红色的小车

就在马路边停泊

天天用它的火焰

点起城市晚上

这道亮丽的景色!

晚霞中的幼儿园

晚霞

打开了幼儿园的鸟笼

飞出来的每只小鸟

都衔一片彩色的天空!

扑向爸爸妈妈

鸟巢一样的心情

扑向爷爷奶奶

还有外婆外公

那已见斑白的笑容

一个孩子

变成了多少人的眼睛!

天气可以预知——

冷暖阴晴

季节有序——

春夏秋冬

不能预知的

只有孩子的前程!

但总有一点可以肯定

当孩子用年龄渐渐

拒绝了别人的牵挂

别人的年龄

又走进了他的牵挂中……

街头与报尾

街头总是连着报尾

写满了城市的新闻

只要一抬头各种趣事

就会涨破你的眼神——

少男少女的拥抱

老爷车和跑车

在咔嚓声中的接吻

推车买菜的

正躲避谁的追捕

而那位修雨伞的

刚撑开一片南国的乡音……

迎面走来一位摩登少女

上身是夏天的短裙

脚上的皮靴

却像刚刚趟过冬天

只有那道蓝色的裙边

把热带和寒带划分

而我一个既怕冷

又怕热的诗人却感到

冬天和夏天同时降临

正为这个陌生的姑娘

会不会感冒

操没用的心!

夜半歌声

每当夜深

深进小区的鼾声

总有比鼾声更沉的脚步

把我和沉睡的楼梯踏醒

这么晚归来的

唯有我楼上的老兄

也许他每天

都要干到这个时辰

靠着贪黑熬夜

支撑着这个需要光明的家庭!

(如果是这样

我会在他的脚步

由远而近的时候

穿着睡衣和拖鞋

在黑黑的楼道上

送上他几层!)

也许还有另外的可能——

求他的人太多太多

每天都有转台的宴请

要在推杯换盏中

换出几个酒绿灯红

然后再挥舞着酒气

横扫几个歌厅

抱一怀芳香的舞曲

只把夜晚

旋转成深深的窟窿……

拔出脚时还余兴未尽

于是便用踉踉跄跄的脚步

在楼梯的键盘上

每晚都敲一曲

让人听厌的夜半歌声……

(如果是这样

我只能躲进被窝成一统

苦等那刚从海滩上

起步的黎明!)

电话铃送来的羞涩

这些年

总在外面漂泊

住进酒店

又被封闭在寂寞

沉重的眼皮

刚把床头灯关灭

电话铃又送来

陌生的羞涩:

“先生,要不要按摩?”

一段沉默

也沉默了窗外的夜色!

说实话

我的颈椎我的腰椎

都像我的神经一样脆弱

因此在家里总是躺在

结实得可以抒情的床上

让医生轻轻重重的手法

按照诗歌的平仄

在穴位上错落

但我知道

今天她要按摩的

不是我诗歌的韵脚

和我!

听声音也许和我女儿的年龄差不多

姑娘啊此刻

你一定在等着我的回答

可你听到了吗——

我的叹息已凝成泪滴

正从心里

往话筒上滴落……

电话线里的交通

那时候电话线里的交通

也像城市的街道

拥挤嘈杂堵塞着

难以疏通的烦恼

退休了才把红绿灯安好

从此电话线里的秩序

再不用费力疏导

好得有些静悄悄

可以披一件晚风

在里边悠闲地散步

就像走在家门前

那条被花香笼罩的甬道!

责任编校 逯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