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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唐诗说上巳

2009-12-03张全晓

寻根 2009年5期
关键词:唐人曲江诗人

张全晓

三月三日上巳节,是传统岁时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唐代的上巳诗,生动地记录了上巳节俗的传承和流变,为我们梦回大唐打开了一扇明亮的天窗。

唐代岁时文化繁荣发达,但上巳节原初的巫术色彩已逐渐退隐,娱乐性质则明显加重,世俗精神也更为强烈。王维《奉和圣制与太子诸王三月三日龙池春禊应制》云:“故事修春禊,新宫展豫游。”张登《上巳泛舟得迟字》云:“初筵临泛地,旧俗祓禳时。”修禊祓禳已成故事旧俗,豫游宴饮则转为节俗活动的重心。唐开元时已明确规定三月三日休假一日。唐德宗贞元五年,上巳节又被官方确立为三令节之一,届时中外皆赐缗钱宴会,文武百僚皆选胜地追赏为乐。三令节的创设,极大地提升了上巳节的节日地位,也使其节日性质实现了从巫术到娱乐的跨越。

唐代的上巳节是一个热闹喜庆的日子。殷尧藩《上巳曰赠都上人》云:“三月初三日,干家与万家。蝶飞秦地草,莺入汉宫花。鞍马皆争丽,笙歌尽斗奢。吾师无所愿,惟愿老烟霞。曲水公9即宴,香尘尽满街。无心修禊事,独步到禅斋。细草萦愁目,繁花逆旅怀。绮罗人走马,遗落凤凰钗。”诗人不惜笔墨,生动地描绘了上巳娱游的节日盛况。西京长安和东都洛阳,人文荟萃,上巳佳节更是别有气象。崔颢《上巳》云:“巳曰帝城春,倾都祓禊晨。停车须傍水,奏乐要惊尘。弱柳障行骑,浮桥拥看人。犹言曰尚早,更向九龙津。”这是帝京上巳繁华热闹的生动写照。

长安上巳,最热闹的地方又莫过于曲江。曲江位于长安东南部,本天然池沼,以池水曲折,故名。后经人工疏凿,遂成为长安城的游赏牲地。彭大翼《山堂肆考》引《辇下岁时记》云:“唐人上巳日在曲江倾都禊饮、踏青。”既云倾都而出,自然车马喧阗。许棠《曲江三月三日》云:“满国赏芳辰,飞蹄复走轮。好花皆折尽,明日恐无春。鸟避连云幄,鱼惊远浪尘。如何当此节,独自作愁人。”曲江之滨的节日繁华,反映了唐人纵情娱游的时代风尚。

曲江赐宴,是上巳日最为隆重的节俗活动,也是曲江繁华的内在动力。王维《三月三日曲江侍宴应制》云:“万乘亲斋祭,干官喜豫游。奉迎从上苑,祓禊向中流。草树连容卫,山河对冕旒。画旗摇浦溆,春服满汀洲……从今亿万岁,天宝纪春秋。”诗中既充满了歌功颂德之辞,也展示了雍容华贵的皇家气派。((唐会要》云:“开成元年二月,京兆尹归融奏:甫近上巳,准故事,曲江赐宴。今缘两公主出降,府司供帐事殷,望请改日。上日:去年重阳,改九月十九日,未失重九之义,今宜改十三赐宴。”曲江赐宴,几成唐宫中的定制,若未获如期举行,还须另择胜日追赏为乐。唐代帝王对曲江赐宴的高度重视,加速了上巳节俗形态的演变进程。

帝王的鼓励和倡导,还激发了人们竞奢斗富的节俗心理。唐德宗《三日抒怀因示百僚》诗云:“佳节上元巳,芳时属暮春。流觞想兰亭,捧剑得金人。风轻水初绿,日晴花更新。天文信昭回,皇道颇敷陈。恭己每从俭,清心常保真。戒兹游衍乐,书以示群臣。”唐德宗是三令节的发起人,他虽然以恭己从俭和清心保真自命,并告诫群臣谨身节用,好乐无荒,但实际情形远非如此。康骈《剧谈录》记上巳日曲江之滨的繁华景象云:“彩幄翠帱,匝于堤岸;鲜车健马,比肩击毂。上巳即赐宴臣僚,京兆府大陈筵席,长安、万年两县,以雄胜相较,锦绣珍玩无所不施。百辟会于山亭,恩赐太常及教坊声乐,池中备彩舟数只,惟宰相、三使、北省官与翰林学士登焉。每岁倾动皇州,以为盛观。”曲江赐宴,尚需雄盛相较,这极大地强化了人们的夸富意识。达官贵人竞相仿效,奢靡之风甚嚣尘上。杜甫的《丽人行》就形象地写出了杨氏兄妹上巳宴乐的豪奢情景,诗人笔墨纵横,语含悲愤,既铺陈了贵戚禊游的华丽排场,也批判了他们骄奢淫逸的生活作风。

东都洛阳的节日景观,较之长安,也毫不逊色。陈子昂《三月三日宴王明府山亭》云:“暮春嘉月,上巳芳辰。群公禊饮,于洛之滨。奕奕车骑,粲粲都人。连帷竞野,核服缛津。青郊树密,翠渚萍新。”初唐时的洛阳,已经充满了上巳的欢娱。孟浩然《上巳洛中寄王九迥》云:“卜洛成周地,浮杯上巳筵。斗鸡寒食下,走马射堂前。垂柳金堤合,平沙翠幕连。不知王逸少,何处会群贤。”诗人笔下的上巳风光,又氤氲着博大的盛唐气象。

唐文宗开成二年上巳节,白居易和刘禹锡等人雅集洛滨,他们泛舟载酒,临流赋诗,把洛阳上巳的节日氛围推向了高潮。白居易《三月三日祓禊洛滨》云:“三月草萋萋,黄莺歇又啼。柳桥晴有絮,沙路润无泥。禊事修初半,游人到欲齐。金钿耀桃李,丝管骇凫鹥。转岸回船尾,临流簇马蹄。闹翻扬子渡,蹋破魏王堤。妓接谢公宴,诗陪荀令题。舟同李膺泛,醴为穆生携。水引春心荡,花牵醉眼迷。尘街从鼓动,烟树任鸦栖。舞急红腰软,歌迟翠黛低。夜归何用烛,新月凤楼西。”诗人不仅记录了他们诗酒风流的节日盛况,更反映了唐人热爱生活并追求享受的世俗精神。这次洛滨祓禊的恣情快意,给白居易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其《奉和裴令公三月上巳日游太原龙泉忆去岁禊洛见示之作》云:“去岁暮春上巳,共泛洛水中流。今岁暮春上巳,独立香山下头。风光闲寂寂,旌旆远悠悠。丞相府归晋国,太行山碍并州。鹏背负天龟曳尾,云泥不可得同游。”岁月蹉跎,胜景不再,诗人情随事迁,充满了对昔日繁华的无限留恋。

上巳娱游,是具有普遍意义的节日风情。两京之外,江南水乡的上巳节俗也很有特色。皇甫冉《三月三日义兴李明府后亭泛舟》云:“江南烟景复如何,闻道新亭更可过。处处艺兰春浦绿,萋萋藉草远山多。壶觞须就陶彭泽,时俗扰传晋永和。更使轻桡徐转去,微风落日水增波。”风光旖旎的江南,山温水软,鸟语花香,最宜抒情写意,寄托怀抱。

临水宴饮是上巳娱游的主要节俗形式,踏青赏春也颇受唐人欢迎。刘商《上巳日两县寮友会集时主邮不遂驰赴辄题以寄方寸》云:“踏青看竹共佳期,春水晴山祓禊词。”吴融《上巳日花下闲看》云:“十里香尘扑马飞,碧莲峰下踏青时。”既云踏青,地点便不再受水滨的限制,长安城南的乐游原就是人们上巳踏青的胜地之一。宋敏求《长安志》云:“其地居京城之最高,四望宽敞,京城之内,俯视指掌。每正月晦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京城士女,成就此登赏祓禊。”上巳与寒食和清明节期相近,正是踏青赏春的理想时段。生性浪漫的唐人不愿错过任何放松自己的机会,上巳前后往往连日游赏,乐此不疲。独孤良弼《上巳接清明游宴》云:“上巳欢初罢,清明赏又追。”即使上巳遇雨,也挡不住唐人踏青的热情。唐彦谦《上巳》云:“上巳接寒食,莺花寥落晨。微微泼火雨,草草踏青人。”冒雨踏青,毕竟草草了事,为从容尽欢,唐人可谓用心良苦。据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记载:“长安贵家子弟,每至春时,游宴供帐于园圃中,随行载以油幕,或遇阴雨,以幕覆之,尽欢而归。”油幕虽小,却折射了唐人风流俊赏的精神气质。

上巳节充满了世俗的欢愉,但也渗透着人生的忧伤。韦应物《三月三日寄诸弟兼怀崔都水》云:“暮节看已谢,兹晨愈可惜。风澹意伤春,池寒花敛夕。对酒始依依,怀人还的的。谁当曲水行,相思寻旧迹。”诗人暮节伤春,对酒怀人,相思绵绵,情意依依。

节日习俗一旦形成,就会产生强大的社会效力,制约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刘驾《上巳日》云:“上巳曲江滨,喧于市朝路。相寻不见者,此地皆相遇。日光去此远,翠幕张如雾。何事欢娱中,易觉春城暮。物情重此节,不是爱芳树。明日花更多,何人肯回顾。”诗人认为,上巳节之所以为人所重,不在于芳树美景,而在于节俗本身。张九龄《三月三日登龙山》云:“伊川与灞津,今日祓除人。岂似龙山上,还同湘水滨。衰颜忧更老,淑景望非春。禊饮岂吾事,聊将偶俗尘。”诗人虽然并不认同上巳禊饮的故事,但他还是无法超然于节目习俗之外。上巳节俗对社会生活的影响,充分展示了岁时文化的魅力。如今,古老的上巳节虽已风光不再,但品读唐人的上巳歌咏,抚今追昔,梦回大唐,感悟岁月的沧桑和文化的芬芳,犹不失为清新浪漫的精神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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