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山由纪夫能否“好运长伴”？

张跃斌

鸠山在民主党内根基深厚，当时担任民主党的干事长职务。最重要的是，鸠山和小泽关系紧密。在小泽及其派系的全力支持下，鸠山顺利就任民主党党首。

2009年8月30日，鸠山由纪夫率领的民主党一举获得308个众议院席位，狠狠地羞辱了一下麻生太郎率领的自民党。如果时光倒流55年，我们会看到一幕相似的场景：鸠山一郎——由纪夫的祖父率领自己的政治势力，向吉田茂——麻生太郎的外祖父发难，迫使吉田茂让出了首相宝座。从鸠山一郎到鸠山由纪夫，从吉田茂到麻生太郎，祖父辈的恩怨逐渐被埋没在时间的长河里，但孙辈们却以更加炫目的方式演绎着相似的剧目。

时也，运也，命也

鸠山由纪夫成为日本民主党出身的首位首相。之所以如此，不能不说，他的运气很好。

民主党自成立以来，总共有五个人当过民主党党首，他们是菅直人，鸠山由纪夫、冈田克也、前原诚司、小泽一郎。不过，在小泽一郎担任党首的时代，民主党“政权轮替”的口号才真正具备了现实可能性。

2006年，民主党遭遇一系列重大挫折，甚至面临着解散的危机。4月份，小泽一郎临危受命，就任民主党党首。在小泽一郎的强力领导下，民主党很快重整旗鼓：2007年参议院选举，民主党获得60个议席，成为参议院第一大党。民主党等在野党的席位超过半数，参议院出现了朝小野大的局面，日本媒体称之为“扭曲国会”。这就是说，执政党在众议院占据多数，但是在野党在参议院占据多数。

这样一来，民主党在参议院获得了政治斗争极为有利的一个着力点。此后，在小泽一郎的领导下，民主党摆出了和自民党全面对决的姿态。自民党面对民主党的掣肘，无法找到恰当的应对之策，只能是节节败退。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安倍晋三，福田康夫这些公子哥儿一筹莫展，先后无奈地挂冠而去。2008年麻生太郎就任自民党总裁后，人们相信，小泽就任日本首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当时媒体议论的焦点问题是，小泽的健康状况能否承受未来总理的繁重政务。

本来，自民党选举麻生太郎担任总裁，是希望依靠他的人气赢得大选的胜利。可是麻生当断不断，把解散众议院的事情一拖再拖。没想到，这一拖，把本应属于小泽一郎的首相宝座给拖没了。2009年3月，小泽的秘书因为违反政治资金规正法而被捕。此后，小泽受到舆论的质疑和抨击，因为日本国民对于金权政治太敏感、太痛恨了。小泽强撑了一段时间，但最终没有顶住压力。2009年5月，小泽辞去民主党代表职务。

在这种形势下坐收渔翁之利的正是鸠山由纪夫。鸠山在民主党内根基深厚，当时担任民主党的干事长职务。最重要的是，鸠山和小泽关系紧密。在小泽及其派系的全力支持下，鸠山顺利就任民主党党首。民主党通过这样一个举动断尾求生，把危机化为无形。

鸠山当选党首之后，顺风顺水，胜利来得有些令人不知所措。

2009年7月份的东京都议会选举，民主党大胜，自民党大败。自民党被逼上悬崖之后，麻生太郎不得不在被动挨打的情况下解散众议院。在小泉改革的负面影响和世界性经济危机的双重打击下，日本经济萎靡不振，国民生活难言安定。于是，人们把半个多世纪以来对自民党的厌倦、不满、愤怒等情绪都发泄了出来，自民党终于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次苦头。当年，小泉竞选时曾提出“摧毁自民党”的口号，大概只是为了取悦选民，但几年之后，这句话竟然不幸而成谶。

豪门世家

鸠山由纪夫出身于日本政治世家。由纪夫的曾祖父是战前的政治家鸠山和夫，日本众议院议长；祖父是鸠山一郎，战后初期日本著名政治家，20世纪50年代曾就任日本首相，父亲是鸠山威一郎，曾任外务大臣。由纪夫哥儿俩现在都是日本政坛上的实力派，弟弟鸠山邦夫在麻生内阁时期担任总务大臣。如此显赫的身世和家庭背景，在日本难找第二例。因此，人们把鸠山家族比作美国的肯尼迪家族。

但是，在鸠山家族中，对由纪夫影响最大的，则是鸠山一郎。

鸠山一郎是个典型的倒霉蛋儿，他的运气和由纪夫有着天壤之别。

日本战败投降后，鸠山一郎立即组建了自由党，并就任总裁。1946年4月大选后，自由党成为国会第一大党，鸠山一郎踌躇满志地准备组阁。但5月3日，美国占领军发布命令，禁止鸠山就任公职。万般无奈之下，鸠山只好请求吉田茂来托管自由党，把到手的总理宝座拱手让与他人。此后，鸠山一郎只能远离政治，过着晴耕雨读的生活。

1951年6月，鸠山一郎获得从事政治活动的自由。然而，在此之前他却突发脑溢血，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身体的残疾对于已经不年轻的鸠山一郎来说，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而且，鸠山一郎的厄运远没有结束。据说，1946年鸠山一郎和吉田茂曾经有约在先，如果鸠山获得自由，吉田就把总裁的位子让出来。吉田当时是一口应承下来。没想到时过境迁，鸠山一郎重获自由之后，吉田已经开始品出了权力的滋味，所以死活不愿意搬出首相办公室。于是，鸠山一郎和吉田茂之间，就开始了惨烈的权力斗争。最后，在1954年，鸠山一郎终于以71岁的高龄，进入了首相官邸。

由于鸠山一郎的经历多灾多难，他被称为悲剧政治家，获得了日本国民的广泛同情。鸠山一郎上台之后，实现了日苏关系正常化，为战后日本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鸠山一郎的一生，正所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鸠山由纪夫这个一路坦途走过来的政治家，会如他的祖父一样在首相任上同样精彩吗?

改革派政治明星

由纪夫早年对于政治并没有兴趣。在上大学的时候，他选择的是工科，而不是从事政治应该选择的法学。在拿到博士学位之后，他选择了在大学教书，而不是投身政坛。直到1986年的时候，鸠山由纪夫才决定从政，当时他已经39岁，而其弟鸠山邦夫已经在政坛摸爬滚打10年了。鸠山初入政坛，选择的是当时自民党最大派系田中派。应该说，鸠山加入田中派，加入这个典型地反映了自民党特点、典型地反映了战后日本政治特点的派系，大概是觉得这样才有前途吧。不幸的是，田中角荣此时已经因脑溢血而病倒，田中派正在走向分裂。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国际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自民党的统治危机重重。当时政坛发生的利库路特丑闻、金丸信受贿案件等等，严重挫伤了自民党的威信，动摇了自民党的根基。这个时期，所谓的“政治改革”成为最为迫切的政治课题，也赢得舆论和国民的广泛赞同。于是，一些敏锐的政治家顺时而动，立于潮头，拉开了新时代的序幕。在这些政治家当中，鸠山由纪夫是比较突出的一位。20世纪90年代，鸠山由纪夫的人生出现了两次重大转折；1993年脱离自民党，确立了其从政的方向，这就是反对自民党；1996年建立民主党，确立了其从政的地位。

1993年7月，由于大选失利，宫泽喜一内阁被迫辞职，自民党政权宣告崩溃。当此之时，新的政治潮流已经开始在日本形成。1992年，细川护熙成立了“日本新党”。1993年6月，武村正义等人退出自民党，成立“先驱新党”。几天之后，羽田孜派脱离自民党，成立“新生党”。在大选中，这三个新党派的议席都有所增加，三党所获议席总数达到众议院总议员数的五分之一。新党派的成立和壮大发出了新的政治潮流的重要信号。鸠山由纪夫是“先驱新党”的重要成员。正因为如此，在细川护熙内阁时期，鸠山担任内阁官房副长官，成为细川内阁的重要推手之一。

1996年民主党的成立，则意味着鸠山跃升到了一个新的平台。当年，鸠山由纪夫和武村正义分道扬镳，联合菅直人、鸠山邦夫等人结成民主党，成为民主党的创始人之一。从此之后，鸠山就长期居于民主党的中枢地位。1999－2002年，鸠山是民主党的党首。2006－年－2009年5月的小泽时代，他则是负责党务的干事长。同时，在民主党内，鸠山有着自己的派系，它成为鸠山重要的权力来源。日本政界经过10多年的分分合合，自民党的反对势力逐步汇流成河，这条河的名字就叫“民主党”。

谈到民主党，20世纪50年代也有一个，那是鸠山一郎于1954年建立的。1955年，民主党和自由党合并，于是有了自民党。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民主党也可以说是从自民党分裂出来的政治势力。也许有一天，自民党会改称自由党?历史的逻辑经常以令人惊叹的形式展现开来。

从鸠山的政治轨迹中我们不难发现他捕捉历史潮流的能力。不过在一些重要政策的陈述上，鸠山也经常出尔反尔，变来变去，这点为舆论所诟病。也许，鸠山只是一个顺应历史的人物，而不是一个创造历史的人物。

中日关系可望出现积极变化

虽然鸠山在许多政策主张上摇摆不定、变来变去，但整体上来说，他对中国的态度是友好的，在中国关注的一些问题上的表态是积极的。

鸠山曾经对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提出过尖锐的批评，同时明确表态自己就任首相后不参拜靖国神社。这一态度和自民党的一些政治家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也许，困扰中日关系多年的一个顽症能够获得一个治愈的契机。同时，在教科书问题、慰安妇问题、日本的战争罪行等问题上，鸠山都有比较积极的认识。

不过，对于鸠山重视中国的表态，对于鸠山提出的“东亚共同体”的构想，我们可能还是要做一些分析的。

所谓的重视，并不等同于友好。它真正的含义也许是“花大力气与之打交道”。日本费更多心思、花更多精力来对付中国，既意味着中日之间的交流更加深入，同时也意味着中日之间在某些问题上的矛盾更加尖锐。

“东亚共同体”是鸠山由纪夫的政治理想。鸠山在《我的政治哲学》一文中，把美国规定为“维持霸权的国家”，而把中国规定为“寻求霸权的国家”。文章认为，日本只能通过“东亚共同体”来摆脱夹在两强之间的困境。“东亚共同体”以欧盟为范本，试图在这一组织框架内解决东亚地区的各种深层次利益纷争。鸠山说：“妨碍地区一体化的问题，实际上只能通过地区一体化的深化来解决，这是一个悖论。例如，欧盟的经验就说明，地区一体化进程使人们淡忘了领土问题。”

我们这里不谈鸠山的设想有没有现实可能性。但我们必须指出，鸠山对于中国的认识还是比较肤浅的，对于中国文化的认识也是比较肤浅的。中国和美国是不同性质的国家。

建立健康而稳定的中日关系任重而道远。不过，鸠山由纪夫确实使我们看到了未来中日关系进一步发展的希望。

执政之路面临挑战

鸠山由纪夫的民主党虽然获得了308个众议院席位，但这种绝对优势很不稳固，民主党的优势实际上并不像席位优势如此巨大。民主党地位的稳固还有赖于其执政的表现。

民主党从竞选到执政的过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是从理想回到现实的过程。这个过程能不能平稳地度过，对于民主党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例如，民主党打倒“官僚政治”的口号，获得了舆论的热烈回应，但官僚主导的政治不可能随随便便地轻易改变。民主党必然面临两方面的问题，其一是官僚的反对，其二是政治家难以尽责。日本政治的稳定，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官僚的稳定。民主党改革官僚政治必须慎重而稳健地推进，不然可能动摇日本政治的根基。同时，政治家主导的政治有赖于政治家的能力和见识，民主党中能否觅寻到足够数量、足够水平的政治家，令人生疑。不是由政治家拍板就万事大吉了，而是政治家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来做出正确的决策。

随着民主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其内部整合也将面临考验。小泽一郎负责选举事宜，其在党内的实力令人刮目。鸠山要求他出任干事长一职，可以发挥其在选举方面的特长；但是，小泽主持党务也加剧了人们对于以党领政的担忧。据日本媒体的民意调查，有八成以上的日本国民对于民主党的双重权力结构表示不安。

鸠山由纪夫最主要的挑战，可能还是能不能恢复经济的增长。民主党的经济计划不可能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在很大程度上，民主党的前途系于日本经济会不会得益于世界经济复苏的大势。如果世界整体经济复苏，日本经济可以借势获得发展，而民主党则可以巩固其执政地位。

最后，我们还不能忽略鸠山由纪夫的政治献金问题。1994年，在野的自民党揪住细川护熙的金钱丑闻大做文章，细川于是挂冠而去。鸠山就任总理之后，自民党大概还要在鸠山的政治资金问题上穷追不舍。也或许，鸠山由纪夫志得意满之时，也就是他的苦日子开始之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