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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苓与南开话剧

2009-12-02梁吉生

人物 2009年10期
关键词:张伯苓南开曹禺

梁吉生

南开话剧之所以能够崛起于清末时期,而且一路走来成为北方令人瞩目的文化现象,是与张伯苓的提倡有密切关系的。张伯苓是南开话剧的拓荒者和中国北方话剧的先驱。

一位校长亲自编演话剧,倡导话剧艺术;一个学校的师生同台演出话剧,多年赓续不衰,并从这里走出了许多全国知名的导演和表演艺术家。这在中国教育史上并不多见,人们至今还在感动,投向膜拜的眼光,写下探究个中奥妙的文章。

这位校长就是南开创办人之一张伯苓先生。

这个学校就是南开。

话剧第一人

传统上一直是说中国话剧中心在上海,很少人知道在南开、在京津还活跃着一支朝气蓬勃的话剧力量。曹禺说:“南开新剧团1909年开始编写自己的新剧,也介绍国内外的话剧。这个专业话剧的团体有近四十年的历史。历经晚清、军阀混战、北伐、国民党当政,抗日战争以及解放战争,它从没有中断过自己的活动。”南开的话剧史是中国北方话剧的一个缩影,南北呼应造就了中国话剧的早期繁荣。所以,周恩来总理强调,写中国话剧史不能忘记北方的话剧。

南开话剧之所以能够崛起于清末时期,而且一路走来成为北方令人瞩目的文化现象,是与张伯苓的提倡有密切关系的。张伯苓是南开话剧的拓荒者和中国北方话剧的先驱。

张伯苓提倡话剧源自他的办学理念、教育思想。张伯苓教育思想的核心是培养学生爱国、为公,服务社会。他要求学生“知中国”、“服务中国”,要具备各方面的能力,不要死读书,要德、智、体、美四育并进。正是从这一基本理念出发,他把话剧看作校园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在其1916年著《舞台·学校·世界》,1938年《话剧与做人》,1944年《四十年南开学校之回顾》等文章中都有论述。

张伯苓提倡话剧这种西方艺术形式,也与他目睹当时传统戏剧的某些弱点欠缺不无关系。但他并不把戏剧一棍子打死。他喜欢戏剧,与许多“戏子”都有往来。旧时代,演员被称为“戏子”,与娼优并列,同属贱业。一般人都是看不起他们的,士大夫阶级更没人看得起他们,假若有所交往也是把他们当成玩物。但是,张伯苓却和艺人做朋友。天津人都知道,梅兰芳、程砚秋、郝寿臣都是他很敬重的朋友。抗战以前,他把梅兰芳请到学校来,参观校园,一起照相,当时传为美谈。有人说他“做了士林的反叛,以身作则地和封建意识做不妥协的斗争。”

张伯苓倡导话剧的直接动因,是早年受到日本新派剧和欧美小剧场等西方现代话剧的影响。“日本新派剧”的内容多是反抗封建道德,宣扬资产阶级道德,这与中国清末社会变革的形势是一致的。1908年张伯苓去美国出席渔业博览会,顺便考察美国、欧洲一些国家的教育,接触了半专业的爱美剧。他每到一所学校都看到校园文化景象万千和学生愉快的社团生活:唱歌的、演剧的、体育比赛的,各展才华,各施抱负,蔚然成风。这给了张伯苓很深的启迪,也正与他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教育主张相契合。回国后,恰值南开建校五周年(1909年),于是他就着手编写剧本,剧名叫作《用非所学》。

张伯苓在编写《用非所学》这出新剧时还没有“话剧”一说,相对“旧剧”而称为“新剧”。不仅编剧而且导演,还粉墨登场在剧中饰演主角。该剧的情节很简单,主要是讲一位留学生贾有志(假有志)从国外留学回来,抱着雄心壮志要以自己所学的工程科学救国,但社会环境难遂其愿,在他的老师魏开化(未开化)等人的撺掇诱惑下,最后成了封建顽固势力的俘虏。脱下西装、礼帽换上官袍、顶戴花翎作了县知事大人。剧情虽不复杂,但在当时很有现实针砭性和讽刺性。张伯苓、教师时趾周等以及一些学生都参加演出。张饰主角贾有志。校长演戏,这在清朝末年,简直就是天大的新闻,弄得天津城沸沸扬扬。守旧的学究人物纷纷出来指责张伯苓有失体统,有悖“师道尊严”。面对蜚短流长,张伯苓一笑置之。他以为,话剧是改良社会的利器,是学生练习演讲的工具,是学校文化的舞台。

张伯苓倡导学校编演新剧,师生同台表演,开风气之先声。后来有人评论:“30年前,有此佳作,实属空前。而全剧寓意,至今价值仍不稍减,校长诚可谓我国话剧第一人。”民国初期,有南开学生撰《说吾校演剧之益》一文,真切地反映了学生观剧后,对张伯苓倡导新剧、组织新剧团获益匪浅的情感。文章写道:为“诸生所乐遇”、“校长所乐道”的南开新剧,使“学生于求学之外,又得此精深之阅历,其有助于将来处世,获益靡穷。扮演善者,不论其角色轻重,皆足使朋友称之,亲戚悦之,名誉因之远振,精神愈觉发扬。则凡入是团者,莫不努力苦思,以求显露干小舞台之上,交赞于数百人之口,是则学生干攻读之外,又知所以善处境遇,自励流芳矣。剧本之优劣,有关学校之声誉。……是则学生于遵校章之外,又知所以爱校誉。推此而大之,则知所以爱团体,爱社会,爱中华民国,文明黄种,莫不基于周年纪念日本校剧之一夕也。噫嘻!此因吾学生数百人期年所乐遇之大好机会,校长张伯苓先生所乐道之精神教育也。”

1914年,张伯苓进一步组织师生中新剧爱好者正式成立起学校新剧团,建立了严格的、严肃的导演统帅的排演制度,并分设编纂部,演作部、布景部、审定部,各部负责人员都由师生共同担任。如布景部华午晴先生任部长,学生周恩来任副部长,这种搭配对学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周恩来是南开新剧团的第一批成员,参加演出《一元钱》、《恩怨缘》、《一念羞》、《仇大娘》等剧,在剧中扮演女角孙慧娟、范惠娘、烧香妇等,当时对他的评价是“牺牲色相,粉墨登场,倾倒全座。”邓颖超在天津女子师范读书时,曾经颇有兴致地到南开看过周恩来演出。

南开新剧团每年都有新的剧目推出。那时编剧本的方法很有意思,每逢阴雨天,学校课程较少,剧团的师生便凑在一起,买几包天津特产崩豆,还有天津特产的心里美萝卜,沏上一壶茶水,边吃边聊故事情节,你一句,他一句,互相启发,互相补充,故事情节想周到了,主次人物也安排妥帖了,然后再分幕,最后排定谁担任什么角色,角色定了,便到学校礼堂的台上实地排练,随着人物对话,敲定剧词儿,剧排演好了,剧词儿也就差不多完整了。此后,把笔录的台词让擅长辞章的人加以修饰润色。最后,再由张伯苓及有关人士逐一审定,一个剧就这么诞生了。南开早期的剧目都是这样编定的。有明确的社会目标和艺术理想,绝不是一般的玩票和消遣娱乐。无论编剧、演剧,师生都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师生合作演出恪守伦理道德,正如张伯苓所说:“我校师生于演该剧时,固活泼泼地各尽其态,及开学后则各事其事,放纵毫无。盖一演舞台之戏剧,各求奇妙,而不相淆也。”

正因这样,新剧团有很强的凝聚力,每个剧本的排练、演出都饱含着众多参与者的心血和人生体验,贴近生

活,贴近社会,贴近观众,情节动人,个性鲜明,通俗晓畅,又有现实教育性,所以每次演出都受到师生欢迎,同时也受到校外各界好评。1919年胡适在与TEC有关《论译戏剧》的通信中就说道:

天津的南开学校,有一个很好的新剧团。他们所编的戏,如《一元钱》、《一念差》之类,都是“过渡戏”的一类。新编的《新村正》。颇有新剧的意味。他们那边有几位会员(教职员居多),做戏的功夫很高明,表情、说白都很好,布景也极讲究。他们有了七八年的设备,加上七八年的经验,故能有极满意的效果。以我个人所知,这个新剧团要算中国顶好的了。

后来胡适著《教育家张伯苓》一文,又以“校长先生演话剧”为题,评述张伯苓早年对话剧的倡导。胡适说:“南开最有名的学生活动,就是他的新剧社。早在1909年,张氏即已鼓励学生演剧了。他还亲自为他们写剧本,指导他们表演。他还以校长身份不惜担任剧中主要角色,使外界观之惊骇不置,认为有失体统。”

南开新剧受到津京等地广大观众的欢迎,也引起社会文化界名流、学者的重视。鲁迅、梅兰芳、陈大悲、宋春舫等也都像胡适一样,看过南开新剧团演出或阅读过剧本。鲁迅日记就记载了他在北京看过南开的《一元钱》等剧本的情况。1915年周恩来等在北京米市大街红星剧场(当时北京青年会礼堂)演出《一元钱》,梅兰芳就曾去观看,亲自到后台参观化妆并和演员亲切地交谈,还特别赞扬了周恩来扮演慧娟的精彩表演。当时的新闻媒体如《晨报》、《新潮》、《每周评论》、《新青年》等对南开新剧团的剧本、演技、布景都有详细评述。

张伯苓是一位颇懂戏剧的行家,熟悉生、末、净、旦各种角色,每到戏院,不是看戏,而是听戏,他从自己的经历中悟出:“戏院不只是娱乐场,更是教堂、宣讲所、教室,能改革社会风气,提高国民道德。”张伯苓作为教育家,他是把演剧与育人联系起来,把演剧作为改革教育的方法和校园文化和谐的手段。他曾在《演剧与做人》一文中指出:这种剧社组织我很赞成。因为到学校来念书,不单是要从书本上得到学问,并且还要有课外活动,从这里面得来的知识学问,比书本上好得多。所以,一个人念书要念活的,不要念死的。

南开话剧总是把目光投向社会和现实。张伯苓强调剧团成员要从生活实际中汲取创作思想,反对他们窝在学校里“闭门”造剧本。他亲自组织剧团的师生深入社会实际去体验生活。有一年暑假,他便率领新剧团伉乃如、时趾周、华午晴、周恩来等师生11人乘船赴天津郊区的高庄,住在李氏小学,“凡居四日,每日三两成群,搔首构思”,“事暇或旅行三数里外,或泛舟河渠之中,或观学校,或观稻田,又或促膝谈心,晚则拱月坐,互评稿本,可则留,不可则去。”这次高庄之行,既编了剧,又体验了乡间生活,还领略了村野风光,令人“眷念不置”。

张伯苓为了让校剧团得到提高,开阔视野,不止一次地让他们走出校门去观摩天津、北京职业剧团的演出。张伯苓认为,南开新剧团固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若新剧之进步,“非观摩不为功”。他还提出:“凡事号为完全之日,即退步起点之时”,告诫团员戒骄戒躁。为此,他组织20名团员,包括教师时趾周、尹劭勋、伉乃如、林墨青及学生周恩来、李福景等乘火车去北京观摩学习。一路上,团中幼年者,由周恩来照护,往前门大栅栏广德楼观剧《因祸得福》,第二日又观《恩怨缘》。三天时间,“得睹新剧之内容”。

南开早期的话剧活动正是我国文明戏向话剧的过渡时期,没有传统可依循,完全凭张伯苓带领剧团师生摸索探究,所演剧目也大都自编,其内容带有不同程度的反帝反封建意味,是一种进步的话剧运动,起到了导夫先路、引领潮流的作用。

兄倡弟随

南开新剧团发展到1916年,开始了一个新阶段。这一年,张伯苓的胞弟张彭春从美国留学回到天津。张彭春1908年毕业于南开中学堂。1910年参加游美学务处(清华学堂前身)第二届赴美国留学考试,以第10名的成绩,与赵元任、钱崇澍、竺可桢、胡适、周仁等70人留美。1913年至1915年先后在克拉克大学及哥伦比亚大学就读,获艺术教育硕士学位,以后又获哲学博士学位。张彭春在美国留学期间已经显示出超人的戏剧艺术才华。胡适在其《留学日记》中,称歙县陶文浚(即陶行知)和天津张彭春“两君皆今日留学界不可多得之人才”。张彭春在攻读教育、心理、哲学之余,很早就潜心研究欧美戏剧,并与胡适、赵元任等人切磋这方面的心得体会。1912年12月27日,他与胡适等人代表其肄业学校的大同会出席在费城举行的世界大同总会年会。1914年9月3日他与胡适、宋子文等又聚集波士顿出席留美学生年会,赵元任等表演《挂号信》谐剧。在此前后,张彭春也开始戏剧创作。据胡适说,1915年2月14日往访张彭春时,见张已编著短剧数篇。新完成一剧名为《外侮》,是针对当时日本向袁世凯提出二十一条要求而创作的。胡适读后深感其“结构甚精,而用心亦可取,不可谓非佳作。吾读剧甚多,而未尝敢操觚自为之。”

张彭春是我国最早到国外学习欧美现代戏剧理论的学者,同时他又对中国传统戏剧艺术有深入的研究。张伯苓让刚回国的张彭春担任南开新剧团副团长,是有远见的。从此,南开新剧团掀开新的篇章,不仅受到欧美戏剧理论和编导技术较系统的训练和影响,而且积极吸收传统戏剧艺术的精华,形成了南开新剧团在剧本、导演、演员表演、舞台美术等方面独具风格的崭新话剧艺术。张彭春是把西洋戏剧搬上南开舞台的倡导者。南开新剧团比较多地排演世界名著,大约开始于上世纪20年代。从1921年根据果戈理的《钦差大臣》改编为《巡按》,到1935年演出莫里哀的《悭吝人》,其间王尔德的《少奶奶的扇子》、易卜生的名剧《娜拉》、《国民公敌》、高尔斯华绥的《斗争》等,先后搬上南开舞台,将欧洲古典主义作家和现实主义作家的艺术精品介绍给沉浸在东方传统文化气氛中的中华民族。与此同时,师生自己还根据英文或法文编译了包括《可怜的裴迦》、《打是喜欢骂是爱》、《十二镑钱的神情》、《求婚》、《虚伪》、《好事多磨》、《最后一计》、《咖啡店之一夜》、《多计的仆人》、《瞎了一只眼》、《换个丈夫吧》等西方的短剧,以及爱尔兰戏剧家辛格的三幕喜剧《西方世界的花花公子》等。上述这些话剧,除少数名著忠实于原著外,大都从当时中国社会现实和观众接受水平出发,进行了改编,把原著的故事和人物本土化,有的剧名也意译为更通俗的中国名称,如《悭吝人》改为《财狂》,《钦差大臣》改为《巡按》,《斗争》改为《争强》等。这种对西洋戏剧的开创性的二度改编,在中国戏剧史上是个先例,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这时,南开已经完全具备了演出

世界名著的基础和条件。洪深曾经说过,20年代前后的话剧运动曾面临着五种困难:“没有剧本,没有演员,没有金钱,没有剧场,没有观众。”但是,在张伯苓的关怀下,这五个难题在南开已经不是问题。

20年代中。张彭春又回到南开。1919年他赴美国攻读哲学,1922年获哲学博士学位离开美国,赴英、法、德、丹麦等考察教育后回国。1923年任清华大学教务长。1926年回到天津任南开中学和南开女中代理校长,兼南开大学教授。他一方面在大学讲授戏剧理论,一方面继续指导南开的话剧演出。这个时期,南开的话剧更加活跃,成了校园一道亮丽的文化景观,不但学校组织演出,而且年级、班级也组织演出,不但男生登台,女同学也走上舞台。张彭春是女同学初登舞台演剧的支持者,同时又是1929年南开校庆期间演出《争强》男女同台演出的首创者。从此打破了多年来南开演剧中男扮女装,女扮男装的惯例,“自演《争强》起,南开新剧团始成一近代剧团,因自《争强》起,南开新剧团始有女演员。”

张彭春在南开话剧运动中另一个贡献是培养、发现了一批艺术人才,如张平群、曹禺、严仁颖、王守媛、鹿笃桐等人。曹禺是我国当代著名的戏剧作家,原名万家宝,1922年考入南开中学,1928年作为南开中学第21届毕业生结束中学时代生活。同年9月,被保送进入南开大学政治学系。曹禺进入南开中学后,极为佩服校长张伯苓的教育,很快成为学校的文学积极分子。那时南开的环境很好,有好的文学气氛。二三十年代,章方叙(靳以)、金德麟(金焰)、周汝昌、端木蕻良、韦君宜等人都是从南开起步走向文学艺术之路。曹禺和他们一样,精力旺盛,才华横溢。他在学校里写小说、写戏、搞翻译、当编辑、演京剧、演话剧,无拘无束地释放其价值追求。1925年,15岁的曹禺参加了南开新剧团。从童年时代就迷恋的戏剧爱好,终于得到一展身手的机遇。张彭春以艺术家特有的敏锐发现了曹禺这朵艺术之花,并对这一花蕾精心培育和细心呵护,他把学生时代的曹禺引进艺术世界的海洋里探索,找到解开“戏剧之谜”的钥匙,唤起了他创作戏剧的激情和欲望。曹禺的第一部剧作《雷雨》就是他在南开中学——南开大学整整构思了五年的剧本。正是张彭春的热情引导,使曹禺走向辉煌的话剧创作道路。曹禺对张彭春这位良师益友始终抱有崇敬之情。他在其第一部剧作《雷雨》序中深情地写道:“我将这本戏献给我的导师张彭春先生,他是第一个启发我接近戏剧的人。”

南开新剧团排练的第一个有分量的世界名著是易卜生的《国民公敌》。虽然易卜生的剧作早在“五四”时期就介绍到中国,《新青年》出过“易卜生专号”。但是,易卜生的戏却很少有人尝试搬上舞台,也很少取得满意的成绩。经过深思熟虑和认真准备,张彭春决定排演《国民公敌》作为南开23周年校庆献礼节目,由曹禺担任女主角,并约林徽因主持舞台美术设计。剧团所有成员紧张行动起来,认真排练了两三个月之久,异常兴奋地翘盼校庆纪念日公演。但是,刚刚杀害了天津15名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员的直隶督办兼省长褚玉璞,憎恶“国民公敌”这个剧名,自以为该剧是在影射他的罪恶行径。因此,急忙派人到南开来,不容申辩,便蛮横无理地停演了该剧。1928tg3月20日,迎来了易卜生诞辰百周年纪念。南开新剧团巧妙地将《国民公敌》易名为《刚愎的医生》。颟顸无知的军阀岂知个中机奥,该剧终于得以公开上演,受到观众热烈欢迎,连演两天,每次都是观众满座,“幕幕精彩,处处动人,观众恍如置身台上……感情随演员而时易,精神与剧情以俱变。”

30年代中期,已经大学毕业走向社会的曹禺又回到母校,与张彭春和南开新剧团合作,再度把天津话剧演出推向高潮。1935年曹禺改译莫里哀名剧《悭吝人》,取名《财狂》,仍由张彭春导演,曹禺饰主人公韩伯康,鹿笃桐扮演韩绮丽,舞台主任华午晴,化妆吕仰平,布景设计仍是林徽因女士,其他参加演出的还有徐兴让、严仁颖、李若兰、房德奎、侯广弼、王守媛、张国才等。12月该剧演出,在南开大学、南开中学及天津市内等八处售票,很快出售一空。郑振铎、靳以等特地从北京赶来观看《财狂》的上演,一下子轰动了京津。天津《益世报》和《大公报》都以“专号”报道。曹禺写了《在韩伯康家里》一文,李健吾等人发表剧评。《大公报》还以“《财狂》在张彭春导演下,演出大成功。舞台设计非常完美;演员表情均极认真,万家宝、鹿笃桐最受观众欢迎”为题,连载该报记者的评述。

《财狂》的演出,把南开新剧团的话剧活动推向高潮,标志着南开话剧艺术日臻成熟。有学者评论:南开戏剧舞台自1921年演出《巡按》到1935年演出《财狂》,天津《大公报》出了纪念号以后,使南开新剧团轰动了华北文艺界。

张伯苓、张彭春兄弟是中国近代社会转型时期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和道德楷模。张氏弟兄在中国戏剧史上的功绩永远不会被埋没,“张伯苓先生开北方爱美剧运之先风,张仲述先生开北方爱美剧运之先例,在中国戏剧史上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则永远成为天津戏剧史上最光辉的一页、中国戏剧史上重要的篇章,而被载入历史史册”。

南开话剧在中国西部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天津被日本侵略者占领。校园被日寇炸毁,师生被迫南迁。南开的生命又在中国西部奇迹般地勃兴。南开话剧这朵艺术奇葩也在翠湖岸边、嘉陵江畔、沱江之滨显出特有的风姿。

在重庆,南渝中学(后改名重庆南开中学),继承南开优良传统,南开话剧运动进入一个新的时期。演出的剧目外国戏少了,配合抗日战争的现实剧增多了,广大师生把自己的学校演剧全部投入到抗战戏剧的洪流中去,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宣传群众、教育群众、组织群众的作用。另一方面,话剧更加普及,不仅有著名的怒潮剧社、南友剧社等,演戏还进一步普及到年级和班组。每个学期在班组、年级的迎新、元旦、送旧等大大小小的文娱晚会上,都为那些“有表演欲”的学生们提供了舞台。据统计,从1937年11月到1945年8月,重庆南开中学首演和重复演出的剧目多达70余个(包括西南联大部分剧目),其中,国防话剧主要有《卢沟桥之战》、《死亡线上》、《王先生上前线》、《保卫卢沟桥》、《放下你的鞭子》、《八百壮士》、《当壮丁去》(街头剧)、《为国牺牲》、《东北之家》、《汉奸的子孙》、《我们的国旗》、《重整战袍》(街头剧)、《月夜》(抗战剧)、《黑字二十八》(全民总动员)等,粗略统计不下30出。

当时,重庆南开中学所在地沙坪坝日渐发展成为一个文化区。除南开中学外,还有重庆大学、四川省立教育学院、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四川省重庆女子职业学校、中央大学等,沙坪坝仅各种高等学校就有16所之多。张伯苓除经

营南开中学及设在这里的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外,还十分热心沙坪坝文化区自治委员会的建立,重庆大学校长胡庶华任主任干事,张伯苓任副主任干事,推进了沙坪坝文化生态环境的形成,也极大地影响了重庆南开中学的文化活动。南开中学联合陪都重庆的专业剧团和沙坪坝各高校文化团体以及校友曹禺、黄佐临、黄宗江等,使话剧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仅1938年一年间,南开中学、南友剧社、海王剧社、怒吼剧社、国立剧社等单位和戏剧团体,在沙坪坝红庙和南开中学两处即上演了《最末一计》、《卢沟桥之战》、《烙痕》、《炸药》、《死网》、《迷人的沙子》、《死里求生》、《曙光》、《月夜》、《虚伪》、《一片爱国心》、《王先生捉汉奸》、《复兴军》等众多剧目。

除抗战剧目外,还演出少量中外名著剧目,如《国民公敌》、《雾重庆》、《雷雨》、《日出》等。曹禺、张彭春、陈白尘等都来学校指导学生演出。1939年南开校庆,演出曹禺的《日出》,轰动了整个沙坪坝文化区,不少人甚至是从重庆市区赶了30里路来看演出。名演员吴雪、石羽来了,周恩来偕邓颖超也来了。周、邓还特意到后台看望演员,与他们一一握手。然后陪同张校长坐在台下看戏。看戏时,周恩来笑着对张伯苓说:“我对校长有个意见……”张伯苓听了一愣,周恩来接着说:“当年您不该让我演女角。”张伯苓恍然大悟,笑着,两人握手。演完后,校友杜博民说:“请周校友指导我们。”周恩来说:“我祝贺你们演出成功。”随后,陪张校长走出礼堂。1944年,为庆祝张伯苓70寿辰,1944届同学演出《桃李春风》,导演是从校外请来的沈剡,伉乃如参与,1938届校友黄宗江及蓝马也来观看指导,黄宗江还被邀请临时扮演角色。演出结束后,张伯苓与蓝马、沈剡、黄宗江及全体演员合影留念。

1938年张伯苓接办的四川自贡蜀光中学话剧也很活跃。由南开来的教职员组成南友剧社,演出《禁止小便》、《寄生草》、《雷雨》等。高中毕业班也排演了老舍、宋之的编剧的《国家至上》等剧目。解放前夕,师生还演出了一些反蒋爱国剧目。

西南联大是在抗日战争时期,由北大、清华和南开大学成立的具有特殊意义的一所联合大学,梅贻琦、蒋梦麟、张伯苓担任联大的主要领导。联大集三校之特色,融会贯通,校园文化因之也在抗日民主运动不断高涨的背景下开展得丰富多彩,富于战斗性。

1938年成立了联大剧团,首先排演由陈铨编写的话剧《祖国》,孙毓棠任导演,闻一多指导舞台设计与制作。这是一出描写一位大学教授在外敌入侵面前不顾个人安危,觉醒起来与日寇顽强斗争,直至最后英勇牺牲的爱国剧。该剧于1939年1月在新滇大舞台首次公演,轰动昆明。此外,联大话剧团还深入昆明市郊或工厂、部队演出以抗日救亡为内容的独幕剧,如《放下你的鞭子》、《三江好》、《最末一计》和多幕剧《夜光杯》等,同时排练了云南方言独幕话剧。联大剧团还与昆明金马剧团、艺专和云南省剧教队等联合公演宋之的、老舍等创作的抗日话剧《黑字二十八》和曹禺的剧作《原野》,推动了云南进步戏剧的发展。联大后期比较活跃的是联大剧艺社。该社首先排练了吴祖光的《风雪夜归人》并于1944年11月1日联大校庆公演。剧社还频繁带领团员及剧务人员配合专业剧团的演出,并辅导昆明各中学的演剧活动。抗战胜利后,剧社还配合学生反内战、争民主运动,自己编演《潘琰传》、《凯旋》、《告地状》等带有活报剧性质的戏,产生很大影响。

编演话剧的张伯苓,把话剧的种子带到中国西部,影响全国。话剧,成为学校精神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

解放战争时期,南开大学、南开中学都继续进行话剧活动。南开大学的虹光剧艺社不仅成功地演出了《凯旋》,而且还邀请民舞社赶排《放下你的鞭子》、《万元大钞》、《饥饿线上的小故事》等话剧与舞剧,连续七天公演,推动了爱国师生反饥饿、反内战的爱国运动。虹光剧社从1947年4月成立以来共演出四十余个剧目,八十余场次,从移植《凯旋》、《放下你的鞭子》、《万元大钞》、《少年游》、《正在想》、《乡女恨》等现成剧本,到排演自创戏剧《战争与和平》、《光明颂》、《黄昏颂》、《血泪仇》等,发挥了很大的宣传鼓舞作用。特别是1948年南开大学校庆演出的《夜店》,受到天津进步文艺界好评。虹光剧艺社于1949年初参加了欢迎中国人民解放军入城活动后,自行解散,也给南开早期话剧画上了一个句号。

南开的话剧活动从20世纪初到1949年,整整持续了四十多个年头。它从天津到昆明、到重庆、到自贡,洒遍了南开人执著追求话剧艺术的汗水,为中国早期话剧舞台创造了一批个性鲜明的人物造型,留下了一批题材广泛、内容丰富的剧目,留下了一道光明而艰难曲折的艺术轨迹,这是中国戏剧史上专业、业余戏剧团组织中少见的。南开话剧为中国话剧百年谱写了光辉的篇章,张伯苓先生不愧为中国话剧运动的伟大先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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