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走的巷子都会有人指路

王旋风

巷子再难走，都会有一个人为你指路，就像盘踞在脑海中毫无底气的思念。终究会因为一个包容你缺陷的人而尘埃落定。

南方城市的巷子纷繁交错，都长着一副相似的脸，这让刚转学到这个城市的汪冬很不习惯。第一次放学回新租的家，居然迷了路，走了几个巷子口都觉得熟悉，好在遇到了住在附近的同学尹秀丽。尹秀丽一下认出了他，你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吧?你在这里做什么啊?汪冬提了提书包说，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从这巷子穿出去了，但是我知道是在永宁三巷那条路上。尹秀丽吃力地听完汪冬憋出的“本地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里是永宁一巷，你转身往来时的巷子口走，巷子口左边第一个路口再往左就是永宁三巷了，我带你过去吧。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到那里!

汪冬赶忙谢绝了尹同学带路的要求。但尹秀丽冲在前面就带他往外走。汪冬走出路口拉住了尹秀丽的袖子说。就往前面走第一个路口左转是吧?你不用带我了，谢谢你。我知道怎么走了。尹秀丽看着汪冬这么执意，就停了脚步，用再见送走了汪冬。同学们都说汪东很奇怪，不爱说话，问他的过去，他都不理会。趁尹秀丽消失在视线前，汪冬偷偷地望了一眼尹秀丽，粉红的蝙蝠衫渐行渐远地像要飞起来了一样，心里一下子冒出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陌生的巷口一下子复刻在了脑海里。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个南方的巷口有记忆，也记得了这个为自己指路的女生。

这周便是感恩节，班主任安排了以感恩为主题的班会，每位同学轮流发言一分钟。每个人都在为感谢父母老师乐此不疲的时候，汪冬站起来感谢了尹秀丽，发言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每个人都会有迷路的时候，昨天我在家附近迷路的时候，是尹秀丽同学为我指明了方向，我十分感谢她。那一口的东北方言。像极了“小沈阳”，同学们听到这里。都觉得特别有趣，整个班都笑了起来。老师接过话茬说，汪冬同学说得很好，我们中住得比较近的同学也要像这两个同学一样，互相帮助，相互照应。

回家的时候，汪冬在路上遇见了尹秀丽。她望着汪冬笑了笑说，你今天好有意思啊。这么小的事情也谢?汪冬望着尹秀丽拍了拍胸脯说。我可是“纯爷们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尹秀丽深深地点了个头答应了，从今天起，在她心里要和这个叫汪冬的男生互相帮助，不分彼此。

年少时分不清友谊和爱情，但往往友谊的递进都会是爱情的雏形，每个人都还不懂得挑对方，都是迁就于一种先入为主的情感，谁第一个走近内心。谁就在内心的世界里有了位置。这之后。汪冬会关注起尹秀丽，猜她星期几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是单数还是双数的时候走进教室。尹秀丽也一样，汪冬一用东北方言回答老师的提问，她就撑起脑袋朝他笑，跟“小沈阳”从电视里面出来了一样。

日子就在互相帮助的期待中一天天地消失，两个人也不懂什么珍惜岁月，也不懂讲什么海誓山盟，一如既往地友谊长存，互相帮助。星期五的一天，尹秀丽请假没来，老师在黑板上把周末的家庭作业板书完后，来到了汪冬的位置说，尹秀丽今天没来，马上要期末了，你好像和她住得比较近，你把我布置的家庭作业带给她做，免得耽误了课程。汪冬一下子就答应了，放了学，兴冲冲地往尹秀丽家门口赶，她家里没人，汪冬只好留了个字条给秀丽，说自己星期六会把老师布置的作业拿给她，最后还强调了一句：请不要到永宁三巷来找我。

当晚。汪冬就把老师布置的所有作业都认真地做完了，他做得特别认真，每一个字都写得那么工整，题目做了一遍检查了几遍。涂改液都用了一大半，想争取做到满分。因为，这个作业是要拿给秀丽看的，不能让老师说她请假耽误了学习。

第二天，汪冬把作业拿给了尹秀丽，他把老师交待的跟秀丽说了一遍，然后放下了作业本，说这些题目都是我认真地做了的，你没有上课，可能有的不会，可以按我的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周一了再把作业本带到学校给我吧。秀丽谢过了汪冬，两个人就转身告别了。当天夜里，居然有人来敲汪冬家的窗户，汪冬有些紧张，一听是秀丽的声音，他没有请秀丽到自己家里来，只是小心翼翼地拨开了窗户问，什么事?秀丽拿着汪冬的作业本说，作业本还给你，里面有个小问题我用纸条写了夹在里面，你看看。这一次，汪冬接过作业本没有说谢谢，很快地关上了窗户，他并不想谁知道他的家，特别是秀丽。

秀丽在纸条上说汪冬有一个题目可能是写错了，他按照秀丽说的改了过来。周一去学校，汪冬遇到秀丽没有以前的热情了，秀丽有些不理解。是不是她指出汪冬的错误伤害到了他的自尊?汪冬没有回答。

周二上课，事情来了，老师布置的这次作业，许多同学都做不到70分，而汪冬和秀丽两个人却得了满分。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了他们，说大家要像他们一样互相学习互相进步。班上许多成绩好的同学纷纷感到不服气，不知道谁还小声地说：满身厕所味儿的小子肯定是抄作业，一天到晚生怕我们知道了他的秘密。也不带大家到他家里玩，太虚伪了。

那些平时成绩好的“领导班子成员”中午上课前就在那里找汪冬说他抄作业的事。说他成绩不会有这么棒。读书时的话题，总是如此无聊。谁抄谁的作业都可以当作争论的主题。学习委员就走到汪冬面前说：汪冬，我敢打赌，这次作业是你抄的秀丽的!你要不是抄她的，周末同学们就到我家吃饭。如果是你抄的，那你就得让所有人去你家吃饭，怎么样?汪冬望了望学习委员。赌就赌，我本来就没有抄，有什么不敢的。

这时，从后面走进来的秀丽对着学习委员说：自己做不到一百分就是了，为什么要排挤新同学呢?作业是我抄汪冬的，你输了，请同学们上你家里玩。汪冬看着秀丽如此爽快地为自己担待起来，一下子觉得无地自容了，马上走到学习委员身边说，是我抄的尹秀丽的……你们说对了，周末去我家里吃饭。说完就走到座位上，把头埋了起来。

周末，参与打赌的几个人，相约着来到永宁巷的巷口。汪冬和秀丽都来了。但刚走到永宁一巷的路口时，秀丽就把汪冬还有几个人一起带到了自己家里。汪冬正准备说话的时候，秀丽开口了：这就是汪冬的家。大家吃了饭就玩一会，下午该干嘛干嘛，抄作业的事情，谁也不能闹到老师那里去。汪冬没有作声，陪着同学一起在秀丽家吃完了那顿饭。

同学们走后，秀丽送汪冬到那次他迷路的路口。正准备离开时，汪冬叫住了秀丽。我带你去我家里吧，我家里也准备了一顿饭。秀丽随着汪冬往永宁三巷走去，从巷口进去，走十几米便是永宁三巷的公共厕所，厕所隔壁便是汪冬家搬来这里租的一户低矮的平房。汪冬拿出钥匙打开门，屋里没有人，一进门的大桌子上，有许多拿碗叩着的菜，汪冬一一打开，拿了筷子给秀丽，两个人吃了起来。

汪冬告诉秀丽，他是沈阳人，以前家里还算有钱，但后来爸爸做生意被骗了，还被诬陷吞了钱，全家人就躲难一样来到了南方的这座城。家里仅剩一万块钱，爸爸送自己去读了书，在这里租了个房子。爸爸每天蹲三轮，妈妈每天在街上卖汤圆，家里就这样勉强地过着。秀丽望着汪冬说：其实我都知道这些的，我爸爸是这儿的治保主任，那天汪爸爸来询问如何办暂住证，我正在隔壁房间写作业，你爸爸说自己住的地方是永宁三巷27号，紧挨着公共厕所，因为便宜所以才租下来的，做生意被诬陷了。办暂住证的钱都紧凑。害得老婆和儿子都受苦。还好儿子汪冬懂事，学习成绩不错，感觉挺欣慰的……那天就是我正在做你给我的作业，晚上我想去看看你，但是我发现你有些不敢面对。打完那个赌，我就回家和爸妈说了，爸爸妈妈知道你会顾忌这个。所以要我带同学们去我家吃饭……

此刻的汪冬泪水已经开始吧嗒吧嗒地流下来。年少时极力掩饰的缺陷，赤裸地铺陈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时，成了一种彻底的释放，那个需要掩饰才能维系的自尊，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两年后，汪冬家已经搬到这城市别的地方，当他牵着尹秀丽的手送她回家时，站在那个多且长得相似的巷子口，还是会有一种茫然，但巷子再难走，都会有一个人为你指路，就像盘踞在脑海中毫无底气的思念，终究会因为一个包容你缺陷的人而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