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荆请罪

门疏闻

司马迁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记载,廉颇是威震战国诸雄的赵国大将。赵惠文王时,廉颇率军攻打齐国,屡战屡胜,曾攻下齐国阳晋城;他还多次领兵攻打魏国,在对抗秦军方面也很有方略,被赵惠文王拜为上卿。蔺相如最初是宦官缪贤门下的食客,因此被上层人士十分看不起,视作轻贱之徒。但这人多谋善断,果毅勇敢,很能权衡大局,看似平静却常会做出惊人之举。

众所周知,早在春秋时期,华夏就有两件价值连城的瑰宝——和氏璧与隋侯珠。单说这和氏璧,赵惠文王时,赵国有幸得到了它;不料消息很快传到了秦国,骄横的秦昭王做梦都想把和氏璧据为己有。然而,他不愿出高价钱购买,只想叫赵王乖乖地献给他,思来想去还真有了主意,于是派使臣去了赵国,声称愿以十五座城池与赵国交换和氏璧,并要赵惠文王赶快派人带着和氏璧到秦国来协议交换。赵惠文王打发走秦国使臣后,忙召集廉颇等大臣商议对策,一致认为,秦昭王是在玩猫耍老鼠的游戏,和氏璧给了他,他断不会将十五座城给赵国;可要是不给和氏璧,又恐他借题发挥,兴兵来犯。如何应对这棘手的万难之事,还真让赵国君臣坐了蜡,虽说一时还拿不出应对的良策,可总得找个人先去秦国稳住秦昭王,多拖延些时日也好啊!可这个出使的人也难找,没有敢担当的主儿。正在这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上,太监缪贤举荐了默默无闻的蔺相如。缪贤说:“蔺相如曾经救过我。那年我犯了罪,吓得想逃到燕国去,因为从前我侍奉大王巡视北部边境时,燕王曾说愿意和我结为朋友。相如就劝我不能投奔燕王,他说赵强燕弱,当初我随侍大王,燕王才说愿与我结交,眼下我是赵国的罪人,燕王怕赵,敢留我吗?还不捆了我送回赵国?所以不能投奔燕国,只可光着身子趴在刀斧上主动向大王请罪,或许能得到大王的宽恕。我照着他的指示做了,果然得到大王的赦免。”赵王一听,觉得这人有两下子,就召见了蔺相如。赵惠文王清楚,这次出使秦国事关赵国的荣辱命运,出不得半点差池,就问蔺相如:“秦王要用十五座城换我的和氏璧,他若得了璧,不给我城怎么办?”蔺相如说:“秦强赵弱,现在秦国要用城换我们的璧,我们不答理他,我们赵国就失了理;要是我们拿出了璧,而秦国不给赵国应交换的城市,这是秦国理亏。所以我们不能理亏,只可让秦国失信于天下。”赵王点头征求道:“你看,谁可以完成这项使命?”蔺相如大度地说道:“大王如若找不到其他人选,臣愿意捧着和氏璧出使秦国。臣保证,秦城归了赵国,和氏璧留给秦国;否则,我一定完璧归赵!”

蔺相如受命带着和氏璧来到秦国,秦昭王在供游乐用的宫苑章台接见了他。蔺相如向秦王献上和氏璧,秦王大喜,欣赏一番后,又将璧交给众姬妾和左右侍从传看,在山呼万岁的恭维声中,秦王绝口不提交换十五座城池的事。蔺相如胸有成竹地走到秦王跟前,说道:“大王,这璧上有点儿瑕疵,我来指给您看。”“哦?”秦王疑惑地将璧递到蔺相如手中。蔺相如重新得到和氏璧后,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举璧倚着殿柱直视秦昭王道:“大王想要得到和氏璧,派人送信给赵王。赵王知道后就召集群臣商议,大家都说,‘秦王贪婪,仗着国力强盛,用空话索要和氏璧,许诺交换的城市只怕不会兑现。因此朝议都说不能给秦王和氏璧,我却向赵王提议,普通人交往尚且能不相互欺骗,何况大国之间的交往呢!而且仅仅因为一块玉璧就让强大的秦国不高兴,不免失礼。于是赵王采纳我的建议,郑重斋戒了五天,命我捧着和氏璧,带着赵王的书信拜见并呈给大王。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敬慕秦国的威望以示尊重。现在我来到秦国,大王却在离宫别馆接见我,态度极其傲慢;拿到和氏璧竟让妻妾传看,实是对我的取笑戏耍。我看大王根本没有交换的诚意,所以我把和氏璧又要了回来。如果大王非要逼我,我就将我的头与和氏璧一起撞碎在这柱子上!”秦王怕蔺相如真将和氏璧摔破,忙赔礼请蔺相如不要冲动,同时命有关部门官员指着地图,表示从这到那十五座城都给赵国。蔺相如已然料到秦王还是在欺骗他,赵国根本不会得到秦国的城市,因此就说:“和氏璧是天下公认的瑰宝,如今大王也应斋戒五天,并正式在朝堂用国礼相待,我才会献上和氏璧。”秦王想了想,就答应斋戒五天,随后命人在广成宾馆好好款待蔺相如。蔺相如却偷偷命随从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带上和氏璧从小路逃回了赵国。

五天后,秦王果然在朝堂正式召见蔺相如,并以礼相待。蔺相如从容地对秦王说道:“秦国自秦缪公以来经历二十多代国君,不曾有过信守约定的人,我真怕被大王欺骗而辜负赵王,所以命手下人带着和氏璧先回了赵国。还是那句话,秦强赵弱,大王派使臣去赵国,赵国马上将璧送来。大王您先将十五座城送给赵国,赵王怎敢为了和氏璧而得罪大王呢?今日欺骗大王,我罪该万死,就请大王用汤锅煮了我吧。”一听这话,秦王和众大臣无不盯着蔺相如又惊又怒,左右武士上来拉住蔺相如就要行刑。秦王脑筋转得倒快,忙制止道:“今天杀了蔺相如,也得不到和氏璧,反而伤了秦赵两国的和气,还是好好送让他回去吧。”蔺相如凭借大智大勇,果然不辱使命,完璧归赵,被赵王授予上大夫的官衔。

过了一两年,秦昭王又想耍弄赵惠文王,派使者邀请赵王,提议为两国修好在渑池这个地方相会。赵王害怕秦国,就不想去。廉颇、蔺相如合计后劝道:“大王不去,是表示我们软弱和胆怯。”赵王于是决定由蔺相如随行赴会。廉颇送赵王一行直到边境,君臣议妥之后,赵王、蔺相如才告别去了渑池。秦、赵二王相会的酒宴上,大家喝得正酣,秦王对赵王说:“我听下人说赵王精通音乐,请鼓一段瑟吧。”赵王就演奏了一曲。不想秦国的记事御史官上前写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和赵王相会饮酒,命令赵王鼓瑟。”蔺相如一见这尴尬的情势,当即起身走到秦王面前,对秦王说:“赵王私下听人说秦王擅长演奏秦国乐曲,请秦王敲打这盆缶,以助兴娱乐。”秦王大怒,不予理睬。于是蔺相如近前送上盆缶,并跪下来请秦王敲打。秦王仍是不肯。蔺相如就站起说:“你我相距不过五步之内,我蔺相如的一腔热血可要溅到大王身上了!”秦王的左右武士想上来杀蔺相如;蔺相如圆睁双目怒叱众人,众人全都被震住了。秦王极其不快地敲了一下盆缶。蔺相如回身招呼赵国御史也写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为赵王敲盆缶。”秦王众官员见秦王吃了亏,一起大喊道:“请用赵国十五座城为秦王做寿礼。”蔺相如即刻喊出:“请用秦国都城咸阳做赵王的寿礼。”直到酒宴散了秦王也没能占到一点儿便宜。加之廉颇陈重兵于边界,秦军始终不敢妄动。

渑池大会归来,蔺相如因功官拜宰相,位列将军廉颇之上。这一来,廉颇不高兴了,常说:“我是赵国名将,有攻城野战的大功,可他蔺相如只是仗着动动上下嘴唇,就得到高官,位置还在我之上,何况他原本就是个下贱人,我觉得十分羞耻,真不能容忍位列他之下。”还信誓旦旦地宣称,“只要我遇见蔺相如,定要羞辱他一番不可。”蔺相如知道后总躲着廉颇,还借口有病不上朝,不愿跟廉颇争朝班的排次。一次蔺相如出门,望见廉颇打前面过来,就忙招呼掉转车头躲避。门下人都看不过去,相继埋怨说蔺相如怕廉颇,想离开他而去投奔别处。蔺相如劝住他们,说道:“你们看,廉将军和秦王比谁厉害?”众人都说秦王厉害。蔺相如就说:“以秦王的威赫,我蔺相如都敢当廷责叱他,侮弄他的群臣,难道单单就怕廉将军吗?我是顾念到强秦所以不敢发兵来侵犯我们,就是因为赵国武有廉颇大将军,文有我蔺相如。若是我们两个将相不和,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先要想到国家的安危,而后才是个人的荣辱。”这话传到了廉颇耳中,老将军十分惭愧,自己脱掉上衣,背着带刺儿的荆条,带着门下众食客来到相府向蔺相如谢罪。从此将相和好,成了生死之交,传为千古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