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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写作:面对孤独与漂泊

2009-12-01许燕转

华文文学 2009年5期
关键词:华文文字作家

2009年7月22至26日,“第二届世界华文文学教学工作研讨会暨第三届全国高校教师世界华文文学课程高级进修班”在福建省武夷山市召开,笔者有幸在会上采访了美华作家潘郁琦女士。潘郁琦出生于台湾,早年赴美国客居,1997年任美国《明报》文艺副刊主编,曾出版散文集《忘情之约》,诗集《桥畔,我犹在等你》、《今生的图腾》、《一缕禅》及童话诗集《小红鞋》等。访谈中,潘女士畅谈了自己在海外的生活和创作经验。

不忍回眸:18载再续文缘

许燕转(以下简称许):您曾用“少年爱好,文字畅意;青年执笔,悠游随心;去国怀乡,文化冲击;近乡情怯,不忍回眸;安心立命,重拾旧笔;多逢机缘,再履氛围;时空转移,诉说诗文;空山灵水,行脚文化”来概括自己的创作历程。请问您的这一创作历程是从何时开始的?是什么力量促使您走上这条路?

潘郁琦(以下简称潘):我儿时很爱静,受爷爷及其他长辈的影响,养成了看书的兴趣。我比较喜好古典文学,在古典文学中总能获得一种刻骨铭心的美感。而这种美感自然而然地渗化为我内心的血脉,引领我走上文学的道路。记得五年级上作文课,我写的文章竟然被老师误认为是抄袭来的。我在中学和大学期间经常参与文学社团活动,得到不少练笔的机会,也曾经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过文章。这是我写作旅程的第一阶段。

我从小就觉得写作是自己与生俱来的爱好。我喜欢文字,觉得文字可以在手中随意玩味,喜欢随心所欲、恰如其分地运用语言表达内心的感觉。我的写作往往是一霎那间感觉的凝结。所以我难以理解一些朋友说他们的诗要修改几十遍才能完成。

许:大学毕业后您开始定居美国,那时,您为什么中断了这种“自洽自娱”的文学写作呢?后来为什么又重新提笔?海外生活对您创作的中断和再续有什么样的影响?

潘:我到美国后写作中断了18年。迥异的社会生活,强烈的文化冲击,繁琐的家庭生活,让我一时间很难适应。一开始我竟然没有中文书、中文期刊可供阅读。面对孤独和烦恼,我实在不想写作,因为那样总会碰触自己极端敏感的心灵。虽然在台湾一直写日记,可是那时却觉得难以启笔,因为写日记不仅需要真诚,也需要一种近乡情切的灵性。一旦没有写的欲望,加上没有功利的考量,就没必要逆势而为,应让一切顺其自然。十多年过去了,家庭稳定,孩子长大,市面上中文书日渐增多,我才觉得应该有自己的时间和爱好,开始怀念以前挚爱的写作状态。

许:面对写作就是面对内心一份很深沉的孤独和寂寞。您的诗有一种神秘的感染力,能令人体会到一颗心灵在安谧的孤独中不断地观察、触摸、感悟世界。

潘:所以当有时间停下思考时,我就想,自己的最爱呢?该给我自己一点时间了。我参加了华人读书会,大家一起阅读、评赏、讨论文学。每当回到台湾,我便赶紧购买大量书籍。1987、1988年由于先生工作的原因,我曾经客居香港。港人的殖民心态让我感触颇深。我感到困惑的是,同样是华人,情怀却迥然有别。当年大陆一批批偷渡者到了香港后又很快被遣送回国,在那一刻,我们看不到人性的尊严。香港人明明是华人,却缺少华族血脉相连的深厚感情。相形之下,台湾土地上的人民倒是对祖国的文化具有深厚的感情。可以说,这些亲身感受让我文思如泉涌。原本怀疑18年没拿起笔,下笔会有所生涩,可这时却惊喜地发现笔下依旧能量充沛,文字像长江水奔腾而出,以往的景象如走马灯一样自动浮现。

许:所以您说过:所思+所感+所痛+所伤+……=落笔诗文。1997年,纽约《明报》文艺副刊创刊征文,您因一篇《神话与香火》的文章大受有“纸上风云第一人”之称的高信疆先生赞赏,因此超越众多应聘者而受邀当上主编。在受聘期间,您开拓了哪些文化交流活动?这段经历与您的二度创作是否有帮助呢?

潘:我很感谢高信疆先生对我的破格提拔。《明报》文艺副刊是唯一在美国独立编辑和出版的中文刊物,它的创刊扭转了纽约华人作家原先各立山头的状况,建立起一个富有向心力的文学生态园,成为美国华文创作的生发地和聚集地。我鼓励作者之间、作者及读者之间要进行交流。所以,我热衷于举办各种座谈会、诗朗诵会等活动,邀约如夏志清、王鼎钧、郑愁予等著名学者、作家参与座谈和撰文。因为全身心浸淫在文字氛围中,我的笔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澎湃蔓延。这段时间的文字后来分别结集成一本诗集、一本散文集和一本童诗集。

文体交织:行旅文化系中华

许:您能在两种文体、三种不同风格创作中穿梭自如,您的作品既有来自童年的欢愉,古典文学的风雅修养,又有自然观景中生灵的跃动,历史伤痕内人文的颓衰,以及真挚悲悯的情怀……您自己提出“诗寄情,散文写情,童诗移情”的说法,请问您是如何选择文体来进行写作的?

潘:基本上是根据直觉的反应。但当叙述言语较多时会采用散文形式,用散文来表达感悟,文字会比较明确。在强烈的情感冲击下,如在旅顺参观抗日时期的监狱,就觉得用诗的形式会更容易表达。但不管运用哪种文体,我的写作都是一种瞬间感觉的凝结。当我写诗时觉得可写成童诗,我会马上转换风格,甚至尝试使用不同文体来处理同一题材。我觉得写作是另一个世界,可以在不同空间自由游走,可以随时切换到不同的时空中,没有滞碍。我的第一本散文写的大都是停笔时发生之事,但动笔时觉得一切历历在目,心中沉淀的情感自然而然倾注出来。可以说,我的写作并没有预设期待的读者群,我乃是与文字共生。

许:那么,您怎么看待海外华人的“根”?大陆、台湾对您意味着什么?它们吸引您回来的原因各是什么?

潘:我觉得“根”是文化,当文化跟随你时,给你滋养,融入你本身,你就是移动的,随时随处可安身立命。故乡也是移动的,所谓的叶落归根、连根拔起谈何容易,人总会被很多现实问题牵绊。比如我从小在台湾受教育、长大,而成熟稳定阶段是在美国,对台湾的依恋肯定会有,但很难想象如果日后我父亲不在了,我对台湾的依恋还会如此强烈。其实海外华人很大的矛盾正在此,你叫他如何安身立命?一旦亲人不在的时候,今天所有的联系都是空泛的。

回台湾对我而言是探亲;而回大陆则是寻找“根性”的文化,寻找历史所赋予的记忆和想象。一有时间,我都想回来寻找文化、印证历史。我大概走过半个中国的土地。第一次回来是在1988年,陪父亲回他50年不见的东北老家潘家庄。让我震撼的是一些百岁老人还念叨着我爷爷、奶奶,——他们儿时的伙伴。想不到隔绝几十年,人与人的关联还在。原先幼时在台湾陪着爷爷整理族谱的时候,我就很好奇,只觉爷爷怎会花那么多的时间去整理这些见也见不到的人的资料。后来我按着族谱对应原人,第一次感受到家族源远流长的力量。

许:所以您的作品常常将家族乡愁、海天游踪的时空交错作为基底。您是否认为多重经验形成的时空交错是海外华文文学的一个特色?您认为当前北美华文创作与大陆、台湾文学有什么不同?

潘:从台湾出来的北美华文作家和台湾本土作家比较接近,但台湾作家语言文字会现代一些,如富有节奏感、注意铺陈的方式等。台湾的诗获得的好评多一些,它的文字较为精简。大陆作家写的小说则比较深刻,主要是他们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所以他们的文字给予读者心灵更大的冲击。我们这些海外作家的写作更多是由心而发。在海外我们始终处在怀乡念旧的状态,好像是我个人就有“不知秦汉”的隔离感,还保持着如同桃花源中那批“遗族”一般的清纯感受。我想这些都是因为时空距离造成的。

许:所以,也许可以这样说,时空的漂泊感受、人生的离合悲欢,成为您与一些海外华文作家写作的底蕴,也呈现出作品的灵魂。这作为一种文学经验,既是海外华文文学散发独特魅力的关键所在,也与许多表现心灵漂泊的优秀作品相通、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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