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着光芒的孤独
2009-11-30周立利
周立利
爱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是美国19世纪伟大的女诗人,她默默无闻地用一生创作了1775首诗。这些关系到生命、永恒、爱情、自然和死亡的诗歌,表现了她强烈的思想和情感,揭示了一个充实、安宁、执著的灵魂。狄金森的诗歌简洁、微观、内省。艺术气质近乎“婉约”。在她的1775首题材丰富、主题各异的诗作中,还可以欣赏到格言、警句,以及作者的意向和志趣。通过这些诗,我们领略到狄金森丰富的内心世界,认识到她对周围世界敏锐的观察力。由于孤独的个性、超常的天资和气质,使她的诗具有思想内容深奥、哲理性强的特征。她的诗反映了她内心世界的独立和宽广,只有深入透彻地把握狄金森的思想,才能更好地理解她的诗。
狄金森——一个宗教叛逆者
狄金森凭自己的想象试图理解世界,以自己的方式向世人解释困惑、痛苦、绝望等问题。带有局限性的日常现象一出现在狄金森的诗中,就放射出灵魂深处的智慧之光。狄金森肯定了自己个性的孤独,她清高、孤傲、理智的高雅气质来自对宗教的叛逆。她怀疑神教和上帝拯救人类灵魂、解脱世间苦难的能力,当她的信仰完全动摇时,便投向了诗歌生涯。她相信对生活敏锐的意识并非来自宗教,而是来自她内心的感受。她24岁那年,拒绝加入教会。从思想上否认皈依神教的永恒价值。
狄金森认为宗教是灵魂的临时“支柱”。而她要的则是灵魂的永久“支柱”。她在寻求精神的信仰时,受到了美国思想家爱默生先验主义哲学观念的影响。在她的诗歌中,充满着从爱默生的杂文中提炼出来的意象和主题,但狄金森在自我探索的世界里,创造了诗歌艺术的奇异之美,“提炼了神奇的思想”。这思想不受无形的上帝支配。上帝的威严对她来说已不再真实,对于上帝的神圣她感到滑稽,她感受到“自由”在她自己的心中。
诗人追求的精神境界,并非脱尘飘然的仙境。狄金森绝不会用梦幻般的想象逃避现实,她要在“平凡”之中追求“永恒”,在艺术领域寻找真与美。狄金森宁愿离群索居,静观沉思,在平凡、安宁的环境里探索生命的本质,寻求生活的真谛。在一首诗中她说“最有生命力的戏剧表演是平凡的生活”,狄金森在平凡的生活中体悟自己的心,也洞悉每颗心脏最细微的跳动,她的关怀深入到人们的心灵中。为此,她审慎地选择了自己的生活。选定了自己的信仰。在“灵魂选择了自己的伴侣”中。表明了自己不可动摇的决心,像“岩石”一样,她要用诗来证明和上帝、教义的冲突。用“诗”来消除人们心灵深处的困惑,用诗来揭示世间的自然奥妙,用诗来表达她对生活的欢欣、对悲剧的理解。当她与上帝的信义决裂的那一刻,正是诗人开始实践自己诺言的时候。她为诗而活着,为思想而写诗,诗是她的生命,又是她的希望。
狄金森的大量具有嘲讽、幽默、耐人寻味的哲理诗提示我们:她是一位思辨能力和想象力同样强的诗人,她将自然和上帝赋予了道德和生命。以自己的思想视角,象征式的张力讨论它们存在的价值,在描写宗教、上帝的诗篇中。狄金森常常用《圣经》的词汇和传教士的口吻发表她对人生的观察和感悟。
天堂,我难以企及
苹果挂在树上
只要高不可即
对于我,就是天堂。
在诗人眼里,“天堂”离她遥远,“天堂”虽然完美,但却无法得到。她认为上帝不会轻易赐给你幸福,美好的事情可望而不可即。狄金森对于上帝的真情实意已不再相信。她虽然不像爱默生那样在诗中露骨地表达对上帝的绝望情绪。但她却和梭罗一样用轻视正教的口吻,用嘲讽的语气与上帝交谈。上帝在狄金森的眼里是一个琢磨不透的东西,一个若即若离的“高贵的恋人”。在《我知道他存在某个寂静的角落》中,诗人以诙谐、讽刺的笔触揭露了上帝的虚伪性和欺骗性。上帝从我们敏锐的眼中隐藏起来,这使狄金森既痛苦又失望,她写道:“有些人过安息日到教堂去,我过安息日,留在家中。”对于宗教信仰的失望使她感到精神上无所依凭。清教主义影响和怀疑主义倾向同时并存,矛盾的心情常常跃然纸上。在充满痛苦与矛盾的心境下,她寄希望于“自我依靠论”之精神,爱默生的哲学思想给予了她力量和启迪。“人必须远离尘嚣,离群索居,一个人与自然独对,领承天启和福音”。狄金森在自己孤独的灵魂世界里,用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心目中的上帝,她将上帝看成是近在眼前的、有形的圣人,上帝在自然中,天堂在诗人自己的心里。
狄金森宁愿要自己塑造的上帝。也不愿信仰虚伪的宗教教义,真理和信义属于自己的判断和感知,她感到诗人就是太阳。就是灵魂的上帝,诗人可以看透世间的奥秘。先验主义哲学观念在某种程度上对狄金森发挥着潜在的作用,她把外形的东西都看成是虚无的,但内在的精神却永恒不变。她这样写道:“头脑比天空还要宽,比海洋还要深。”显然,爱默生的先验论“人们的身体和外界的事物只是表层的外衣而已。人的理念世界是真实的”,对狄金森的观点形成起到了直接的作用。乔治·F·Whicher说过这样的评语:“狄金森所起到的作用就是把先验主义的伦理道德加以运用,从而表现人们的内心生活。”可以说,爱默生的精神理论是狄金森创作思想的源泉。她对人们心灵深处的细微观察力。以及她表现复杂心理、思想观念的机智手法。都表明她是一个意识力强的哲理诗人。从她写痛苦和死亡的大量诗篇中,我们了解到狄金森内在世界的博大和美丽,拥有一个深如海洋的灵魂、一种超脱尘俗的气质美和真正的诗人美。
独立意识——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狄金森相信“诗”的无比威力。她对诗人的意义有独到的见解,将诗视为知己、伴侣。她认为“诗人第一重要,其次是太阳、夏日,然后才是宇宙中的上帝”,“真正的诗人能够理解世间万物”。狄金森不仅能在敏锐的触觉中,观照自己的世界。而且能为别人创造充满阳光的美丽世界,她善于宽慰别人,启迪别人的博大胸怀。否定了她是一个自悲自叹的歌唱者。狄金森的自传告诉我们一个事实:她不是一个悲观厌世的人。她的理性来自她生活中的辛酸。苦难的历程使她确信独立意识的重要性。她在给老朋友洛德的一封信中说:“你伸手乞讨天赐的面包片。就注定要乞讨面包。”另一首诗《我的信仰大于山》也能够表明她的这种观点,“即使山崩了——也定会接过紫色轮盘——为太阳引道”。
狄金森让自己的思想完全沉浸于诗中,看似孤独,实则丰厚。在几十个春秋里,她反复吟唱自然、生命和灵魂的歌,并不为发表而发表,她生前在她的亲友的帮助下仅发表了7首诗。诗人高傲、纯洁的气质美从她给《大西洋》编辑希金森的信中透露出来。她写信给希金森,问他“我的诗是否还有生命力”时。回答是有礼貌的“否定”,而狄金森的回答也令希金森先生吃惊。她写道:“读到你建议我推迟‘发表。我不觉哑然失笑——发表的念头和
我的思想相去有如渊。”如果说她的时代没有发现她的天才的话,那并不是狄金森自己的过错,也并非希金森的误识,随着时间的推移,狄金森终于赢得了属于自己的名声。她那蕴藏“永恒”概念的1775首诗向世人证明了她“给世界写信”的能力。可贵的是,她默默无闻耕耘“心灵的田园”的精神永远照耀着后人的路。
狄金森在诗歌的表现形式上并不模仿任何人,她“拥有的是一种崭新的思想,一种完整的有待展开的崭新的经验”。她努力创造的是一种适合表现这一新思想的新形式。诗人在形式上的大胆革新令同时代的人难以接受,但狄金森并不认为她的诗有语法错误,她一意孤行地按自己的审美标准、艺术尺度衡量每一首诗。她摒弃了当时书卷气的词藻,采用明白易懂的日常用语、朴素、离奇的诗歌韵律来创造富有特色的诗风。这些“狄金森式”的诗歌形式集中体现了女诗人不同凡响的艺术风格,狄金森的独特艺术不仅体现在离奇古怪的形式、技巧上,而且还表现在诗歌所具有的意念性和哲理性上。主题繁杂、丰富多彩的诗不仅是一首首短篇的抒情彩图、美丽的景象。而且是一幕幕简短的情景暗示出的一个人生道理、一种观点或某一个思想。狄金森的特殊天赋和才能主要在于:她能从精华的思想里概括出人生的真谛。她不亚于哲学家,她在诗中闪现的真知灼见敢于和他们的哲学媲美。爱默生在《论自然》中断言:“真正的哲学家和真正的诗人是同一的,一种美就是一种真。同理,一种真就是一种美,二者的目标是统一的。”出现在狄金森笔下的诗,不仅富于个性的艺术之美。而且富于思想内涵。二者合二为一的风格展现了狄金森的艺术思想。她的著名诗作《我为美而死》突出地表明了她对真、美的看法,对艺术所持的态度。
狄金森对诗歌创作有自己的思想。她不赞成情感的直接宣泄,更不主张语言的直来直去。她认为“真理的强光必须逐渐释放,否则,人们会失明”。她主张,“要说出全部真理,但不能直说成功之道,要迂回”。狄金森的这一思想,使我们想起了爱默生的名言:“世界是象征性的。语言是隐喻构成的。”可见,爱默生的艺术观同样对狄金森的创作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读狄金森的每一首诗。我们都会为其闪亮的思想而惊喜,她那“天使”般圣洁的灵光照亮了黑暗中的眼睛。她以自己的智慧向世人解释困惑、痛苦、绝望等问题。她的诗具有感人的魅力。诗中所蕴涵的孤独意识是其深刻思想的表现形式。将永远释放出独特的个性艺术火花。
编校: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