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浪共舞的断臂少女
2009-11-30王春华
王春华
没有任何关于危险的暗示。海水晶莹剔透、波平如镜……2006年万圣节,我在夏威夷海中冲浪,小小的浪花毫无规律地轻轻涌动。
我悠闲地趴在冲浪板上,浪花慢慢地摇动着我的身体。我在等待海浪恢复生机,重新汹涌起来。
突然,眼前灰影一闪。我所能记得的是,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我先是感受到巨大的重压,然后是有力的拖拽。一条15英尺长的虎鲨的巨大下颚覆盖了冲浪板和我的左臂。周围的海水瞬间变成了红色。
我的左臂消失了,那个红白蓝三色相间的冲浪板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月牙形缺口。
一
万圣节前一天早晨,我的妈妈雪莉和我在黎明前就出发了,想找一处适合冲浪的地方。当我们来到目的地——一个叫坎努斯的海湾时,太阳还没升起来,看不清海面,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如果波浪很大,很远就能听见它们拍打礁石的声音)。
“今天我们恐怕是白来了。”我说。
“我想我们应该回去。”妈妈同样失望,“没准儿海浪明天才会来。”我知道假如今天的冲浪计划泡汤,我就不得不回家去做讨厌的社会调查、英语或数学作业。我一直想成为一名职业冲浪运动员。为了我的梦想,父母带着我旅居在夏威夷。父亲做酒店招待,母亲给人打扫公寓。尽管日子过得很拮据,但他们愿意为了我的理想牺牲自己的生活。
在父母的大力支持下,我8岁就参加了重大比赛。瓦胡岛麦卡哈海滩巨浪翻滚,许多男孩子都退缩了,却成就了一个女孩的梦想——我赢得了冠军的头衔。从那以后,我参加了越来越多的比赛,做得一次比一次好,成为职业冲浪运动员的梦想离我越来越近。
从坎努斯驱车返回的路上,我对妈妈说:“我们去特奈海滩看看吧。”
去那里只需要几分钟的路程。妈妈点了一下头。在特奈海滩,我们遇到了我的好友阿兰娜·布兰查德、她的爸爸霍特,还有15岁的哥哥拜龙。
“我可以留下来吗,妈妈?”我问。
“你得保证让霍特带你回家。”妈妈回答。“好的。”我跟着朋友飞快地奔向海滩,为马上就要开始的浪尖上的飞行兴奋不已。
我看了一下腕上的防水手表,时间是6点40分,2006年10月31日美丽的万圣节前夕。
二
看着鲜血在海水中蔓延,我并没有慌乱,只是大声叫道:“我被鲨鱼攻击了!”听到我的叫喊声,拜龙和霍特迅速向我靠近。霍特瞪大了双眼。“天啊!”他尖叫,用力推着我的冲浪板。距离岸边还有半里。
我的断臂不停地涌出鲜血。霍特疯了似的祈祷:“上帝,帮我们快一点回到海滩吧!”
岸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霍特跳到水中,脱下灰色长袖衫把我的断臂紧紧扎起来,让我抓住他的泳裤,拼命地向岸边狂奔。霍特一边划水一边不停地跟我说话:“白莎妮,你跟上了吗?你还好吗?”
我想,他是害怕我昏倒在海中吧。我大声地回答他的问题,望着越来越近的海边。
终于上了岸,霍特把我从冲浪板上抱下来放到沙滩上,用冲浪板上的皮带将我的肩膀捆紧。
我的眼前开始发黑,嘈杂的声音和凌乱的身影在我的身边飘荡,一切都显得极不真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疼痛唤醒了我的意识。我记得我说:“我要妈妈。”我记得我非常渴,向大伙儿要水喝。那时,围在我身边的除了普通人还有加州某消防队的急救医生保尔·威勒。
保尔检查了我的伤口,说:“我知道你很渴,可你马上就得手术,得把胃排空。”
有人拿来一个小急救箱。保尔戴上手套,用医用棉花清洗伤口,并把伤口仔细包扎起来,随后摸了摸我的脉搏,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说:“她失血太多了。”
恍惚中,我听到了救护车尖厉的汽笛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上帝永远不会遗弃你!”
三
医院里,躺在手术床上的是我的父亲。他正准备做膝部手术,已经注射了局部麻醉针。医生大卫·罗文斯基正要动刀,急救室的护士闯了进来。“等等,罗文斯基医生。”她急切地说,“有个13岁的女孩被鲨鱼咬伤了,需要马上手术!”
爸爸紧张极了。我们所在的城市不大,他知道在海中冲浪的13岁的女孩不是我就是阿兰娜。“不要着急。”医生安慰爸爸,“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5分钟后,罗文斯基医生回来了。他脸色苍白,眼圈发红。“汤姆,是白莎妮。”他对爸爸说,“我要把你推出去,马上为她做手术。”
爸爸后来告诉我,在恢复室的那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
“我努力让自己的双腿恢复知觉,好到离你最近的地方——手术室外等着你。”他说,“我无法想象你的伤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帝祈祷:你只需要进行简单的缝合。”
妈妈也是在不知道任何细节的情况下得知我受伤的消息的。她开车去往医院的路上,她的好友伊夫林·库克才通过电话告诉她:“雪莉,白莎妮失去了一条手臂。”妈妈放下电话,把车停在路边,泪水奔涌而出……
罗文斯基医生向我的父母保证手术一定会成功。因为我年轻、体质好,再加上伤口比较齐整,不是凌乱的撕咬伤。他对我说,依靠一条手臂也能很好地保持平衡:“白莎妮,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战士!”
手术结束,从镜子中看到我光秃秃的肩膀时,我几近崩溃。我才13岁,我的人生该怎么过?我的梦想该怎样实现?
四
从医院回到家,我们惊奇地发现家中焕然一新、鲜花飘香,邻居们已经拜访过我的家,并彻底打扫了房间,在屋子里摆满了鲜花。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内,每天晚上都有人给我送晚餐。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我从点点滴滴的细节中感受到了人间最真切的温暖。
11月15日,数百人聚集到考爱·玛瑞特舞厅,一场拍卖会在这里举行。参与拍卖的捐赠物品有500多件。好多著名的演员和歌星都表演了节目。他们赞颂的不仅仅是一个从鲨鱼口中镇定逃生的小女孩,还有人世间的爱和相互关怀。
那天晚上一共募集了75000美元。
关爱不仅仅在夏威夷蔓延。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家人在邮箱里发现了上千封来自全美乃至世界各地的信件。每封信里都写着祝福。有的还夹杂着支票或现金,从几美元到上百美元不等。这些祝福和给予就像夏威夷的阳光和金色沙滩、美丽的鲜花和热辣的舞蹈,让人觉得生活是无限美好。
感恩节的前一天,一群人来到了海边,他们想看看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女孩是怎样创造奇迹,重新回到冲浪板上的。海浪一如从前,就如万圣节前的那个早晨。我的哥哥诺亚想把这场景拍下来,带了水下摄影机。爸爸也下了水并且游在最前排,他大叫:“开始吧,我的女儿!”除了家人,《冲浪》杂志的记者、我的朋友麦特·乔治、阿兰娜等好多人都来了。
再次回到温暖的水中,闻到那咸咸的味道,感觉可真好,就像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旅途,重新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
海浪席卷而来,阿兰娜跳上冲浪板,冲出一道蓝色的浪墙。我决定跟上她。然而,此刻的我却像一个初学者。别说追上她,连保持住身体平衡都是问题——浪花把我托起来时,我必须学会用一只手划水,同时还要把手放在冲浪板的中央支撑着身体跳上去。
最初的几次尝试都失败了,我怎么也无法站到冲浪板上。爸爸不停地大喊:“白莎妮,再试一次,你能行的。”
终于,一股巨浪涌过来,我抓住机会,用力一推冲浪板,我站起来了!
经历过生命的重创后,我第一次站起来在浪尖上飞驰,这种喜悦对我来说是无法描述的。不知不觉中,泪水顺着脸庞悄然滑落……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一个同样失去一只手臂的孩子发给我的。他是北卡罗来纳州一个八年级的学生,叫洛根,和我一样酷爱运动。他的项目是尾流跳板运动。失去胳膊前,他的吉他弹得特棒。经历了那场噩梦,他变得很消沉,不知怎样生活下去。
我抓起电话,拨通了他家的号码:“你好,我是白莎妮·汉密尔顿。我现在是在夏威夷的考爱海滨给你打电话。你或许听说了,我也被鲨鱼吞掉了一只胳膊。”
“是的。”他小声说。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凭借一只胳膊在参加全国冲浪总决赛。”
“真的?你真酷!”他说。
“听着,你现在感觉不好,我理解,但我知道你绝对可以做得更好。你绝对能,像我一样,绝对!”
我们谈了很多,我感到他的心情在一点点变好。
“保持联系,让我知道你真的很棒!”我说。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洛根重新回到赛场上的消息。
那一刻我偷偷地对自已说,你真的很棒,尽管只有一只手臂,你依旧可以很出色。不仅在赛场上,在生活中也一样。这场磨难让我明白了如何让生命更有意义,让我懂得只要执著与坚强,你永远都是生活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