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心已去
2009-11-30安心
安 心
2007年2月9日(农历丙戌年腊月廿二)凌晨3点30分,父亲竟然不忍惊动我的梦悄悄地翔飞了。他选择了他生命中的大雪天。禅一样白洁的天地之间飞扬着父亲的魂魄,洁净、清冽而宁静。
“黄河和大海塑造的阔野上/家乡的牛皮鼓晌了/古老欢乐的鼓曲中/浪花飞溅/它翻飞腾跃/溢满碧空/我不能自己了/浮动起来/那熟悉深秘的音律/载我上升回旋……
父亲手着鼓音找他的爸爸妈妈去了,他重新变成了一个孩子。村头,在他妈妈爱怜的目送下,翻着跟头向鼓跑去。我仿佛听到父亲在他的伙伴的考问下得意而准确地说出击鼓者的名字,海叔、芸姐、鹤哥……我仿佛看到父亲拿着一只刚满半尺的海螺,光着脚板上路了——黄河!沿着黄河走,走上革命之路,人生之路,真理之路和文学之路……他这位《威武的骑兵》横刀立马驰骋疆场;用锋利的诗笔颂扬燃点了内蒙古草原解放的《夜火》的《勇敢的骑兵》《乌恩山》《白伊玛》和《肯特山》这些英雄们;他在大兴安岭林区、鄂伦春少数民族地区吹响嘹亮的《桦哨》和《骑兵进行曲》;他把《新酿的奶酒》捧送给美丽的锡林郭勒草原、青春恣肆的包钢工地;他把各民族百姓视为自己的《兄弟》,把歌唱单纯的自然以及人类的爱、尊严、美的《铁脚山虎》《带镣铐的歌》《安谧诗选》写在他们的手心上;他说人类社会只有《手拉手》才能走向文明、走向进步、走向辉煌;他把《通天树》种植在民主和谐的土地上和勤劳勇敢的人们的心底……
那天鹅毛般的大雪诗意地翻飞着,茸茸的雪花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我伸出手贪婪地接迎着天使般的雪粒。这分明是父亲的最后一首绝句!这分明是父亲用空灵跟他心爱的诗人女儿告别!“雪树/亮晶晶的//我渴望/我的头顶上长出”
我伸出手臂试图拥抱漫天飞雪,诗一样的雪难道不就是我的父亲吗?生命中的雪啊,冥冥申正带着父亲悄悄飞向天国。
“活在北方是幸事/不见视野的边沿/风也望而生畏//想叫喊就叫喊吧/泪,尽可以流//死后,仍翱翔于天/或狂吼于草地/还有雪的莹洁/雪的清醒”
这是父亲20年前的诗作,其中蕴藏着怎样的玄机啊!
真想变成雪花和父亲的灵魂撞个满怀,我祈盼再次聆听他的教诲,再次跟他诉说我的疲惫、烦恼和困惑,再次向他撒娇,再次跟他聊哲学、音乐和真理……那一刻我相信我的心已随父亲去了,否则它怎会不在我的身体里?那一刻我相信我的思想也随父亲去了,否则它怎会停止了翔飞?仰望天宇。站在天与地之间懵懂的我,从此以后到哪儿去找父亲——我生命的根呢?
我浑身抖颤着。冷,彻骨的冷。我缩小成了一个冰点。
如果我还在行走,那一定是我的躯壳,跟在李昕身后,不知道怎么去的内蒙古医院,只需十分钟的路程,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父亲依然睡着,那么安静,一点儿痛苦都没有。
父亲解脱了,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父亲以诗人的方式深爱着比自己小十岁的在大学教授中文的美丽的母亲,他给母亲起了若干昵称或笔名,“柴昕”便是其中之一。后来经过慎重选择,此名让他们唯一的女儿——我继承沿袭了下来。为母亲设计发型和服饰,并如法炮制把他的审美意志灌输给我,我是听着“等你长成大姑娘时,爸爸也给你买鹅黄色条绒上衣和黑色长裤。跟妈妈的一模一样”这样的爱语里长大的,尽管长大后我在穿衣戴帽上有违他的审美观点,但我深深收藏了这份父爱。他悄悄跑到教室忐忑不安地旁听母亲的第一次授课,暗自为她的从容笃定、博学多识和出众的语言表达能力竖起大拇指。他接受了母亲主张他们的三个孩子之间以名字称谓,但没有同意孩子对父母直呼其名的建议,我想母亲的这些主张和建议大概与她受前苏联文学的影响有关。他手把手教母亲点炉子、做菜(学生出身的母亲不会做家务),为她朗诵情诗,陪她看电影看演出逛书店,在面对面的书桌上他创作她备课,抑或共同探讨创作构思和读书心得,再不就是天南地北地海聊,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总有说不完的话……日子清苦,却被他们过得暖意融融、诗意绵绵。
然而这样的光景不长,很抉,文艺整风开始了。1965年下半年父亲这位“黑诗人”因宣扬人性论、人道主义等资产阶级观点,首当其冲地遭到批判并下放到集宁市劳动改造,在“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敉勒川——乌兰察布盟驻扎了十几年,“牛棚”和“五七干校”成为他新的人生课堂。当时因了内蒙古艺术学校(内蒙古艺术学院前身)校长莫尔吉胡叔叔对我母亲的真诚挽留“再干一年来世梅,等找到像你一样的优秀教师,我放你走”,我们才没有举家迁至集宁,那时母亲在集宁的工作都联系好了,是一所中学。而与父亲一起下放的蒙古族诗人其木德道尔吉叔叔则携一家老小从此定居小城集宁。我因此被知情的小说家满都麦先生称作“我们乌盟的姑娘”。
我还被美誉为“蓝旗(蛊产美女)姑娘”,也是有典故的。1959年父亲因他的三首讽刺诗《钉在沙发上的人》《掌握全盘的人》和《正当桃花开放的季节》以及歌颂母爱的长诗《夜火》遭批判而被贬至锡林郭勒盟接受劳动改追,美其名曰作家深入生活,父亲在近两年的时间与蒙古族著名诗人纳,赛音朝克图深入到蓝旗、盐池、东乌珠穆沁旗、西乌珠穆沁旗等地同当地的挚古族牧民一起放牧一起生活,并与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兄弟般的情谊,同时生产出《金针花》《骏马引》《骏马吟》《阴山岩画》《啖羊石》《夜雾水汪汪》《蘑圈》《鹰之死》《吃草的凤》《九匹马和它们的梦》等诸多精品佳作。
父亲1979年平反,从乌盟文化局绕道呼市蔬菜公司、内蒙古画报社最后重返内蒙古文联,经历了不该有的周折和磨难,只因父亲是纯粹的诗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知识分子!父亲那一年已经52岁了。对于诗人来说,五十多岁已不是诗歌创作的黄金年龄,然而我的父亲却是在国内少有的几位仍活跃在中国诗坛的极富创造力的老诗人之一。他的作品频频在《诗刊》《人民文学》《人民日报》《解放军文艺》亮相,是内蒙古第一位在《诗刊》“名家经典”栏目隆重推介的诗人。作品《鼓的信息》《弦》《埙》《鸟》《梭》《可以走了》等等,被国内评论界广泛地研究和探讨。与父亲齐名的另两位大诗人孔孚(山东)和昌耀(青海),由于他们二人的创作风格跟父亲接近,同时三人是非常要好的挚友,而被诗评家归结为“隐逸派”,在当时的全国诗坛极为耀眼夺目。同样命运坎坷的昌耀叔叔和孔手叔叔先于父亲住进天国,如今颇具东方神秘主义色彩的三大诗人相聚了。他们正在激情恣肆地把酒论诗呢吧?
父亲把封存了十几年的诗笔重新握在手中,诗,从心中汩汩不断地流淌出来,像开冻了的黄河,冲天的巨浪咆哮昔、激越着、空灵着、参禅着,一发不可收拾。那时我还在念中学,经常会被书房彻夜的灯光,抑或父亲为母亲朗诵新作那激昂顿挫的浓郁的山东腔惊醒。科班出
身的母亲往往会为父亲备一杯浓茶或一小碟花生米,并且用极标准的普通话诚恳、客观地谈一些看法。每每此时,我都在想,长大以后要成为像母亲那样的女人,做像父亲这样的诗人的太太。父亲母亲依然是面对面的书桌,母亲在撰写教材之余还写些小说、文艺评论什么的,她的小说很被编辑家邓青叔叔看好,篇篇发表在内蒙古《草原》文学月刊的头条。然而小说写了几篇母亲就收笔了。我曾问母亲“怎么不写了呢?”母亲只是淡淡地一笑。之后我很自责,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为工作为事业为家庭为子女的成长教育消耗太多,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来。
1989年春天父亲病倒了,脑梗塞,偏瘫,失语(能说只言片语),头脑始终清醒。
把狂浪给我/把涛声给我//狂浪藏在心中/涛声埋在舌下//失语了/我用海的语言说话
父亲用海的语言把心海的惊涛骇浪震耳欲聋地呐喊了出来,为自己的创作生涯画上精彩、圆满的句号。这首封笔之作受到我国著名诗人贺敬之先生的高度赞赏,称之为“绝句”,他在写给父亲的信申说道:“你的诗使我想起老子的一句话:大音希声。近作《海》再次使我想起此话,这在艺术上是很不容易做到的。我也想学你,努力于此,但终究力不从心。”《诗刊》头条发表《海》,并配发贺敬之的这封信,还加了编者按。
18年的时光漫长而短暂。18年里,我们兄妹三人在爱的屋宇下成长、婚嫁,而母亲寸步不离父亲左右,悉心呵护、贴心照顾,像父亲手中的拐杖,既搀扶着父亲,又支撑着我们的家,让我们子女一直到不惑之年仍享受着完整的父爱和母爱。
如今父亲走了,母亲如何受得了!47年患难与共的夫妻,就让他们这样生离死别吗?我诅咒病魔!我诅咒时间!我诅咒命运!
2007年2月9日凌晨3点30分,父亲的脸牢牢地锁定在我的记忆里。
这难道是我们全家共同作的一个恶梦?在与父亲最后的日子里,我们时常叩问上天,叩问内心,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让他独自离开他的亲人离开他爱恋并且颂扬了一生的这个世界吗?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坦荡正直、善良敦厚、刚烈英武、伟岸率真、宽厚洒脱、儒雅睿智、诙谐有趣,他是我在世间所见到的最棒的男人,对他的崇拜和热爱让我内心丰沛而强大,温润而真纯。我因此而富有,而顶天立地。
诗飘摇在父亲的眼睛里。
诗奔腾在父亲的血管内。
诗激荡在父亲的脉搏中。
诗停泊在父亲的心上。
生命的诗,诗的生命。沸腾、燃烧、涅、参禅、宁静,我被父亲的诗燃点了。在诗意的学习和研究上,我知道自己抵达了又一个层面,而这个认知来得是否太晚?把父亲的诗彻底读懂也就彻底认识了父亲,这个时候还没有到来,我愧疚不已;作为诗人安谧的女儿,我是不合格的,但,这并不妨碍父亲爱我,我更加愧疚不已,
父亲问我,文集总共有多少卷。
我说,如果每卷按三百多页算的话,大约有六七卷或七八卷,不确定,还没定稿,有的作品须到内蒙古图书馆查找,有的作品可能丢失了,比如长诗《白伊玛》《肯特山》,歌剧《威武的骑兵》《乌恩山》《骑兵进行曲》等等。
父亲慨然长叹:“写得少啊,又丢了一些,十年动乱拒写一字,能写了,后来又病了……你要写诗,明白吗?要抓紧时间写啊!”他的打着点滴的左手臂一直伸向前方,不停地挥动着,伴随着间断的咳嗽,像是在辅助思考和言谈,又像是在找寻什么。他还有许多话要说啊,可是……
这个姿势直到现在还常在我的脑子里出现,我常常像父亲一样把手臂停留在空中,我想,思索、探求、追寻大概是它的语汇吧,这个语汇充满了动感和质感,同样可以用在为人和作文上,只要践行了,人生才会少些遗憾,多些圆满。我安慰着自己。这种模仿,让我感到我的血脉中冲腾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我感到父亲又在和我交谈着什么,父亲就坐在病床上,左手边是一杯刚沏好的上好的铁观音,和弟弟从国外给他买回来的高级袖珍收音机;我仿佛又听到他山东风格的开怀大笑……
内蒙古医院保健所二楼的走廊西侧,有条通向门诊和普通病房的长长的甬道,过往的人不多,倒是常见陪床人员在甬道上稍事休息,或抽支烟或采采地养神。那段时间我们家的人常常出现在那个甬道上,它是我们在第一时间传达、商量、交換意见和作出紧急决定的唯一场所。那段时日是我们全家人全身心地投入到抗争时间的一场激烈的战争,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哥哥和我在甬道上交换着父亲的安排和嘱托。
哥哥虽然大我一岁,却比我沉稳老成得多,这跟父母平时对他的要求和培养的严格程度以及他多年研究“禅”有关,他是长子。
父亲的遗憾:母亲跟了他一辈子没享到福,到头来连个大房子都没能住上。
父亲的不放心:毛毛率真、倔强,不会保护自己。
哥哥在父亲说这话的第二天使订购了房子,并把新房子的结构图纸拿给父亲过目。并向父亲保证照顾好母亲,保护好妹妹、弟弟。
哥哥又传达了父亲交代的身后事“五不”:不通知亲朋好友(包括在德国工作的弟弟安宁);不发讣告;不举办追悼会;不进行遗体告别;不留骨灰,全部撒入黄河。
“那我们以后到哪儿找爸?”我急了,哭着冲哥哥喊。
“我们在心里找爸!毛毛。”哥哥在说这句话时也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成年人的哥哥掉眼泪。
“我们就照着爸的交代做吧。”我思考了一会儿,对哥哥发表了我的意见,
“我也是这么想的。爸是开明的伟大的,他的这一决定就跟他的诗、他的一生一样伟大而开明,我们为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
“是的,爸淡泊名利、低调做人处事,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可是,不告诉安宁恐怕不妥。”
“容我考虑考虑……”
人,怎么会死,怎么会成为骨灰呢?父亲,黄河;黄河,父亲。我久久地站在那条长长的甬道上,痴痴地想了又想。
我实在想不明白,父亲认为他真的《可以走了》吗?我混沌一片。
在父亲生前最喜欢的柴可矢斯基的《悲怆》的乐曲声中,哥哥、嫂子、安宁、李昕和我送我们的父亲远行。还有闻讯而来的朋友们,厅里挤不进去了,有些人就站在门外。
父亲躺在鲜花丛中,宁静如天地。
我再一次为父亲整理了细格子贝蕾帽,和藏蓝色胸前绣有同色龙图案的綿质对襟上衣,质地上好而纯正。父亲生前极其注意穿衣品质,我相信这最后的衣服,父亲是满意的。他从始至终都是布衣百姓。我再一次摸了父亲的脸,这最后的抚摸把我生生地推进残酷的现实之中,从此,我的眷恋该寄放在哪里呢?
“谁也见不到老死的/苍鹰的尸体/不能/不能/绝不可能……
“《鹰之死》所表现的对宇宙、对自然、对生命、对历史的终极关怀是一种无比悲壮的大悲悯与大关怀。这种大悲,闹与大关怀流贯着诗人安谧诗歌创作的全过程,成为他的诗美追求的最高境界和生命意义的最高体
现”。(诗评家阿库乌雾语)
父亲在牠的作品《鹰之死》里描述了自己的死。
父亲就是他自己笔下的苍鹰!
我在父亲的呼唤声中来到了黄河岸边。
下到堤岸约二十米开外,一片闪烁着的耀眼的晶亮的浑厚的夺目的黄,仿佛跨过阳光的那匹老马,打着喷天响鼻,撒着欢儿,张开手臂把我的行踪搂住。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潮湿的气息合着铺天盖地的巨浪扑面而来,惊心动魄的律动,仿佛那只苍鹰在劲风中的最后一次搏击;又仿佛父亲剧烈的喘息。我听到来自父亲心底的暗涌,似震落天公悲悯的泪水,在大地上淌流;又似撕肝裂肺的雷电,惊天动地。我被震慑着,我不能自己了,我听到自己与之共振的强烈的心跳和大声哭泣。父亲,女儿今生都属于这黄河的流水,女儿在以一生的朝觐,倚天长揖——
我拱手河流,打算移动这条又河的流水。
“爹和闺女在浇地/爹的心愿/是要化成黄河的水/永远不离这片土地/让人常笑,日子常清……”
爸,你真的变成了黄河水!
爸,你如愿了,你,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了。
黄河——我的父亲,我的家园,我的图腾。
朋友默默地陪了我一下午,他细心地在那里做了个标记,这个举动让我温暖,让我铭记、感激一辈子。他一定也想他的父亲了。
30年前父亲带着我和哥哥回老家,那时我10岁;如今我怀揣着父亲的遗像重回故里,今非昔比,思绪万千。我仿佛看到英俊潇洒的父亲擂起鼓槌儿击响着重重的鼓音——
黄河岸边的鼓/涌流着滔滔波浪/鲤鱼在鼓曲中游弋/蛟龙在鼓曲中栖息/鼓曲的源头……
此刻,父亲已与故乡的长河落日融为一体,他冲我笑着,说:
“太阳带着老人离去了/老人带着太阳回家了”。
父亲终于回老家了。
时间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好像放慢了脚步,父亲撕心裂肺的咳嗽、周密的交代、平静的脸——我注意到他平静后面克制住的力量,就连空气也仿佛凝固在了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
如今,我们和父亲隔着只有时光和黄河水才能穿过的距离,咫尺却天涯,每次跪拜黄河,所有的历史记忆,都仿佛与父亲的诗融在一起,让我第一次明白人世短暂,却能够与永恒并肩驰骋。黄河水宽厚地承载我走进时空隧道,慷慨地把我送到想念的父亲的面前,让我在虚构的体验中建造真实。
这最美的时光走在路上。
母亲终于找到了父亲诗中的大丽花,那是我的女友梦川在陕西汉中博物馆拍到的,它好大好漂亮,冬天开的。母亲说大丽花就是西番莲,不仅有淡粉色的,还有紫红和鹅黄几种颜色,漂亮极了!母亲要把大丽花种在家里,让它向上的芬芳,永远为我们的心灵注入一缕缤纷的纯真。母亲将爱轻轻缠绕在父亲的大丽花上,在心中留下最甜蜜最难忘的记忆。
我把李听给予我的不可多得的时间和自由,全部用在继续按照或者不按照心里的想法写下梦想,马不停蹄地进行光怪陆离的精神之旅。这最了不起的父兄般的爱宠,让步入不惑之年的我,仍然像女孩子一样单纯、忧郁、优雅,并且有着茁壮的生机和创造力,且自强自律,加快速度奔跑在生命的征程上。同时也更像我的父亲了,在邪恶和荒诞的日子里,坚持正义,敢于说真话,或者,高傲地沉默着。
我穿着母亲为我设计并缝制的藏蓝色的海魂衫和超短裙,站在学校的领操台上带领全校学生做健身操,海魂衫的飘带在我的眼前鼓动翻飞着,我看到人群中与众不同的自己,我兴奋异常,更加起劲地舞动着青春恣肆的身体,而远处,父亲得意地站着已经看我多时,他要对我说的话都在他的目光里。
我醒了,发现自己于里紧紧攥着爱、尊严和良心。
我失眠了,又是凌晨三点半左右,除了失眠增多,我在加倍衰老。我穿着睡裙摸黑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跳荡。我靠写作拯救着自己。
“孩子们撒了我一身树叶/把我称作树精//自此我果真暴露于山野/隐身于绿浪……”
爸,我一直都以为你在看着我们,守护着我们,你从来都没有离开。
爸,我们是你首经怀揣过的小鸟,是你肋骨下钻出的叶子,即使有一天小鸟和树叶老了,依然还是你的《小牧场》——
明媚的小牧场/没有不愉快的回忆/风
云雀草浪围着我……
注:文中诗句均引自安谧发表的诗作。
责任编辑王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