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

考考考

不得不相信有“考试之神”,否则为什么考试中会出现那些毫无用处的题目,我又为什么会犯匪夷所思的错误?我有很多禁忌,考试当天不能穿有洞的袜子,吃什么喝什么掏几根笔也有规定。甚至公布结果那天也不能穿簇新的衣裳——像给考试神交了保护费。我曾跑到学校地下车库扶起每一辆倒了的自行车,看它们“站”好,缓解考试后七零八落的郁闷。

之后不久,我跟我爸逛街,看到一台当年刚刚上市的索尼PS游戏机。店主正在对着电视玩《古墓丽影》,丽影“吼吼哈嘿”地忙着翻飞。我爸就说:“等你什么时候再不考试了,给你买一台玩玩。”我对游戏机没兴趣,只是从那天开始——之前压根不敢想,我就默认了“不考试”之后的人生将大不一样。

毕业,我真心以为可以不考试了,像越了狱,有不能声张的快感。结果我去学车,又考。工作了,我怕掉队,好歹得有个中级职称,考;换了工作,得有职业资格证书,不然就是无证上岗,再考。每一次,我都假装平心静气,窃喜着以为眼前这次将是我毕生参加的最后一次考试。太蠢了。

我同事的父亲是个知名画家,50多岁时还要参加职称外语考试。凭着不考二回的决绝,他愣把书上完全不认得的日语句子都背下来了。考试时从填空到翻译他都是靠卓越的图形记忆把字母默画下来,竟然考了90多分。

听罢,我一点儿都没鼓起直面考试的勇气,更加绝望这辈子是逃不出“考试之神”的五指山了。人事考试网上还有种类丰富、层次多样的考试等着我,它们划定了重重的范围。不考试,我就被变相取缔了某些资格;不考试,我的工作能力也就得不到认可。

熬过上下午各3个小时奋笔疾书的资格考,回家打开电脑看见常去的论坛3周年的活动通告,是一份在线考卷,几十道关于论坛历史、人物、重大事件的选择题,按成绩把“热心网友”给分档,以后论坛的部分内容只有具有资格的人才能看到。不到一分钟,我就从收藏夹里把这个网站删了。让我恼火的是,视线扫过题目,我心里还为至少能答对一半沾沾自喜。这可是考试之神下的迷药啊。

Q大学迎考评

我曾有幸在Q大学读书,亲身感受那所地处县城一隅的学校的方正敦厚。后来见识了P大学的自由散漫,愈发怀念Q大学严谨的教育风气。尤其那年为迎接评估所作的努力,至今不能忘却。

省教育厅要对Q大学进行评估,这消息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传来的。风声过后,举校皆惊,大伙都无心做早操,在那里干站着,只有旗杆上大喇叭“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自言自语。此后3天,开了十几个动员会,万人振臂高呼:“让考评来得更猛烈些吧!”一副大无畏的精神气概。

尽管有昂扬斗志,但提高师生的文化水平3年5年内办不到,于是集中精力打扫卫生。学生会的干部们天天戴着雪白的手套,去每个宿舍的床底下摸,但有浮尘就要罚款,将罚来的钱充作学生会经费买酒肉吃。

教学楼旁有两座厕所,学生会组织学生用水冲了两天,才渐渐露出一点新面貌。可仍有不自觉的同学,下了课要来拉屎撒尿。于是学生会毅然将厕所封了,想大小便?去学校隔壁的酒厂找厕所。可怜一个教哲学的老教授,原本就尿频尿急,下课后急匆匆下高楼、穿广场、出校门、进酒厂,胜利在望,仍不免尿了裤子。但是,教授深明大义,说学校面子大于我的裤子,只要学校能够通过评估,就让我再尿10回裤子吧!这番公而忘私的话在校报登出来,感动了全校一万多师生,学生会也不失时机地打出“少喝水、多出汗,为学校迎评作贡献”的口号。

夏天来了,学校又提出“一手抓打扫卫生,一手抓文明风气”。学生会专门成立“文明风气纠察队”,晚上拿着手电出入花前月下,抓那谈情说爱的不文明分子。勾肩搭背,视为禁忌;拥抱接吻,当场制止;连中文系上《诗经》课都不允许讲《关雎》。我每晚在图书馆看书,常听见窗外静谧的小花园忽然人声鼎沸、电光闪闪,探头看时,一行数十人簇拥着一男一女,喊着去了。当时男女同学谈恋爱,都得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绝技:只要周围蟋蟀突然停止了吟唱,就知道出现险情,马上逃走。

经过大家半年多的努力,在金光闪闪金风送爽的金秋十月,Q大学终于通过评估,一跃成为S省重点大学。于是论功行赏,学生会主席留校工作,“笃行教育青年之职能”去了。

她们在哪里呀

附近韩国餐厅,有一个很好看的小姑娘。五官都安静,仔细看去都俊秀,细双眼皮儿,长眼角儿,鼻子嘴唇下巴那一段曲线,外国雕塑一样。每次她来加水上菜,我都肆无忌惮地看她,也不知道她察觉没有,反正她没表情,安静得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她烫了麦穗头,我觉得有点不协调,又觉得格外可爱,又觉得有了线索似的,安静打开了一道缝隙似的——空空长长的楼道里射进了第一缕夕照。肉麻。想象她在别人的教唆下——必定是在别人的教唆下——坐在理发店看见自己满脑袋发卷儿时又有点恐惧又有点盼望的心情,想象她走回店里即将推门见到熟人时的心情,想象她头几天早晨对着镜子摆弄很久的心情——我简直在恋爱呢!不过几秒钟的想象。

我还特自大,以为她的美不容易被发现,每次跟人吃饭都要偷偷说,这儿有个小姑娘长得可好看了,一会儿指给你。

前些天我又去吃饭,找了一圈儿,都没找到。我心怀侥幸,想可能是轮休,或者生病、有别的急事儿。隔两天又去,还是没找到。我基本只能认为她不在这儿了。

另一家小菜馆有两个服务员,也都长得好看,而且有点像。问是姐妹么,说不是。是亲戚吧,竟然也不是,甚至不是一个省份的。圆圆脸,微微尖下巴,高高的吊眼梢,懒懒的厚嘴唇。只是一个黑一点,一个白一点;一个眼睛圆一点,一个眼睛细一点。身材也像,牛仔裤的屁股大腿撑得滚圆;态度也像,点菜上菜加水结账,全都笑嘻嘻的。刚还在后头彼此打闹说笑的情绪一路带到饭桌上来,听你说一句,回头望一眼,转过来,脸上都是笑。其实就不拿你当顾客,搞得顾客们都爱上她们。男同事们背后议论,说“二美娇憨”。我们都赞那家老板好,对小姑娘们一点不约束,可爱天成。

就有了两三年没去那里吃饭了,越不去就越不去了。一个我也不知道占多大分量的原因就是,我相信她们俩已经不在那里了,而我不愿意去证实它。

有一年春节后去吃饭,二美只见其一,问那个呢,说还没回呢。心里当真有点紧张,接着问,还回来不?仍是笑嘻嘻——回来吧,她没跟我说呀!

过几天在路上,碰见晚回来那个,应该是去送外卖,荡着一大袋方便饭盒,也不怕菜汤漾出来,想是心里哼着歌,走在榕树底下细碎的金光里。

六年零一个月

亲爱的木木:

我和男友交往6年,最开始喜欢他内敛、话不多、爱憎分明,可现在越来越觉得这种看上去有点酷的男生不懂得关心人。他很少主动表明他关心我,很多事都要我提醒他才会去做。

我也试过和他沟通,他会说他很在乎我,只是不知如何表达;或者说,很多事情放在心里就够了。有时这让我感到很孤独。而且他喜欢宅在家,基本不陪我出去玩,这也让我郁闷。

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男孩,彼此有好感,现在他回老家去了,我却忘不掉他了。我们没有断过联系。我知道这样不太好,况且不在一个城市似乎已经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可是我又总忍不住幻想点什么。

我对现在的男友不满意,对这个男孩,想在一起又没机会。另外找个新的?又觉得没这个精力。

小J

亲爱的小J:

我多么想聪明机灵睿智深沉不负我英名地指出你还有第4个更好的选择啊。可是真不幸你只有3条路,而且更不幸的是你还亲自把这3条路都给堵上了:现男友,你不想再跟他一起生活了;可能的男友,你说你们不能在一起生活;再找个你想而且你能跟他一起生活的男友,你又觉得没精力。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走不通的路也是他/她亲自堵死的,问题是如果绝望得打算堵死所有的路,你至少得给自己挖个地道吧。

要否定一个人、一段感情、制造废墟很容易,只要看到一个困难即可。看到男友的性格缺陷后,你否定了你们的感情;看到跟有好感的男生不在一个城市,你否定了交往的可能。肯定和建设则是不容易的,从头来过需要漫长投入,结果并不即时可知,而你在困难面前撤退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连这是你最后一条路都没意识到就决定放弃。

这世界上很少有毫无困难、浑然天成、一见就钟情、一钟情就白头偕老这样美妙的事。每一段感情中都有缺陷和困难等着你。你要么懂得与缺陷和谐共处,要么学习克服困难,要么有勇气从头来过。

既然总得选一条路,那你就不要再反复思索这些路上有多少障碍了,而是应该好好想想到底哪一条路能领你走向你要的感情。

至于到底要什么样的感情,愿意跟怎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男友不讨你欢心到底是他有性格缺陷还是你变心厌倦,怎么确定一份你愿意为它排除万难、不抛弃不放弃、值得坚持至少六年零一个月的真爱,你就得去跟你自己搞搞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