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凤凰”到“反面教材”

徐德明

2009年春节，我携妻儿去襄城县给多年未见的外公外婆和舅舅们拜年。在舅舅家里，我遇见了表弟王子希。“子希，现在在哪儿高就呀?”在和舅舅一家闲聊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这句话让刚才还欢乐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舅舅他们的脸晴转多云，大家低垂着头不说话，表弟子希则显得很尴尬。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纳闷地望着大家。

“唉，高什么就哟，连碗饭都找不到吃。”良久，舅舅叹了一口气，开口说话。“当年早知道读了大学连个工作都找不到，真不该花那么多冤枉钱。”在舅舅的讲述中，我才知道，2005年就毕业的子希，直到现在仍没有找到工作!

2001年，子希考取了河南科技大学。当年村里考取大学的学生只有他一个，破了村里没出过大学生的“天荒”，也是舅舅家几代人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子希由此成了村里的“名人”．连村委会都为此给他送了一个红包，以示鼓励。在送子希去上学之前，舅舅家还请了10多桌客，亲戚朋友都来了。子希成了村里孩子们学习的榜样。

因为家里出了个大学生，舅舅在村里非常有面子，特别受人尊敬，连说话也很有威信。“那时，如果哪家不想让孩子读书，只要我去做工作准成，乡亲们都很听我的，好多娃娃也因此而得以继续上学。”舅舅脸上露出的一丝笑容，依稀显露出他当年的“风光”。

2005年，子希大学毕业。与许多大学毕业生一样，子希一走出校门首先想到的就是考公务员，一圆父母端“铁饭碗”的夙愿。然而，笔试得了第一名的子希面试时却落榜了，被录用的是排名第五、亲戚在市里做官的考生。“可惜我们家子希没有后台啊!”舅舅愤愤地说。

子希四年大学读下来，家里欠下了3万多元的债。为了还债，子希决定，边打工边考公务员。2006年春节刚过，子希就南下到广州找工作。原本以为有大学文凭找工作很容易，没想到用人单位一听他是应届毕业生，连履历也不看就谢绝了。就这样几经周折，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了，理想的工作却仍看不到影子，不得已，子希只得先应聘了一份推销员的工作，底薪500元，完不成工作量还被扣。因为没有经验，性格也有些内向，子希一个月下来只做成功两单业务，连底薪也没能拿到就被炒了鱿鱼。

“那天，子希给家里打来电话，他说话都没力气，一问才知道他已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也没吃饭了。”说起这事。舅妈的眼泪掉了下来。舅舅只好赶紧给儿子寄生活费过去。没想到，这事情被当时在舅舅家闲聊的邻居说了出去，许多乡亲都知道了，有人就说：“老王，你儿子可是大学生啊，怎么也找不到工作呢?”“听见这话，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舅舅说。

这么多年来，子希一直辗转于家和沿海城市边打工边考公务员。然而由于生存压力过大，本就为了工作疲于奔命的他没有多少时间静下来学习，再加上心态的变化，他公务员考试的成绩每况愈下，越考越差。而因为每年都要回家考试，每份工作他都干不长，严重影响了他的发展，结果是公务员考试没考好，工作也没干好，双输。2009年，子希索性放弃考试，安心打工。

“早知道读了大学也没用，当初还不如不读。”现在，村里已经没有人再听舅舅的话了。“我一去劝，人家就马上反过来说：你家王子希读了大学花了那么多钱，不也找不到好工作?不也一样去打工?既然读书跟没读没什么两样，何不把读书的钱省下来盖房娶妻生子?何不让娃娃早点到外面去打工赚钱来得更实际，即能减轻家里负担，还不会一人读书拖累一家……乡亲们都这样说了，我还说得起话吗?还有去劝的必要吗?而且乡亲们说多了，连我也怀疑读书到底还有没有用，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了主意。”舅舅深深地叹息。如今，子希多年前曾高涨的人气消失殆尽，一说起读书，村民总拿他作“反面教材”，诸如“像老王家的子希，读了书也找不到工作，成绩好有什么用”的话不绝于耳，村民们看到读了大学的人和才读过小学甚至没有读过书的人一样打工，觉得花这么多钱上学到头来还是这样，不划算，“读书无用论”被很多家长认同，让孩子早点出去打工成了大家的“共识”，这直接导致舅舅他们村初中考高中的学生人数几年时间骤降了三分之一，而高中考大学的更是逐年递减，越来越少。

与子希“光环”不再相对的，是子希弟弟人气的不断上升。村里人到舅舅家摆“龙门阵”，已经对子希曾经的辉煌了无兴趣了，谈论得最多赞叹最多的是他弟弟是一个赚钱好手。“弟弟初中毕业后就去浙江打工，几年下来学得了一手好技术，每月能赚3000多块钱，不仅养活了自己，还经常寄钱回家给父母补贴家用，而我呢，堂堂的大学生，却连自己也差不多养不活，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王子希惭愧地说。

“现在的就业渠道很广，农村也可以打拼出一片天地，你有没有考虑过在农村发展?”我问王子希。子希摇了摇头：“回农村发展?在我们村里根本不可能。一是我们这里仍处于刀耕火种的状态，没有企业，根本用不着大学生；二是自己创业没环境更没资金。读了这么多年书，就是种田都成外行了!而且，我如果回家种田，舆论会对村里那些正在读高中的学生很不利，那村里读书的人会越来越少。”

子希是个理性的青年，他说，其实大学生不好找工作也不能全怪社会。“进入社会后才发现自己在大学里没学到什么真东西，大学教的是一套，社会需要的又是一套，这个矛盾不解决，大学生什么时候找工作都很困难。”他准备再次南下，“坐在家里总不是个事啊!”子希的声音里充满了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