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容

许　锋

由很丑很丑，到很美很美，其实并不难。

最难的是，如何面对过去？

她已成为著名的歌手，家喻户晓。但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底细，除了她的父亲。父亲无疑是爱她的，几乎倾家荡产才凑齐了女儿整容的费用。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很丑，要想脱胎换骨，只有从头整到脚，那的确需要花很多钱。为了能满足女儿的愿望，他愿意付出一切。多好的父亲。

终于有一天，这位父亲想见女儿一面。但是，女儿的电话是关机的，他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他又不能告诉任何人那位红得发紫的歌星就是他的女儿。别人一定会鄙夷他。你有那么好的女儿，为何还在养老院里待着？

他看到报纸上有女儿的行踪，后天，女儿将在体育馆举办大型演唱会。他很想去，虽然一百多元的门票对于每月只有600多元退休金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可是，为了能见女儿一面，他愿意花这个钱。

体育馆内人潮汹涌，似乎空气都被煮沸了。他的座位离前台很远，但紧贴着过道儿。他肉眼看不见女儿的脸，眼前只是不停地闪烁着虚幻的灯光和一个跃动的身影。间或女儿也会说几句话，很洋气，和电视里的女孩子极像。说实在的，他挺感动的，也挺自豪的，别人不知道那是他女儿，但是他知道。全场疯喊着一个他听不懂的名字，但是他心里喊着女儿的乳名。随着滚雷似的掌声，他甚至泪如泉涌。

在他正在擦拭眼泪时，女儿向他走来了。女儿边走边唱，边和观众握手，哪里是握呢，不过是像微风轻轻划过树叶那般，他还未来得及激动，女儿的手已经伸向了他，他忙不迭一把抓住，将女儿拉到了怀里，女儿尖叫一声，女儿的尖叫顺着敏感的无线麦克溢满全场，灯光瞬间把他和女儿照得通体透明，全场一片寂静。几个勇猛的保安非常迅速地冲了上来，将他牢牢地控制住。女儿在脱离他怀抱的一瞬间，他轻声说，孩子，好样的。

女儿的背影有些颤抖；但柔美的歌声很快响起，场内的秩序恢复正常。他被保安架了出去，像扔破麻包似的扔在了门外。

第二天的晚报上，刊登了女儿昨晚演出时的照片，有一张特写，女儿笑着，眼角却挂着一颗泪珠，很大的泪珠。也有他的一张照片，说他是“精神病”。

他看著那颗泪珠，笑了。

他的眼角也滑出了一颗泪珠，很大的泪珠。

他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选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