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一束木槿花

永　林

生命中最温暖的记忆，是来自困境中伸过来的一只手、寒冬中递过来的一个火把。让我们把“感恩”二字烙进心间，静静地感受生活的美好。

5岁那年，我的右腿忽然肿了一块，痛得我成天直哭，母亲驮着我，去了廖医生家。

廖医生是个老中医，退休在家，开了一个小诊所。看了我的腿，他责怪母亲：“你真憨，再晚来两天，你儿子的腿就废了。”

母亲说：“我原以为娃儿的腿不要紧。”

廖医生发了火：“还不要紧，你儿子得了骨髓炎，骨头一发霉，就得截肢。”

母亲再不敢出声了，眼圈却红了。其实，不能怪母亲，父亲去世后，母亲为一日三餐发愁，哪有闲钱为我治腿?

“廖医生，我娃儿的腿能治好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母亲的脸色好了许多，片刻之后，母亲又是一脸的阴云，她的口袋里只有两元多钱。

廖医生在我腿上敷了草药，拿纱布缠了，又拿出两服中药，说：“中药每天煎三次，两天后再来换药。”

母亲颤声地问：“廖医生，多少钱?”

廖医生说：“5元钱。”

母亲的脸红了，不安地说：“廖医生，我身上的钱不够。”

廖医生说：“你有多少就拿多少吧。”

母亲掏出一个塑料袋，把里面的钱全部倒在桌子上，说：“只有两块六毛五，下回来再补。”

廖医生爽快地说：“行，啥时有钱啥时给，不急。”

母亲在村里四处借钱，但没借到一分钱。那时，村里人的肚子都填不饱，没啥闲钱，再说，母亲已经欠了不少债，谁还愿意借给她?

母亲没借到钱，但我的腿不能不治，母亲只得拎了8个鸡蛋去廖医生家。

那时，鸡蛋很便宜，8分钱一个。

廖医生生气地说：“你这是做啥?拎回去。”

母亲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廖医生，我实在是没办法……”

廖医生的眼睛也湿了，安慰道：“好，你这鸡蛋，我收下。钱的事，不用急，我不缺钱用。”

去了廖医生家几次后，母亲欠了廖医生28元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再去廖医生家时，母亲把家里唯一的母鸡，带去廖医生家。廖医生说啥也不肯收：“你这只鸡我哪能收?你家的盐钱，就是从这鸡屁股里抠出来的。”

母亲哀求道：“廖医生，你就收下吧，你收下了，我心里好受些。”

母亲说着，声音颤抖了，泪水淌了下来。

廖医生拗不过，说：“那好，我收下就是。但这只鸡我不能白要，就算我向你买的，10元钱。”

那时一只鸡最多只卖四五元钱。

母亲说：“这鸡不算钱，是我送你补身子的。”

廖医生拿出10元钱，说：“你拿着，我知道你用钱的地方多，欠我的钱，一点也不急，十年二十年后还都行。”

母亲说啥也不接廖医生的钱。

回到家里，母亲拆药包，给我煎药，里面竟然放着10元钱。当晚，母亲去了廖医生家，把10元钱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两天后，按廖医生的吩咐，又该去他家，母亲不想去，问我：“你的腿好些了吗?”

我说：“好多了，已经能走路了。”说着，我下了地，一走，腿钻心的痛，额上渗出了汗。

母亲说：“菩萨会保佑我们这样的苦命人。”

这一天，廖医生竟然找上门来。廖医生见了我的腿，把母亲狠狠地训了一顿：“你是拿你儿子的腿开玩笑，如果你儿子的腿废了，有你后悔的!”

母亲不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母亲烧了火，要给廖医生下面条。廖医生说，他吃过了饭。

后来，廖医生看到我家门前的木槿花，惊喜地说：“啊，你这里有这么多木槿花。”

廖医生对母亲说：“这些木槿花都是钱，一两木槿花值两元钱。木槿花是一味好中药，能治病。”

“木槿花能卖钱?”

廖医生望着一脸惊喜的母亲，说：“骗你不成?你摘了这些花卖给我。”

母亲高兴地答应了，拿了篮子，把木槿花都摘了下来。

廖医生拿秤一称，竟有一斤，廖医生说：“好了，不再欠我的钱了。”

以后，母亲每次驮我去廖医生家，就带一点木槿花。母亲不但不用给廖医生钱，廖医生反而给母亲一点钱。

不久，我的腿好了。

第二年，廖医生去世了，母亲买了冥纸、冥香，去了廖医生家，母亲哭得很伤心。

后来，廖医生的儿子告诉母亲一个秘密：木槿花根本不能做中药。

母亲“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的大恩人呀……”

后来，母亲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说：“儿呀，我死后，在我的坟墓周围栽一圈木槿花。”

每年夏天，母亲的坟墓周围就开满洁白的木槿花，成群的蝴蝶在木槿花上翩翩起舞，美如幻境。